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脫貧
童花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擺渡坡村成為全省第一個在扶貧攻堅中摘除貧困帽子、實現全面小康的行政村。
本來這是天大的好事。然而，有些村民卻不高興了，生氣了，找童花鬧事來了。
帶頭鬧事的居然又跟田大寶有關，是田大寶的一個表弟，馬屋人，叫馬龍，十六歲初中畢業就漂泊到廣東去了，很少回來，將近四十歲了還打着單身，家裏就年邁的父母倆，靠低保維持生活。
馬龍召集全村二十幾戶建檔立卡貧困戶共計四十多人以脫貧就是砸他們飯碗為由氣勢洶洶衝進村委會，大吵大鬧，要求保護他們享受低保戶的權益。
馬龍鬧事能跟田大寶扯上關係嗎？按理說不能，因為田大寶捕殺野生動物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正服刑呢！不過靠着他和李書記的關係，被安排在了本地看守所服刑，負責打掃看守所的衛生，除自由受限外，日子過得倒也安逸。事實上馬龍鬧事還真是田大寶給挑的。馬龍從廣東回來就到看守所探視了田大寶，跟田大寶聊了好長時間，出了看守所就回到了馬屋。第二天馬龍便召集了一幫人到村委會來了。
當時童花不在村委會，村委會只有易姍姍一人在值班。
易姍姍和馬龍相互都不認識。
馬龍站易姍姍辦公桌前，開門見山就問：“童書記、童主任在嗎？”
易姍姍立馬站了起來，迎接他：“童主任去種植園了，馬上回來。你請坐！”她指了指隔壁的一個房間，是接待室。隨即又招呼隨行的村民進接待室坐坐。
村民們隨馬龍進了接待室，易姍姍給每人發了一瓶印有“冷開水”字樣的純凈水。這是莊園自產的純凈水，剛推向市場。
“請問小姐尊姓大名？”馬龍問。
易姍姍打量他一眼，說：“小姓易，名姍姍。請問大哥貴姓？”
馬龍說：“我姓馬，名龍，馬屋人，十六歲南下打拚。”
易姍姍喜出望外：“原來你就是馬龍。”
“知道我？”
“知道，但不認識。”
“現在不就認識啦！欸，你是怎麼知道我的？”
“你爸自我介紹時，說到你。他說，你讓他最不省心的是快四十的人了，還不娶妻生子，讓他有生之年不能抱上孫子。”
“這老頭，跟你說這些何用？難道他看中你做他兒媳婦？”馬龍嘴角一歪，輕笑。
易姍姍眯眼道：“你爸是建檔立卡貧困戶，莊園優先安排就業。填寫就業登記表時，說到了你。哼，四十歲了，真想老牛吃嫩草。”
馬龍摩挲着腦殼，說：“說說玩唄，又不真娶你。”
辦公室、接待室的人越來越多。易姍姍仔細地瞅了瞅，發現都是擺渡坡村的村民。
“大家這個時候來村委會，一定是有十萬火急的事吧？”易姍姍抱拳向大家拱了拱。
一白髮村民說：“算是大事要事吧！”
易姍姍說：“我是董事長助理、辦公室主任，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我轉交給童主任。”
又一村民說：“你處理不了，這事得親口問童主任。”
易姍姍愣了一下，說：“那就請大家再等等，我給童主任打電話叫她馬上回來。”
話音剛落，響起童花的聲音：“大家好，你們是找我來的？”
童花摘下草帽放在桌上，端起桌上的水杯咕嚕嚕喝了幾口。
易姍姍走上前，附耳跟童花呢噥了幾句。
童花衝著人群問：“哪位是馬龍馬老闆？”
馬龍從接待室出來，指着童花說：“我是馬龍，你就是童主任吧？”
童花說：“小時候就聽過你名字，但一直沒見過你人。怎麼樣，混得不錯吧？”
馬龍耷拉着臉，說：“混得好我就不來找你了。聽說擺渡坡脫貧了，村裏的低保戶也跟隨着脫貧，低保補助也要取消。”
童花說：“擺渡坡是脫貧了，這得感謝大家的努力。不過，低保戶不一定就脫貧，經考核不符合脫貧條件的，仍享受低保補助。已經脫貧的，那就不是貧困戶了，顯然不能享受補助。”
馬龍說：“我爸我媽呢？我聽我表哥說，因為我在外面當了個小老闆，所以要取消倆老低保戶的資格。我表個態，我決不同意我爸媽脫貧。”
童花說：“難道你希望爸媽永遠貧窮，永遠是貧困戶？”
馬龍似乎被問住了，怔了一會，說：“只要國家給錢，戴個貧困的帽子又咋啦？”
易姍姍瞪他一眼，氣鼓鼓說：“那你就一輩子打光棍，誰願意嫁給貧困戶的兒子呢？”
此話一出，辦公室、接待室起鬨了。大家紛紛譴責易姍姍藐視貪困戶，是對貧困戶的不尊重。嚇得易姍姍躲到了童花的身後。不過，他們中有一人站出來說話了，這人是老貧困戶了，明顯偏向童花和易姍姍。
