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解契
第八十五章解契
丟失的一魂一魄還歸位不久,但白咎這張熟悉的臉已經在應春晚的記憶中無孔不入。
一時間作為應家小輩“應春晚”的記憶,和百年前作為家主“應凝”的記憶交織在一起,藉著曾經的夢境逐漸融合。
他的眼神慢慢清明起來,也因為神志回籠,身上的疼痛越發強烈明顯。
白咎說完這句話,微微偏着頭側過去,剛好能讓應春晚看不見他的猩紅眼角,與應春晚食指交纏的手鬆開,緩緩附上他的額頭。
不.
許多記憶像是掙脫了蛹的蝴蝶一樣分散開來,有他在東山和白咎初見的時候,白咎站在他面前說“這才有趣”的清朗模樣。
有回到應家后,把父母靈位誦經送進宗祠,白咎由遠及近,牽住他的手,拂去他落下的淚的溫涼觸感。
也有他尚無知無覺,在百年後應家後代的家中見到那個漂亮的冷冷淡淡的師公的一眼萬年。
和他一起歇在客房,歇在套間,縈繞全身的淡淡焚香味,微涼但舒適的頸窩,剪短大半但仍舊如同銀瀑一樣的髮絲,閃着笑意的淡淡眼眸。
他不知道白咎在他痛苦哀嚎的那些日子裏,是壓下怎麼樣的情緒,才立下決心禁制住他所有關於自己的回憶。
他哪怕只是想像,都覺得難受到難以呼吸。
應翎插着腰站在前面,分毫不退讓,看着自己這個長得清秀又慣會賣乖的兒子扶了下額頭,“看給你急的,這大結局又不是這次沒看下次就看不着了。聽媽的話,去睡覺,周末再來看啊,乖。”
百來年的過往消於一旦,因果歸位,一個是隱居於東山的神祇,一個是父母雙亡的伶仃孤兒,他們是從來沒有相遇過的陌生人。
男人爽朗地笑了下,“下次再看,快去睡吧。”
應翎整個人擋在應春晚面前,笑眯眯地揉他的頭髮。
那隻覆過來的手的掌心中,也有極其相似的傷口,但他以前未曾發現過。
應春晚拚命想要伸手握住那隻向自己額頭蓋過來的手,手抬起時,看到掌心一處熟悉無比的舊傷。
應春晚握着卧室的門把手,站了一瞬。
應春晚看着自己面容姣好秀美,但神情不容反駁的老媽,知道自家老媽下了令之後是怎麼都不可能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的,只好忍住心裏抓心撓肺的好奇,點了點頭拿過遙控器。
手指摸到那個鍵的時候,他的心裏忽然很小很細微地跳空了一下,就像有什麼放不下的事情一樣,一瞬間湧起一股極其不舒服的感覺。
那位漂亮師公每次與他視線交錯時,是否會有溺水一般的悶疼的感覺?
白咎是抱着將曾經的一切消弭於因果之中的想法,將他送離應家,遠離自己,再也不想起這些。
他拉開房門,走進沒有點燈,一片黑暗的卧室中。
算了,老媽說的也沒錯,又不是限時播放,之後再找出來看一下就可以了。
有誰會心甘情願讓愛人完全忘卻自己,只剩自己一個人沉淪在這段糾葛中。
解契可除因果,但這因果一旦一除,他和白咎就算是真真正正的陌生人了。
應春晚帶着點無可奈何的笑容抬起頭,可憐兮兮地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
就像百年之前他拿着一把銀匕首,問應春晚願不願意與他結契一般。
不.
“啊啊啊啊啊——!!”
電視中的畫面在應翎胳膊下一閃而過,反射到應春晚清秀的眼睛中。
“嗯,這才乖嘛。”應翎伸手揉了揉應春晚的腦袋,換來應春晚一句無奈的“媽我都高三了.”
不.
這是他的機緣,他離開應家在外狼狽漂泊許久,才在一個農人那裏聽到了寥寥幾句東山的傳說,抱着最後一絲微不可查的希望一步一步爬到東山。
“應春晚,還,不,快,去,睡,覺?”
