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由於年齡和那段奇妙的前世記憶,陳遠鳴很注意遠離酒精,以便隨時控制自己的情緒,那天下午他喝得其實並不多,裝睡更多是為了暫時避開疤子的探尋,等待頭腦更清醒時應對,但是酒精的力量畢竟還是存在的,他沒有醉,只是陷入了一種奇妙的微醺狀態。
四肢變得柔軟放鬆,似乎被一種溫暖的液體徹底包裹,腦中是飄然的暢快,有什麼羽毛般輕柔的東西觸碰着他的面頰,如同最為親昵的撫慰。慢慢的,那個觸感鮮明了起來,親吻着他的眼瞼、唇角、咽喉,一路向下滑去。
陳遠鳴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喘息,一聲悅耳的輕笑回應了他。
“遠鳴……”
眼帘很沉,似乎總也無法抬起,他想伸出了手臂,用力擁緊懷裏的男人,用手揉掐對方的身軀,可是力量被什麼遏制住了,他深深地陷在了柔軟的床墊里,連一根指尖都無法挪動……
這又有什麼關係?陳遠鳴笑了,即便不睜眼,不碰觸,他也熟悉對方的每一寸肌膚。細長微翹的桃花眼總被黑框眼鏡遮擋,鼻樑上有鏡架壓出的淺淺印記,嘴唇薄而淡,皮膚帶着一種常年不見日光的白皙,只有早晨睡醒時才能看到一些毛茸茸的胡茬。
但是現在他一定已經摘了眼鏡,斯文冷靜的雙眼被一層水霧浸染,微微眯起。他總笑他摘了眼鏡後會發騷,但是對方始終堅持那是視力模糊產生的生理性淚水。
熱量越聚越多,可是吞吐的力量卻仍舊不緊不慢,陳遠鳴再也無法忍耐,從喉腔里溢出一聲
“……阿坤。”
聲音似乎讓那人停了片刻,濕熱溫暖的唇滑開了,他悉悉索索爬到了自己枕邊,柔軟的髮絲抵着頸窩,嘴唇親昵的貼在耳畔,甜蜜細語。
“你愛我嗎?”
“當然。”
“是嗎……”耳畔的暖意突然消失了,呼在耳垂的潮濕吐息變成了一塊冰涼堅硬的東西,那溫熱的聲音突然微微變了調,被痛苦淹沒,帶着憂傷的歉意,“……抱歉……遠鳴,我要結婚了,是宋局的女兒。”
/抱歉,我並不那麼愛你。/
“哈!”
渾身猛的一顫,陳遠鳴睜開了眼睛。雙眼目視的是一條白色床單,上面有些無法洗凈的污痕,狹窄的屋子,單調的擺設,兩張單人床……
一個帶着外地口音的輕佻聲音從身旁傳來,“阿鳴你睡醒了?趕緊起床,我們該上路了……”
這是哪兒?他在哪裏?心臟砰砰巨響,渾身被冷汗浸濕,陳遠鳴艱難的翻過身體,把自己埋在枕頭裏的臉挪了出來。意識在逐漸迴流,心臟落到了本該在的位置,他想起來了……他想起來了……現在是1991年,還沒有公司,沒有宋局,也沒那個“愛不愛”的戀人,他今年只有15歲,他正在賺改變人生的第一桶金……
“哎呦~~”調侃的聲音在他床邊響起,“我說你小子剛才在那裏發什麼浪,原來是畫地圖了啊,哈哈哈哈~~不錯,長大了!”
陳遠鳴愣了片刻,突然意識到了自己□一片粘膩,身前的被子掀開了大半,現在床單上的印記估計相當明顯。這具身體還太年輕,之前很長時間的營養不良和半年的過度勞累,讓他的生理系統沒有跟上成長的節奏,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夢||遺,卻是因為那個人!
煩躁和噁心瞬間湧上,緊接着是一陣類似幻痛的強烈痛苦,他怎麼可能忘記那句話緊挨的是什麼?是他骨肉橫飛的瞬間!
蹭的從床上坐起,陳遠鳴胡亂套上衣服就往外衝去,水房在樓梯拐角處,他現在需要的是一把刺骨的冷水!
