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照君
“嘿，在外面幹嘛？怎麼不進去呢？”
華照君一路小跑着來到了林思弦身邊，氣喘吁吁。
“沒學生證，門衛大爺不讓我進。”
林思弦看着許久未見的她，覺得倍感親切。
“嗐，這有什麼，姑奶奶我帶你進去。”
“我將帶頭衝鋒！”
華照君驕傲地仰起小臉，嬌憨地笑着，嘴角咧開的時候能看到小巧的虎牙。
她一把牽住了林思弦的手，朝着校門口沖了過去。
林思弦被她握住手，微微恍了神。
“站住！學生證呢？”
門衛大爺板著臉，指着華照君教訓起來。
“沒帶！”
華照君放肆地笑着，挽着林思弦就往裏闖。
她是走讀生，但進學校的時候從來不交學生證。
“就是你這個小鬼！回回都不帶學生證！”
門衛大爺氣得吹鬍子瞪眼，伸手揪住了她衣服後面的帽子。
“哈哈哈哈！小趙，今天再放我一馬行不行！下次一定！”
華照君嬉皮笑臉，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小趙也是你叫的啊？”
門衛大爺覺得她沒大沒小，只有退休的老校長才會喊他小趙。
但看着這女孩子俏皮的笑臉，他也生不起氣來，總覺得她像自家孫女。
於是沒好氣地道：“下次記得帶啊。”
華照君畢竟長得漂亮，說兩句好話，撒個嬌，門衛大爺都會放行的，不會像對男生那樣嚴格。
“你的呢？”
“他是我崽呢！賣我個面子！”
還沒等門衛大爺盤問林思弦，華照君就拽着他衝進了校門。
“這丫頭……”
門衛大爺看着她遠去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
華照君出校門的時候會和他們笑着打招呼，有時候還會嘮嗑兩句家常。
六一兒童節還會給他們發棒棒糖，祝兩個老頑童節日快樂。
所以兩個門衛大爺都挺喜歡這個古靈精怪的姑娘。
聽她說一句“吃了嗎？”都能樂上很久。
看着林思弦跟着華照君進了門，被攔在外面的男生們嫉妒得眼紅，后槽牙都咬碎了。
“草！”
“他背叛了組織！”
如果一起被班主任處罰，在操場上跑個十圈，他們都能笑嘻嘻地稱兄道弟。
但是看到林思弦大搖大擺地進門，這些表面兄弟就難受得要死。
華照君今天似乎心情不錯，走起路來蹦蹦跳跳，小腿像是裝了彈簧。
林思弦仔細端詳着她的臉。
面容青澀的她，還不太會打扮。
沒有精緻的眼妝和腮紅，也沒有粉底和口紅。
今早應該沒洗頭髮，額前有幾綹髮絲翹得很高。
林思弦見過很多妝容精緻的女人，她們或性感，或嫵媚，卻都不及她千百分之一可愛。
“好久不見。”
林思弦看着她，目光難得地有些溫柔。
“啊？”
華照君瞪大了水靈的眼睛。
“俺尋思着，咱們不是天天見面嗎？”
她覺得林思弦有些奇怪。
“總感覺像是隔了好幾年才見到你。”
林思弦也回過神來，自己說錯了話。
“嘿嘿，這就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華照君眯着眼笑了笑。
她覺得林思弦今天有些肉麻，但是她並不討厭。
“昨晚又去網咖通宵了嗎？你可是好學生呢，不能老跟那幫臭魚爛蝦們一起玩。”
華照君看着林思弦眼裏的血絲，有些嗔怪地道。
“他們只是成績差了點，也不算臭魚爛蝦吧。”
林思弦笑了笑。
“本科線都過不了、家裏沒錢、個子不高、長得不帥、沒什麼才藝、跑個一千五百米都滿頭大汗，打遊戲菜得要死、乾飯都干不贏別人。”
“這樣的人不是臭魚爛蝦嗎？”
華照君笑嘻嘻地道。
她在嘲諷人這方面，一向攻擊性拉滿。