女人嚴格但又帶着點笑意的聲音從卧室傳來,稍微蓋住了一些電視裏傳出來的聲音。
早該發現的。
應春晚垂眼,在應翎的催促聲下按下關閉鍵,慢吞吞起身往卧室走,在畫面熄滅的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麼莫名湧起一股強烈的失落感。
他拐回卧室,路過書房,坐在桌前正在看報紙的男人抬頭,“小晚,睡了啊?”
應春晚走進教室的時候,班長正堵在門口收作業,門口站着個頭髮染得焦黃的黃毛,一臉尷尬地扣着掉了色的髮根。
剛才看的那部劇確實有點東西。
“小晚,已經這麼晚了,還不快去休息?後天三方會談,我可不想聽到你班主任跟我說你上課打瞌睡啊。”
應春晚張嘴,想要努力從喉間發出“不”這個音節,但衝出喉嚨的卻是更加凄厲嘶啞的尖嚎聲,聽得遠處的應平和白蘇都忍不住一個戰慄,再不出一聲。
我不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應春晚做了個鬼臉,“電視被老媽關了。”
學校的高三生像緊繃著的弦一樣,學生們大部分時候兢兢戰戰低着頭,又會有少部分時候忽然掙斷那根弦,陷入一種末日狂歡一樣,短短一瞬的放鬆狀態。
高挑女人的身影擋住了大半個電視,也擋住了屏幕上閃着光芒的畫面。應春晚偏了偏頭,電視前的女人也隨着偏了偏身子,聲音變得危險了一些。
那隻手終於是覆在了他的額頭上,他看見白咎轉過了頭來,已經掩去了自己眼角泛着的猩紅,眸中閃着溫和又不容拒絕的光。
原本,普通人的他也不可能遇到隱於世外靜聽世人貪嗔的狐神。
“媽,就一分鐘,大結局了呢。”
閃黑前的最後一個畫面,他好像看到九條純白色的長尾,柔順垂落下來的銀瀑般的長發。
他邊走邊想,他老媽的顧慮確實很有道理,他長這麼大很少沉迷於什麼電視或者遊戲之類的東西,這次竟然有種坐回去一口氣看到底的衝動。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響起,逐漸變近,棉質拖鞋停在眼前。
分家的惡言惡語他從未放在心上過,他其實也是個很執着的人,真的認定了什麼東西,和白咎一樣不願意放開。
應春晚只能抓着遙控器,手從老媽身旁伸出去,盲人一樣摸索着鮮紅的關閉鍵。
“快點!老師說了不交作業的不能進教室!”活潑開朗但又雷厲風行的女班長站在門前,一根手指差點戳到黃毛的鼻子上。
黃毛苦哈哈地連連合掌拜佛,“劉薇,不,薇神,你就先讓我進去,不然遲到了又得扣操行分,再扣我就赤字佬了。”
劉薇眼睛一瞪,“我讓你不寫作業的?”
黃毛又趕緊拜了拜,應春晚忍不住笑了一聲,準備從後門過去,前門的黃毛看到了立刻投來求救般的目光。
“應春晚,小春,春晚哥哥!江湖救急,那個可不可以借我一下!”
黃毛絕地逢生一般奔過來,討好地把自己手裏的早餐奉到應春晚面前,擠眉弄眼,“小應先生,你幫我這一次,之後到畢業前的大掃除我都給你包圓了!”
應春晚忍不住發笑,這個黃毛雖然一副不良少年的樣子,其實是個寶才,班裏著名的相聲演員。
他一邊笑一邊掏出物理作業,悄悄遞給黃毛,“那說定了啊,你別反悔。”
黃毛感激涕零,“那哪兒能呢,我就坐衛生角旁邊,有啥垃圾你丟過來就行,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親哥哥!”
