114專情的花心
米諾算是個難纏的主,並且沒什麼羞澀感可言,當夜便要隨着玖言一齊回房睡。
汐然道,“我已經命人給米諾殿下安排了住所,您若是沒地方可待,便可以去那。”
米諾爬起身,抖抖身上的灰塵道,“我不是沒地方去,我跟着玖言。”
汐然笑了笑,漆黑的眸凝視着米諾,平靜開口,“殿下,凡事都有個度,得寸進尺便得需承擔相應的後果。”
米諾抖着灰塵的手一滯,忽而便沒話了。
單純有單純的好,亦有單純的不好,不好在於對玖言完全沒有防備,太過於脆弱了,只怕還未能觸碰到他便已經支離破碎。
回屋的小徑上或冥或亮的鋪設着月光,草木漸深,蟲鳴清幽。
彷彿只是消除寂靜的無心,玖言開口問道,“主上近來有一陣沒去過冥想閣了,多數時間都是呆在書房,是境界上遇到瓶頸了么?”
汐然望望遠端依稀可見的山溪,道,”只是酷暑燥熱,靜不下心來罷了。”
“米諾殿下是怎麼尋着主上的呢?”
汐然頓下腳步,回眸瞧着他,“你對她可是有興緻?”
玖言無辜的笑着,“沒有。”
汐然哼了一聲,沒接話。玖言便接着道,“她的眼睛同主上有些相似。”
“這倒是個為花心尋得的一個頗為專情的借口,不是常有這樣的事發生么,所謂感情上的替代品。”汐然的神情顯得並不那般計較,話語中的一字一句卻都穩妥而鋒利,“那若是我離開,你是不是便能安心理得的守着一個同我眼神相似的女子,陪伴一輩子呢?”
這樣的情況,這樣的發展,就算是一情場上的新手也懂得應當如何回應。
然就是一個簡單的問題,玖言卻思索了良久,才終於啟唇,篤定道,“是。”
汐然望着他平靜的容顏,聽他似是惺忪平常道,”如此,也總好過一個人寂寞。“
月下清幽,酷暑中的山風,竟帶來一陣透心的涼。
人心本就如此,你在,便可千般萬般的寵着,你不在,或許佔據一方空地,久了,被塵封了,也就徹底忘了。
他如此的曠達會讓汐然覺着自己很是好笑,過往的執念為的是那般?一份說散便散的想念?
面上卻是笑着,對那皎皎月光,似是恍然般的點頭,”也是。“
當夜,玖言略有些粗魯,即便汐然悶着聲音喊過停,也未能阻止他的動作,愣是將她折騰了整整一夜。
到最後模模糊糊的清晨,腦中已經混亂作一團,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無的被玖言從床上抱起身,帶到洗浴的池中。
入水的那一瞬胸口突然湧現的心慌感讓她不自覺的抱緊了玖言,低聲道,“別鬆手,我沒力氣了。”
濡濕的發在水中糾纏紛亂,貼合在緊緊相擁的兩人的皮膚之上。玖言的肩上的齒痕在水中漫開絲絲縷縷的血跡,曖昧的飄散。
晨光下,水波粼粼,玖言依靠在池邊,雙手將汐然擁合在心口。動作輕柔的將她的垂髮綰在耳邊,低首應一聲,銜住她的耳垂,眸光卻在粼粼的水面飄散,陣陣空茫。
窗邊的飛鳥撲翅而起,湧起的喧囂幾乎掩蓋了近在耳畔的呼吸聲。
搖曳的樹影從窗邊投射下來,融合著斑駁的陽光。想是起了一陣清風,窗前的風鈴回蕩出一曲悠揚。
靜謐中時,汐然呼吸聲漸漸平穩,像個孩子一般,依靠在玖言的胸口,沉沉睡過去。
玖言承載着零碎陽光的眼睫閉合,粼粼水波的漫射,他安寧的面容之中,竟攜着一絲難以言喻的脆弱。
在風鈴夢幻的聲音細瑣的響起時,亦有那麼一句壓抑得極低的話語在水面輕輕盪開,不曾驚動過什麼,溫柔繾綣,靜靜消散。
“我愛你。”
……
往後的一段時日,汐然一旦空下時間便會去往書房,一呆便是一整日。
玖言是不被允許進來的,或者說,若是他進來汐然便起身拉着他去外面逛上一遭,再度一人回到書房。
久而久之,玖言也學會不常來打擾汐然了。
悠辰的恢復狀況很好,因為玖言閑暇的時光基本都花在了他的身上,興許再有個半月就能醒來。
再有一事,就連小銀也知道的,米諾終於如願以償的勾搭上玖言了。
所謂勾搭上,便是玖言會抽時間出來陪她去四下走走,或圍在一起弄燒烤,或做個杆子釣魚。米諾是個開朗的女孩,甚至會勒起褲腳,跳到水裏撲騰,歡天喜地的抓上來一籮筐的大魚,還會體恤討好的送去給汐然和小銀等人吃。
汐然不在的時候,他就是一如他話中所說,陪着一個與她相似的人過的。
一日,米諾一路帶笑,興沖沖的用荷葉抱着半邊烤雞跑來汐然的書房,玖言就在後面跟着,笑意溫和。
還未及門,便喚道,“汐然姐姐,姐姐,你現在忙么?”