“別罵了，屏幕前要是有讀者破防了怎麼辦？”
林思弦笑着道。
“往豬圈裏扔一塊磚，叫的最大聲的那隻就是被砸中的。”
華照君仍舊嬉皮笑臉。
“去網咖通宵記得多穿件衣服哦，半夜會很冷的。”
“不要玩到太晚，補充睡眠很重要。”
華照君一邊走，一邊叮囑。
“嗯，我會記得的。”
林思弦聽着她嘮叨，倒也不嫌棄她啰嗦。
仔細想來，華照君還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媽媽以外，唯一會提醒他天氣冷了加衣服的人。
青陽高中的教學樓整體是橙紅色的，南北兩棟教學樓中間有懸廊連接，走廊很是開闊。
和北方高中走廊兩側都是教室，缺乏採光不同。
很典型的南方校園，適合拍青春偶像劇。
一到下課的時間，走廊外的欄杆上就會搭上成排的學生曬太陽聊天。
可能是教務處不想讓高三學生到處亂跑，就待在教室安心學習的緣故。
高三的教室在六樓，沒有電梯，趕早課的時候別提多費勁。
鈴聲一響，遲到的學生就跟奧運跨欄似的，一步往上飛好幾坎。
順着記憶走上樓梯，找到高三十班，走到教室門口。
黑板上沒有擦去的粉筆板書，桌上壘得跟堡壘一樣的書本，都和記憶中別無二致。
“哎，他又給你帶早餐了。”
“猜猜看，今天的早餐是什麼？”
一個嬌小的短髮女孩湊到了同桌的耳邊，小聲說道。
“誰稀罕啊？”
左雨綺裝作滿不在意的樣子，嘴角卻是微微翹起，掩飾不住欣喜和得意。
女孩子們只要遇上有人表白，內心都會感到愉悅。
即便她們看不上表白的男生，但依然會施捨幾分熱情。
她們迷戀這種被人喜歡的虛榮，希望身邊的人都圍着她轉。
林思弦長得很帥，皮膚白白凈凈，個子又高，成績也拔尖。
高中自然是不乏暗戀他的女生。
被這樣一個長相出眾的人喜歡，左雨綺頗為自得。
和朋友聊天時，總是若有若無地表現出一種優越感。
但她心裏又有些看不上林思弦。
因為林思弦家庭條件不好，這在班裏也不是什麼秘密。
左雨綺覺得自己配得上更好的，所以對他總是忽冷忽熱。
只有林思弦長時間不理她了，她才會放下矜持發過去兩條消息。
確保他可以呼之即來，這才放下心。
看清楚左雨綺的本質后，林思弦就對異性失去了信任，變得抵觸反感她們。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覺得所有的女孩子都和左雨綺一樣，喜歡的只是被愛着的虛榮。
不答應也不拒絕，就吊著人玩曖昧，心安理得享受着你的好，又什麼都不付出。
他真是討厭極了這種感覺。
後來上了大學，林思弦好不容易緩過勁，決定再撲一次，又遇到了誤他終身的白月光。
當然，那都是后話了。
兩段感情都沒有好的結果，林思弦徹底了喪失了愛一個人的能力，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渣男。
“什麼狗屁愛情？世上根本沒有這東西。”
“就算有，我也不想要了。”
後來，林思弦和很多女人睡過覺，但再也沒有動過心。
枕邊人是誰都無所謂，反正不是他最想要的那一個。
林俊傑的《修鍊愛情》裏有一句歌詞叫做“為一張臉去養一身傷”，用來形容他倒也貼切。
眼看着林思弦朝着這邊走來，左雨綺撩了撩耳鬢的頭髮，坐正身子，冷着臉。
以往每一次爭執，都是林思弦主動認錯，想辦法哄她開心，任由她發泄脾氣。
時間久了，她對林思弦的態度就越來越差，從來沒給過他好臉色。
即便收到他送的早餐或者禮物，也是一臉嫌棄，百般挑剔。
“又給我們家雨綺送早餐了啊？林思弦，你這麼暖心啊？”