應春晚擺擺手,和黃毛一起從後門踏進去,迎面就撞到了剛才還在前門堵學生的班長劉薇,板著臉看着兩人。
黃毛臉都綠了,應春晚也是心裏一抖,“薇姐啊”
劉薇一臉冷漠地站在兩人面前,來來回回看了好幾眼,然後綳不住撲哧一聲笑。
“行啦,我逗你們的,我妹還在前頭呢,你們進去吧,這次我就不告訴她了。”
黃毛大大鬆了口氣。
面前的女生雖然和劉薇長得一模一樣,但仔細一看又有些不同。劉薇看着十分開朗外向,又很有小班長官威。但面前這個女生看起來則要溫柔很多,眼角眉梢都掛着暖意洋洋的笑容。
“害,是蕪姐啊,嚇我一跳,我還以為薇姐一下子飄後門來了呢,還是咱們蕪姐義氣!”黃毛誇張地又拜了拜,趕緊溜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劉蕪看了應春晚一眼,笑意盈盈,“謝謝你啊。”
應春晚有點摸不着頭腦,“嗯?謝什麼?”
劉蕪指指門口,“我妹壓力有點大,平時一般不會這樣的。”
應春晚哦了一聲,搖搖頭,“沒事,不是還有你這個姐姐在嗎。”
劉蕪聽到這句,臉上表情一下子跟樂開了花似的,“就是就是。對了,班主任讓我叫你大課間去一趟,三方會談好像要輪到你啦。”
辦公室位置不在高三樓,應春晚大課間鈴一響就過去了,敲開辦公室門的時候自己父母已經坐在裏面,對面是個笑呵呵滿臉慈祥的男教師,是他們班的班主任。
“應春晚來坐,咱們這次和家長一起聊聊將來志願的問題。應春晚呢,成績還不錯,目前有什麼心儀的學校了嗎?”
男教師推來一份去年的報錄單,應翎和宋承天趕緊雙手接過研究了一下,應翎手肘懟了懟應春晚,“小晚,怎麼樣,有目標了嗎?”
現在還沒一模,應春晚心裏其實還並沒有什麼確切的目標,但仍舊乖乖扒過那張報錄單看了下。
他食指觸着劃過一間又一間學校,然後在劃到某個大學時忽然頓了頓。
男教師一直在觀察着應春晚的動作,看到后拍了下手,“應春晚對S大感興趣?不錯不錯,這可是全國都排得上號的,得加把勁兒了!”
應春晚盯着那個學校的全稱和報考代碼,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他對這個大學了解的並不多,雖然是個很耳熟的名牌大學,不過他也沒有特別去查過。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剛才看這份密密麻麻的報錄名單的時候,指尖劃過這所大學,他的心臟忽然就跳了一下。
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在告訴他,他應該去上這個大學。
應春晚怔忡片刻,挪開眼神,應付了幾句父母和班主任例行公事一般的談話。
高三的周末就像干海綿里強行擠出來的水,就那麼一點點,太陽一曬嗤地一下也就沒了。應春晚做完學校佈置的作業,又想起之前沒有看完的電視劇,想了想后申請拿來了筆記本電腦。
他在搜索欄上愣神了幾秒,卻發現自己好像不記得那部劇叫什麼名字。
怔怔的目光無意識地游移着,搜尋引擎的首頁推送是一整欄的橫版海報,能上這個引擎首頁還佔整版的都是超級巨星。
海報上的演員他認識,是相當實力派的當紅女演員吳溪,長了一張非常有辨識度,帶兩分媚色又不失英氣的臉,眼睛顏色偏淡琥珀色,曾經還被討論過是不是混血。
前陣子信息課上剛放過這位女演員的電影,黃毛看完當場就把自己手機屏幕設成了這位女演員的硬照,宣佈這是他的新女神。
應春晚多看了一眼,海報是一部知名小說影視化的宣傳,書名叫《日落之前》,影視的名字初定《黎明將至》,旁邊標註了原作者的名字,姓喬,後面跟了個編劇的名字,姓鄭。
應春晚看了會兒,有種不協調的感覺。
他記得自己並沒有看過這本書,但看到名字的一瞬間,腦海里竟然自動補全了這本書的大概梗概。
