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我們都在地獄

第六十四章 我們都在地獄

第六十四章我們都在地獄

◎儘快找到其他異端,銷毀屍體,不能讓她成功◎

詭異的童謠,關節卡頓、一步步緩慢向她移動聚攏的紙人。

極度的恐懼讓女警員努力蜷縮起身體。她將頭埋在了膝蓋之間,用力閉上眼睛,用雙手捂住了耳朵,齒間打顫:“不能聽、不能看……”

“嘻嘻……”

擺在矮柜上的時鐘,秒針不緊不慢地移動,直到和分針一起,重合著落到了3點的刻度。客廳的大門外,傳來了清晰地敲門聲:叩、叩、叩。

室內的童謠戛然而止,轉圈的小孩停下腳步、手拉着手,和房間裏所有的紙人一起,頭部關節僵硬的、緩慢地望向客廳的大門。那裏傳來了屬於人類的柔和女聲:“你好,你在家嗎?”

女警員按在耳朵上的手略微鬆了一下,接着指尖又更加用力按緊,喉嚨因為吞咽的動作和驚恐的呼吸顫動明顯,一滴汗順着脖頸滑落到了鎖骨。

門又被敲了三下:“你好,你在家嗎?”

——那是被異端管理局帶走的,家庭主婦的聲音。

室外,天空的血月好像更加靠近了地面一些,頂樓上,巫酒撐着破破爛爛的、骨架都露出來的紙傘,畫面將她的身形投放在血月前,好像整個人都在紅色的月亮輪廓之中,身上的白衣也印上了淡淡的紅光。

細微的嘆息聲后,屬於家庭主婦的青白的臉出現在耳畔,吐息間,冰涼的氣息鑽進耳膜:“睜開你的眼睛,仔細看。”

鏡頭拉遠,狄埃斯背後,無數穿着相同黑色制服式西裝的人在夜空下奔襲而來,直升機的聲音由遠及近。而巫酒的身後,萬千的嬰靈嘴裏散發出尖利的嚎叫着“媽媽”的聲音,同樣如同潮水一般靠近。

畫面給到嬰靈時,那些頭顱巨大,身體或畸形或瘦小的嬰兒,幾乎被幻視成蜘蛛母巢里噴涌而出的小蜘蛛,詭異到令人不適。

清澈的水波紋平靜下來,水面倒映出屬於家庭主婦、但明顯又年輕一點的臉,女警員伸手無意識地摸了摸,又去看自己的手。

這就像是一場快進的電影,她看着另外一個女孩和男人在田埂上奔跑、笑鬧,看着他們相識、相知、相愛。

配樂的鼓點猛地重擊,時鈺雙眼瞬間圓睜,露出一雙滿是血色的瞳仁,接着,黑色的霧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她的眼白染成了深黑。

金黃色的、一望無際的稻田,飽滿的稻穗沉甸甸垂下來,又被熱乎乎的風吹得左右搖晃。空氣中,燥熱混合著一股獨特的稻田香氣,蜜蜂低矮着落到田埂旁的樹木枝葉上。

孩童爬上了屍斑的下頜湊到了她的耳邊:“姐姐,睜眼呀。”

“咚——”

夜風凌冽,將兩人的衣衫吹得鼓起又陷落,狄埃斯臉上的傷口不淺,紅色的血液如同割裂了皮膚的棱形玻璃,但他瞳孔里沒有一絲遲疑和痛色,金髮耷拉在眉眼上,操縱着蝴/蝶/刀在的雙掌中打了個旋。

“愣着做什麼?”一隻屬於男性的手握了上來,她下意識想縮回來,但又像是靈魂脫離了rou體一樣,變成了一個局外人。

門被暴力打開,門板在牆壁上撞擊出了巨大的聲響。女警員細微地顫了一下,肩頭微聳,仍舊像是縮頭烏龜一樣一動不動。門口的女人拖沓着腳步慢慢走近,地上延伸出兩道長長的血跡。一雙小小的、青白的手,開始沿着女警員的髮絲、沿着她的宛如堡壘一般的臂彎,在細小的哽咽聲中,強制讓她抬起了頭。

鏡頭給到時鈺緊緊閉着的、顫唞着的睫毛。

大概在三秒之後,隱隱的蟬鳴聲響起,畫面由黑慢慢轉變成了閑暇的夏日。

畫面中滿是溫暖的黃色、橘色,淡淡的梔子香氣,就連悠揚的婚禮進行曲,都像是童話中的幻夢。女警員就是這場電影裏唯一一位觀眾,看着她們站在堆砌着白玫瑰的金色金屬櫥窗前相擁,看着潔白的婚紗被男人的手慢慢掀起,看着閃耀着璀璨鑽石的戒指,慢慢套進那根纖細的手指。

戴着草帽、挽着褲腿,在田地里忙活的婦人將腰直起來,抹去曬得黝黑的臉上的汗漬,笑起來大白牙很是晃眼,親昵地叫:“妮兒,水溝里有蛇,你看着點咧——”

破舊的傘面略微抬起,露出巫酒勾着的唇。她唇邊的笑意拉大,黑色的血管一樣的裂紋從脖頸漫上下巴,唇色變黑,扯出利齒一樣的尖齒,吐字時,變成了一種奇怪的、摻和着很多聲線的詭異曲調:“蘇醒過來,我的信徒——”