背後那個聲音還在高聲嬉笑着,“噯!別害羞啊!回頭讓哥哥教教你……”
一蓬冷水潑在臉上。雙手成拳,緊緊抵在水池邊。陳遠鳴只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滿腦子都是嗡嗡作響。
去你媽的!趕緊給我滾!
可是那個聲音卻在他耳邊不住回蕩,他說“抱歉”,他說“我很抱歉”!!
一拳狠狠砸在牆壁上,真實的疼痛終於趕走了臆想中的混亂。陳遠鳴深深吸了口氣,去你媽的!這是我的人生!新的人生!我會改變那一切的,都給我滾蛋!
抬起頭,在水池上的鏡子裏,陳遠鳴看到了一張臉,年輕,清秀,充滿了憤怒,還以一絲難以言說的傷痛。他盯着那髒兮兮的鏡子看了很久很久,直到那張臉上露出了一絲冷峻的笑意。沒錯,他會改變的……
重新開車上路時,疤子嘴角還噙着一絲調侃的笑意。
“沒想到你小子也會有害羞逃跑的一天……哎呦,對了,我想起來!”他哈哈一笑彎腰從座位下翻出了自己那台收音機,又費力的用單手刨了半天。終於刨出一盤磁帶。快進、後退、再快進,按下了播放鍵。
一個曼妙甜膩的女聲從小破收音機中飄出,像對着戀人般輕唱低喃,歌聲婉轉猶如鶯啼。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
開在春風裏,
在哪裏在哪裏見過你,
你的笑容這樣熟悉,
我一時想不起,
啊~~在夢裏……
夢裏夢裏見過你,
甜蜜笑得多甜蜜,
是你~是你~夢見的就是你……
跟着收音機,疤子也用自己那五音不全的破鑼嗓子跟着亂吼,“啊~~在夢裏……是你~是你~夢見的就是你……”
陳遠鳴的下巴綳得死緊,直直的看向馬路前方,似乎完全沒有被抽風的搭檔影響,雙手握緊了方向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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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馬磊坐在沙發椅里,無意識的用指尖敲打着扶手,“這麼說他不跟武漢佬幹了?”
“看起來是真散夥了,那小子當天都喝迷糊了,不會說假。”
“怎麼搞得?”男人把頭靠在了沙發背上,眯起了細長的眼睛,“我記得這兩個月他很是賺了一筆,這麼輕易就放手了?”
“是啊,就是這點最讓人想不通,看他又不像全無有計劃的樣子。每個月給家裏寄得錢也不多,真正大頭都攢了起來,我就不信他心裏沒譜!”
“難道他想投資更大的買賣?”
這句話一出口,疤子眼睛一亮,“大哥你是說……”
“這兩個月咱們生意的變化你有沒有外傳?”
“當然沒有!”疤子馬上拍胸脯保證道,“除了咱那幾個弟兄,底下跑車裝貨的一個都不知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運貨和銷貨根本就是兩撥人馬,見都見不到,怎麼可能漏消息出去!”
“那就是……那小子自己猜到了什麼?”馬磊又沉吟了起來,過了良久,終於一拍沙發扶手,“瞎琢磨有屁用!約出來直接談談吧,他如果真有心,加他一個也不是不行,心再野我也壓得住!”
聽到自家大哥這麼霸氣外露的一句,疤子頓時笑了出來,就是!彎彎繞繞多沒意思,直來直去才是他的風格!想到這裏,他突然咧嘴一笑,“對了大哥,要是約他的話,不如到‘那裏’?”
馬磊一皺眉,“屁話!他才多大,別話沒談成先把人嚇跑了!”
“嗨~~大哥你別說,那小子恐怕已經經歷過陣仗了呢。在武漢那回他可是醉醺醺渾身香水味回的屋,半夜還哎呦呦的做春||夢了……哈哈哈哈~~這種小年輕,嘴上說不要,心裏都騷着呢!”
疤子說的眉飛色舞,馬磊嘴角抽了抽,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他家兄弟人品是沒啥問題,就是這碎嘴是哪兒學的!不過話其實也沒大錯,如果真的要談,有些事確實需要在他面前擺擺了,只是不知那小子是不是這塊料……
想了半天,他終於拍板,“就‘那裏’吧,反正快過年了,招待也多,趁沒人時擺一回也行。”
“好嘞!”疤子抱着自己的石膏手揮了兩下,“就看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