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4章 番外:蘇月篇(1)
我的母親是被拐賣的。
——蘇月。
從我開始記事起,我的母親走路一瘸一拐,她穿着破舊的臟衣裳,同村的幾個臭小子拿着土塊朝她丟去。
“臭瘸子,臟瘸子。”
“她走路跟個鴨子一樣,哈哈……”
“我爸說這瘸子就是賤貨。”
那時的我年齡小,想要下意識護住她,但她卻一聲不吭地抱起我,瘸着腿慢吞吞地從這些人面前走過。
“媽媽不臟,也不臭,我最喜歡媽媽。”
我窩在她的懷裏,用我匱乏的語言安慰她。
她抿緊的唇角揚起好看的弧度,沖我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我的月月也是,她是天底下最可愛的月月,也是媽媽最愛的月月。”
她親了親我的臉頰,將我抱得更緊。
後來我又長大了一些,從同村的幾個大嬸口中得知媽媽的過去。
她是爸爸花錢買來的……
因為想要逃跑,便被爸爸打斷了腿。
爸爸可不會捨得花錢送她去醫院,於是她的腿就徹底瘸了。
我不是爸爸媽媽愛情的結晶,如果用一個詞語來形容我,那就是……爸爸的“罪證”。
他是強姦犯,拐賣犯,甚至是……殺人兇手!
而我的媽媽則是個受害者。
對我來說,隨着我的長大,伴隨我越來越多的是數不清的罵,挨不完的打……
因為我是女孩子的緣故,我那刻薄的奶奶每天罵我賠錢貨,小賤貨。
聽說若不是我媽媽當初跪在地上求她,我剛出生時就會被奶奶給掐死。
我的爸爸花光家裏所有積蓄買了媽媽,為的就是傳宗接代,但因為生了個女兒,媽媽在家中的地位變得更加舉步維艱。
在我出生之前,她一直被鐵鏈困在廢棄的豬窩裏。
而出生后的我,則變成了另一條困住她的鐵鏈。
只是她從未在我面前表現出脆弱的一面,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會衝到我的面前,第一時間保護我。
哪怕爸爸重重的拳頭落在她的身上,奶奶手中的木棍敲在她的肩上……
但是,即使有媽媽保護我,我依舊免不了被打被罵。
明明她傷得更加嚴重,會捧起我的小手,對着我手背上的淤青吹氣。
“月月不要哭,媽媽幫你吹一吹就不疼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被她溫柔吹過的淤青,竟真的不疼了。
而我也會輕輕吹在媽媽臉頰上的淤青處,對她說道:“媽媽,月月也幫你吹一吹。”
和媽媽在一起時,即使再痛苦的日子也不算那麼難熬。
但媽媽偶爾也會抱着我痛哭,對我道歉:“對不起啊月月,如果……沒有生下你就好了,那樣你就不會這麼痛苦。是媽媽的錯……讓你來到這個地獄。”
我抹去媽媽眼角的淚水,然後依在她的懷抱里,“月月只想和媽媽永遠在一起。”
不要爸爸,不要奶奶。
如果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和媽媽就好了……
也許是因為我,媽媽對生活逐漸燃起了希望。
她開始主動去討好爸爸,去討好奶奶,承包家裏所有的家務事。
因此,媽媽就可以趁着做飯的時候悄悄留下一些好吃的,然後偷偷拿給我。
爸爸對她冷嘲熱諷:“你這個臭娘們兒現在不想着逃跑了?”
媽媽討好地笑:“老公,我再也不會想着離開這裏了,畢竟我男人和孩子都在這裏呢!”
她的話取悅了爸爸,爸爸的手用力捏着她的臉,嘴裏說了一些不堪入耳的髒話,媽媽站在他的面前,臉上的笑保持久了就變得麻木。
從這之後,媽媽不再時時刻刻陪着我,而是把更多的時間分給爸爸。
家裏每天都能聽到媽媽哼唧唧的聲音,我很害怕爸爸在欺負她,但奶奶說我很快就有弟弟了。
那幾天,家裏的氣氛變得和諧,連着爸爸和奶奶都不再打罵我和媽媽。
但是我能感受到……媽媽不開心。
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眼神黯淡無光。
在一個合適的日子裏,媽媽突然提到,讓爸爸送我去讀書。
“現在上小學都是免費的,月月雖然是個女孩子,但是能讀書認字的女孩子總比沒文化的文盲好一些……”
“這樣以後她有弟弟了,用她換的彩禮也高一些,我聽說……現在大家都喜歡有點詩書氣的女孩子呢!”
她的上半部分話令爸爸眉頭緊皺,但聽到一切為了“弟弟”……
爸爸緊皺的眉頭又舒展開:“你說的沒錯,這賠錢貨以後長大了,可能換不少彩禮錢。”
在這種偏僻落後的小山村裡,多的是娶不到老婆的漢子,不然的話……爸爸也不會花錢買老婆。
在他的心中,他已經開始估算我的價值……
我偷偷問媽媽:“真的會有弟弟嗎?”
媽媽揉了揉我的腦袋,對我說道:“月月一定要好好讀書啊,然後想辦法逃出這座大山,再也不要回來……”
我抱着她:“不行,我哪裏也不去,我只想和媽媽在一起。”
媽媽嘴角掛着笑,說著我聽不太懂的話:“月月是天上的小月亮,媽媽是星星,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媽媽都會一直陪着月月的。”
這種平靜的日子繼續維持了一段時間,在媽媽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后,奶奶開始坐不住。
她拉着媽媽去村子裏的一個婆子家裏。
那個婆子我知道,聽說村子裏的小孩子都是她從肚子裏拽出來的。
我無法想像那個畫面,於是我的心中下意識把她腦補成一個非常可怕的怪婆婆。
每次路過她家的大門時,我都低着頭快步走過去……
而她果然不是一個好人,因為她的一句話,讓我和媽媽墜入更深的地獄。
她嘴裏叼着煙捲,那雙枯瘦如柴的手狠狠按在媽媽的肚子上,然後上下亂動。
媽媽痛苦地慘叫出聲,她想要掙扎開,但被爸爸和奶奶按住。
婆子嘴裏吐出難聞的煙霧,對奶奶說道:“這肚子以後生不了了。”
她的這句話,在村子裏無異於給媽媽判處了死刑……
一個不能生育的女人,在這個重視傳宗接代的村子裏,媽媽立馬變得毫無價值。
那天,爸爸和奶奶的臉色陰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