坐在她身旁的同桌捧着臉，快速眨了眨眼。
林思弦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
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這女孩叫溫姝。
個子很是嬌小，兩頰發腮，留着齊耳的短髮，看起來像個小學生。
她和班上大多數男生關係都不錯，就是喜歡陰陽怪氣，是個欠收拾的雌小鬼。
坐在她旁邊，戴着圓框金絲眼鏡，留着披肩直發，神態嬌橫的少女便是左雨綺。
漂亮是漂亮，但是在現在的林思弦看來，已經失去了濾鏡。
他只覺得她噁心。
左雨綺醞釀了好一會兒情緒，正要開口呵斥。
“你……”
林思弦匆匆從她身邊經過，眼皮耷拉着，甚至懶得正眼看她。
左雨綺臉上的表情略微僵硬了片刻。
正要說的那一句“昨晚給你發消息，你為什麼不回”卡在喉嚨里，然後咽了下去。
一旁的溫姝看向林思弦的表情很是詫異。
前兩天，林思弦還對左雨綺噓寒問暖。
怎麼今天就這麼冷淡了？
“哼，還敢給我甩臉子。”
左雨綺有些不悅。
“等會兒他就算給我道歉，不管怎麼哄我，我都不會理他了。”
林思弦的座位在教室中間靠窗的位置，華照君的座位在林思弦的前桌。
上課的時候，她很喜歡轉過去和他講話。
老師說了好多遍，她都改不了這個習慣。
後來只要她轉身，老師的粉筆頭洲際導彈就會打過來，精準命中這丫頭的腦瓜，疼得她捂着腦袋跟二哈一樣嗷嗷叫。
看着林思弦今天沒給左雨綺送早餐，她眨了眨眼。
“怎麼？不是給她送的？”
林思弦每天都給左雨綺送早餐，可把她酸壞了。
每次看到林思弦給帶早餐，左雨綺又一臉不屑的樣子，華照君就很不開心。
一方面，是為林思弦感到不值。
另一方面，是她覺得左雨綺根本不配。
人家給伱送東西是希望你也對他好，而不是讓你覺得自己有多牛逼。
你不喜歡可以拒絕，別收了東西還一臉嫌棄。
在一段感情里，兩個人都是平等的，誰也不比誰高貴。
人家又不欠你的。
“不是啊，我買來自己吃的。”
林思弦搖了搖頭。
“自己餓了肚子，還傻啦吧唧地給別人送早餐，這不是腦殘嗎？”
華照君聞言，頓時愣住了。
什麼情況？
他怎麼突然長腦子了？
穿越了還是被人奪舍了？
她伸手摸了摸林思弦的額頭，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嘀咕道：“沒發燒啊。”
“我已經想明白了，先愛己，后愛人。”
林思弦淡淡笑着。
舔狗為什麼得不到愛情？
因為它們連自己都不愛，卻愛別人愛得瘋狂。
如果它們真的愛自己，就不會低三下四，連尊嚴都不要了還去舔別人。
當你折損尊嚴去討好她，你就會矮上一頭。
矮上一頭，在感情中必定處於不平等的地位。
女人根本就看不上這樣的人，只會覺得它們既窩囊又廉價，可以隨便拿捏。
所以舔狗永遠是舔狗。
愛自己比愛他人更重要，道理很簡單，但很多人都看不透這一點。
“那就好。”
華照君發現林思弦好像突然開竅了，不禁有些欣慰。
“你今天帶的什麼？好香啊。”
少女的瓊鼻輕輕皺了皺，盯着他的打包盒。
“網魚網咖附近的一家牛肉熱乾麵，老闆鹵的牛肉特別香。”
林思弦打開包裝，輕聲問道：“吃早餐了嗎？”
“啊？還沒。”
華照君搖了搖頭。
她習慣上完了早讀再去食堂吃早餐。
“要吃嗎？”
見華照君有些眼饞，林思弦將面遞到了她面前。
“啊？你要給我啊？”
華照君很是意外，心裏頓時有了許多遐想。
兩人都沒有壓抑自己的聲音，聽到了動靜之後，溫姝推了推左雨綺的胳膊。