呼吸聲越來越急促。

畫面瞬黑。

女警員愣了愣,低下頭才看見自己挽起的褲腿下,細白的腿正站在潺潺流動的水溝里,青石塊壘起的溝壁上,青苔東一簇西一灘的,毛茸茸的綠着。認不出的野草和紫色、白色的小花零星墜在中央,隨着微風輕微晃蕩。

遠處的鐘樓,好似在應和一般,發出沉悶又悠遠的撞擊聲。

安靜祥和的場景閃了閃,畫面彷彿鏡子碎裂,破開的裂紋從中間綻開,接着碎裂。

“我不嫁,我不嫁!他是強/奸我的兇手,我肚子裏的是孽種!我不嫁,我不要生下來!”被綁在椅子上女人髮絲蓬亂如草,臉上的淚水臟污了妝容,濃重的眼線暈染下來,彷彿青白的屍體。

但她還在動,她在用力掙動四肢,又被周圍的人無情鎮壓,只能哽咽着叫自己母親:“媽媽,我寧願死,媽媽,求你了,我不要嫁他——”

旁邊的婦人幾乎站立不穩,單手按在自己心口,想奔過去又被制止,眼淚簌簌下落:“妮兒,我的妮兒,你忍一忍,孩子生下來就好了,只要孩子……”

潔白的婚紗終究還是覆蓋了上去。

悠揚的婚禮進行曲中,新娘穿着臟污的婚紗,宛如捆住的行屍,嘴貼膠布,雙手前縛,被迫着,一步一步,走向金色圓弧狀的牢籠,台下掌聲雷動。

隨着畫面切換,她的小腹開始鼓起,她的瘋魔,她的淚水,也隨着時間轉變成了一種平靜的憎恨。

直到搖籃里的嬰孩啼哭聲將她驚醒。伸出手落在那幼小的脖頸,嘗試了幾次掐下去,最後卻還是沒能忍心。

在伏身顫唞的雙肩中,她的哭聲隱忍、悲愴。

這之後,她開始成為一位“合格的母親”。

永遠溫和的、得體的笑容,溫婉的色調的長裙,髮絲在腦後挽起,熱騰騰的餐食。她從完整的人,變成了困於生活的家庭婦女,變成了被完全馴化的“典型好妻子”。

孩子坐在餐桌前的身影一天天長大,搖晃着的腿從原本夠不着地,又隨着畫面切換拉長,變為了少女的模樣。

她已經認命了,她都已經認命了!

可之前自己身上發生過的事,卻在女兒的身上再一次上演。

少女蓬亂的髮絲,凌亂衣裙下的青紫,驚惶失措滾着淚意的眼睛。以及醫生說的那句宛如凌遲的話:“懷孕了,律法規定不能墮胎,準備結婚吧。”

“哦,不確定孩子的父親是誰的話,等過幾個月孩子成型了,就能做親子鑒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眼裏是淚,臉上卻控制不住的大笑。那些藏於歲月中的憎惡,對世間的不公,終於連同這句話一起,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時鈺飾演的女警員眼睛湧上了淚花。

那些畫面漸漸消失,客廳的她被滿臉青白的家庭主婦捧着臉,兩人的臉上齊齊落下淚珠。

明明還是帶着屍僵的臉,恐懼卻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她看見對方張合的唇:“我們都在地獄。不能被記憶欺騙,你要……”

要什麼?

門突然被叩響。周身的一切,都宛如幻影一樣消弭成了輕煙。

外面傳來冷硬的男聲:“你好,異端處理局。”

女警員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淚,慢騰騰從地面上爬了起來。

外面的血月已經變回了正常的顏色。

在幾具直升機的火力轟炸下,那些嬰靈全線潰散。巫酒的傘宛如一片墜落的葉片,掛在牆面的縫隙處。

她也墜落在了泥水中,臉上的皮膚開始像是乾裂的泥土一樣,皸裂出細小的碎片、剝落。不等異端處理局再次攻擊,她的身軀像是泥土一樣徹底崩碎。

最後碎裂的,是她的腦袋。

到了此刻,她的紅唇依舊在張合,重複着說:“蘇醒過來,我的……”

一隻黑色的皮鞋踩上崩塌到只剩半邊的頭顱,所有聲音都湮滅在細碎的塵土中。

“又被她跑了。”

耳機里傳出冷冷的男聲:“儘快找到其他異端,銷毀屍體,不能讓她成功。”

狄埃斯臉上還在流血,單手扶着耳麥:“明白。”

周圍幾個同事在議論着:

“之前抓的那個異端,也在清洗途中遁逃了。”

“這麼快?”

“對……”

耳麥里再次傳出男聲:“屍體出現了幾具?”

有人回:“六具,這次那些異端祭祀中,直接用火把屍體燒成了焦炭,屍骨已經完全碳化了。”

有隊友罵了句髒話:“這次真快,又得抓緊時間了。”

狄埃斯的手輕微蹭了下臉上的血跡,眼神冷漠,像是完全不覺得身上的傷口疼痛,冷冷道:“資料給我一份。”

接過隊友遞過來的文件袋,伸手將封口開封,取出其中堆砌的紙頁。最上面的一張用小字寫着:異端殺人不是復仇,而是在祭祀。

祭祀的方式似乎是在類比十八層地獄。但實際推算下來只有八種祭祀方式,分別是:割耳、剪指、剜眼、拔舌、挖心、火山、油鍋、血池。

狄埃斯翻到上面記載的“火山”那一頁。

按照順序,後面就是“油鍋”和“血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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