這人說：“人家姑娘說得在理，怎麼就說人家藐視、不尊重呢！要說真正藐視、不尊重我們的，是我們自己。各位惦量惦量，咱們哪家不是兒子孫子找不到媳婦，就是女兒孫女找不到好人家。不要拿着國家的錢，拖國家發展的後腿。如今咱們靠莊園的帶動，收入提高了，都富裕了，小康了，脫貧了，哪好意思再去拿國家的錢。那錢應該給真正需要的人。下面我宣佈，我自願申請退出貧困戶序列，不再享受低保。”
結果，在場的一半人都鼓掌支持這人，當場申請脫貧，退出低保。還有四分之一多的人不支持也不反對，處在觀望狀態。不到四分之一的人，不願意退出低保。
童花握住那人的手，對所有申請脫貧的人說：“謝謝你們，更要祝賀你們，為脫貧攻堅、實現小康社會作出的貢獻。但是，我有言在先，如果你們什麼時候返貧了，國家依然會向你們伸出援手。”
全場的人鼓掌，包括那些反對脫貧的人。
童花移目那些觀望的人：“我知道你們想脫貧，也達到了脫貧標準，畢竟人往高處走。但是，你們又怕吃虧。心裏有矛盾，暫時拿不定主意。這樣，你們回家好好惦量惦量，惦量清楚了再跟村委會說。”
那些觀望的人相互望着，又點着頭。
對那些反對脫貧的人，童花似乎更有興趣，她連着拍了好幾個人的肩膀，而且這些人她都打過交道，以前都跟田大寶走得近，或是親戚，或是朋友，估計他們起來反對一定和倆人有關，一個人是田大寶，另一個人就是馬龍。
童花怎麼想了就怎麼問：“你們反對，是田大寶的意思吧？”
反對脫貧的那些人一齊把目光投向馬龍，意思很明顯，是馬龍的意思。那馬龍又是誰的意思呢？
童花故意問馬龍：“馬老闆，你又是誰的意思？”
見馬龍很長時間沒有出聲，童花說出了答案：“是田大寶的意思吧？”
辦公室、接待室突然變得異常的安靜。大家都在望着馬龍呢！
馬龍迎着大家的目光，說：“沒錯，正是我表哥田大寶的意思。不過，童主任，你是怎麼知道的？”
童花笑道：“你昨天不是去見了田大寶嗎？”
這也清楚，不會是國家安全局的吧？馬龍突然對童花有了幾份敬畏，竟然還對童花豎起了大拇指。難道馬龍要倒戈田大寶，倒向童花了？
支持馬龍反對脫貧的那些人，知道馬龍是受田大寶指使后，態度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一方面指責馬龍不應該受到田大寶的挑拔離間，另一方面表示願意接受評估，該脫貧堅決脫貧，決不拖國家的後腿。其實，這些人的轉變是基於對田大寶的認識，特別是對田大寶所作所為的不滿乃至憤慨。
馬龍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見支持他的人都變節了，大勢已去了，他也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他抱拳對大家晃了晃，說：“我向大家道歉，特別向童主任道歉！不應該鼓動村民對抗國家政策。說句內心最感動的話，這次回來，對我觸動最大的是咱擺渡坡的變化，真的是改頭換面、翻天覆地啊l說實在的，都這種水平了，如果說還沒脫貧，誰信呢？就說我家嘛，房子雖是舊的，但政府把它改造好了，有自來水、有水沖廁所了，房前屋后搞起了庭院經濟。所以，我現在向童主任、向在場的所有人表個態，我爸媽從現在起不再享受低保資格，宣佈脫貧。”
掌聲唏哩嘩啦響起。
之後，原來還在猶豫和不同意脫貧的村民，一個口徑，宣佈自己脫貧，不再享受低保補助。
雖然這是好事，表明村民覺悟提高了，更表明擺渡坡實現了從村集體到個人的整體脫貧。
但是，童花的心裏總感覺不踏實。是啊，有沒有脫貧，不應該只由村民自己說，還需要組織的評審定論。
童花向下壓壓手，待安靜下來后，說：“謝謝大家對管委會、村委會、莊園工作的大力支持！也祝賀大家能夠順利脫貧！但是，有句話我必須說清楚，大家有沒有真正脫貧，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得讓事實說話。待會自評可以脫貧的，去易姍姍那裏填寫好申請。這幾天我們會組織專家入戶評審，對可以脫貧的堅決脫貧，對尚未達到脫貧條件的，該給的補助一定給。”
就在村民紛紛填寫申請時，童花招呼馬龍進了自己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