汐然擱下筆,揉了揉眉心似是有點頭疼,但是還應道,“進來吧。”
門‘砰’的一聲,被有些粗魯的推開,米諾身上帶着風鈴的聲響小跑到汐然跟前,額上還帶着一抹微汗,“我烤好了只烤雞,玖言說要送來給你嘗嘗。”
汐然抬眸掃她一眼,帶笑道,“那就謝謝殿下了。“
其實平心而論,汐然並不覺得米諾的眼睛同她有什麼相似,神情舉止也是全然相反的開朗活波。只是現在的她並不是當事人,再什麼說也沒有說服力。
“玖言答應我隨我回族內一趟,再過明日就是仲夏鬼節,我族邀請了各方的賓客,到時候會很熱鬧,姐姐你也來一趟好么?”
仲夏鬼節,那是惡魔的各個部落聚首的歡慶節日,最吸引人之處是那條被稱作‘冥河’的淺血色河流,水溫終年頗低,連帶影響着周遭的氣候也涼爽起來,是個消暑的聖地。
米諾似是早就準備好了說服的台詞,口若懸河道,“近來我總受你族人的照顧,理所應當是該回報你的。仲夏鬼節也是人越多才越歡慶,您若是願意,多帶幾個人去也是可以的。“
權當是去消消暑也並無不可,“恩,那便叫上雪陌吧。”
雪陌不是個放任不管就能氣消的主,尤其這回她的確還有些事要問他。
晚時竹屋。
汐然進屋的時候,玖言正將一本書翻到中后,書頁上篇篇都是勾勒的鬼面,映照着微弱的燭火顯得猙獰而可怖。
“萬鬼圖?“汐然合上竹門在床邊坐下。
”主上可想好了明日面具之下要用怎樣的妝容?”玖言的眸光不離書頁,像是瞧得仔細。
”想好了。”汐然篤定道,也隨着過來瞧萬鬼圖冊。
仲夏鬼節有那麼一個傳說,冥府彼岸花千年花開千年花落,花葉永不相見,是為錯過。人世間的情感總不該如冥界一般一錯過就是千年,在那‘冥河’兩端,‘萬鬼’帶着自己的鬼面,穿越紛擾的人海,有那麼千分之一的幾率尋着自己的等待,為他/她停下腳步,摘下面具。
可因為面具遮擋,即便是相愛之人也不見得一定能認得出自己的另一邊,故女方才有了面具下妝容的一說,一為保護免得鬧出烏龍,二也為考驗,三更是滿足了女子濃妝艷抹的喬裝欲。
如果男方認出女方的妝容是為何種鬼面,便結下下輩子的姻緣。
為何不是這輩子的,汐然想,這也是‘冥河’的魅力所在罷。所有錯過的,或者想要更久維持的情感都能在這裏得到某種精神上的寄託。
是真是假,又有誰人能知,畢竟沒人再記得來世的事,興許也根本沒人會在意。至少汐然本人就只是將之當做一個形式上的節日來熱鬧。
“不能告訴我么?”玖言抬起頭,眸光靜謐。
汐然笑了笑,委婉拒絕,“這等的事,若不是當場猜出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聽得她如此作答,玖言再道,“主上為何要帶雪陌去呢?”
”自然是去熱鬧。“
”……“
”為何要這樣瞧着我,到時候再珀伽族,米諾殿下隨着你,我身邊自然也要多帶一個人。“隨意的將玖言攤開的書頁上幾個鬼面妝容記下,才接着道,”落單的女子,面具會給人搶了丟到冥河中去的,到時候誰猜得出我的妝容,我便要將下輩子許給誰。好端端一個能選擇來世伴侶的機會就這樣放棄,我是不是忒虧了些?”
“主上心中已經有了人選?”玖言的聲音沉沉的。
汐然從背後環着他的腰際,將書頁合上,淡淡道,“仲夏鬼節儀式也不過一個習俗,當不得真的。再者,如果有可能的話,來世我並不想同今世的任何人扯上任何干係,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