“阿綺，他把送你的早餐給華照君了欸。”
她試着開始拱火，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關我屁事？”
左雨綺面色有些不悅，聲音有些大，帶着她自己都不知道尚未察覺到怒氣。
溫姝被嚇了一跳。
教室里的其他人也都看了過來，津津有味地開始吃瓜。
說來也是奇怪，不過是一碗熱乾麵而已。
左雨綺覺得自己根本不該這麼生氣的。
原本送給她的東西突然給了別人，讓她有些不舒服。
就算她不想要，她也不想讓給別人。
“崽啊，你說實話，是不是和左雨綺鬧掰了？”
華照君壓低了聲音。
小時候林思弦爸爸去幼兒園接他放學，就喊他崽。
在同一個幼兒園裏的華照君聽到后，也一口一個崽啊，崽啊。
她覺得這個稱呼很親昵，但林思弦很不喜歡這個稱呼，所以只有在私底下，華照君才會這麼稱呼他。
“她又不喜歡我，我討好她幹什麼。”
“對啊！你總算是清醒過來了。”
華照君一聽這話，心花怒放地拍起小手。
“你吃不吃？”
“我吃了，你不就餓肚子了嗎？”
“沒事，我抽屜里還有麵包。”
“看你挺饞的，讓給你好了。”
林思弦看着面前的女孩，目光柔和。
見林思弦突然對自己這麼溫柔，華照君有些竊喜。
“我抽屜里還有一次性筷子，之前買了早餐沒用的。”
華照君抿着嘴唇，傻乎乎地笑着。
她向來是不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的，喜怒哀樂都溢於言表。
“吶，咱們一起吃，一人一半，感情不散。”
“好，一人一半，感情不散。”
林思弦欣然應允，從她那裏接過一次性筷子。
然後，兩個人就這麼就着一個碗，吃起了熱乾麵。
用一個碗吃東西，華照君也沒覺得不好意思。
讀幼兒園那會兒，華照君總覺得媽媽做的飯不好吃，林思弦媽媽的飯又特別香，她就經常吃他的飯。
林思弦是吃不得肥肉的，帶一丁點肥肉都不吃。
媽媽做的紅燒肉就進了華照君的肚子。
後來林思弦媽媽知道幼兒園裏有個小姑娘愛吃她做的飯，還會多準備一些。
時間久了，兩家人也慢慢熟絡起來。
林思弦和華照君吃飯的時候也沒什麼忌諱，把筷子伸到對方碗裏都成了理所當然的事。
熱乾麵買的大碗，份量是很足的。
飯量小的女孩子一般都吃不完。
林思弦吃的也不太多，只是靜靜享受着和華照君的久別重逢。
大學畢業之後，他其實很想她，也很想去見她一面。
可還沒有來得及出發，就輸給了無止境的調休和加班。
兩個人之間僅有的聯繫，只剩下新年時發來的新年快樂。
還有三月七號那天，華照君發來的生日快樂。
她一直記得他的生日。
“這牛肉好香啊，你怎麼不吃？”
華照君吃着牛肉，腮幫子鼓鼓的。
“我不吃牛肉。”
林思弦話音剛落，華照君就捂着肚子笑個不停。
“哈哈哈哈哈哈！”
“怎麼了？”
見華照君笑得這麼開心，林思弦很快就反應過來。
她應該是想到了古天樂的那個“我不吃牛肉”的梗。
班上的同學看着兩人吃着同一碗面，笑得那麼開心的樣子，在私底下開始交頭接耳。
“林思弦不是喜歡左雨綺嗎？”
“現在怎麼和華照君關係這麼親密了？”
“那也沒什麼不好的吧，左雨綺就是個綠茶。”
左雨綺看着兩人親昵的一幕，咬着嘴唇，手指攥緊了中性筆，胸口微微起伏。
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面前的數學題突然沒了頭緒，變得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