除此之外,那個原作者和編劇的名字也讓他心裏有點毛毛的,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又在電腦前坐了一會兒,安靜地回想了很久,都沒能回想起那部沒看完的劇的名字。
細微的失落逐漸放大,如同潮水一樣漫過他全身。
這種感覺很奇怪,一部劇而已,就算看不到也不至於這樣。
但他就是隱隱約約覺得,那個畫面對他來說好像很重要,一定要看全,不能漏掉一絲一毫。
為什麼呢。
等應春晚反應過來時,他的手指已經在搜索欄里打出兩個關鍵詞,並按下了回車。
九尾,狐狸。
一瞬間,無數詞條跳了出來,連帶着各式各樣的圖片。但大多都是營銷號寫的聳人聽聞的小段子,配的圖片也多是一些看起來不太正經的寫真。
他一頁又一頁地滑動着鼠標滾輪,然後忽然看到半個悠揚着九條長尾的男性示意圖。
應春晚心裏一跳,立刻點了進去,挺直後背一字一字地看了起來。
這條搜索結果在比較後面的頁面是有原因的,應春晚仔仔細細看了下來,這篇帶圖的文章與其說是在科普九尾狐狸,不如說更像是在娓娓科普一段上古野史,似乎是細扒了下歷史上有名的九尾狐的蹤跡。
一開始的主角是一個幾乎所有人都會很熟悉的皇帝,夏朝末代君主,夏桀。
這篇文章從盤古女媧開始捋下來,說第一個歷史有名的疑似是九尾狐的人物就是這位末代君主的寵姬,妹喜。
之後又順着妹喜一個一個盤下來,幾乎每個亡國君主身邊的寵臣寵妾,只要是被說成禍水的,都被作者劃歸為九尾。
這篇仿文獻格式一樣的文章信誓旦旦地稱,這些寵臣寵妾其實都是同一隻唯恐天下不亂的九尾狐所變,這隻九尾狐一旦現世,就說明又有哪個朝代的君主要遭殃啰。
應春晚心裏有點微微失望,這和他要找的好像不是同一個東西。他隨手將頁面劃到最上方,再度回到第一個被九尾搞得國破家亡的末代君主,夏桀的那一欄。
那一欄附了張圖片,看起來像是什麼陶土版畫,上頭左邊刻着一個身後有九條長尾的人,但因為是半側身,其實看不太出來是男是女。
右邊則是一位端坐於王座上的君主,版畫年代久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能隱約看到那位君主面相生得還挺俊逸,有種桀驁不馴的氣度。
版畫下角又出現了偽裝文獻偽裝得惟妙惟肖的一行小小標註。
e.g.履癸(后稱夏桀)與妹喜雙人陶版畫。
應春晚的目光在履癸這兩個字上停留了一瞬間。
應該是歷史課上講過的原因,有種淡淡的熟悉感。
他退出這個頁面,垂眼繼續有些空泛地划拉着其他網頁,終於在權重低得不得了的一堆亂七八糟網頁里,晃眼看到一個銀髮人形的示意圖。
他心裏重重一跳,甚至等不及好好看一下標題就點了進去,一瞬間只看到標題里似乎有“東山應氏”和“淵源”之類的詞。
網頁點進去後轉了很久,就像應春晚怦怦直跳的心臟一樣,最後停在一片空白,大大的404界面上。
應春晚的心跳也一瞬間404了下來。
他沉默地關掉所有網頁,盯着筆記本右下方的年月日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應翎來敲門了,才合上筆記本交了出去。
然後他收起所有心思,老老實實地備考,刷過一輪又一輪的卷子,從料峭寒冬到微晴初夏,收到了一張印着金邊的S大錄取通知書。
黃毛緊趕慢趕,遺憾落榜收場,收拾收拾行李,流淚說要帶着對女神的愛去國外重新做人。
劉薇考上了S市的一所師範學院,聽說之後想當教師。
劉蕪沒有和妹妹一個學校,而是考到一所以工藝設計知名的院校內,立志成為一個策展人。
應翎高興壞了,和宋承天左右忙活着應春晚的一括生活用品,筆記本電腦也拿給了應春晚,讓應春晚第一次擁有了電腦自由。
“小晚,你之前熬夜都要看的那個電視劇看了嗎,大結局應該早就更新完了吧,正好一口氣看個舒服。”應翎把電腦給他的時候多問了一句。
應春晚摸着筆記本電腦的邊緣,半晌后安靜地搖了搖頭。
“算了,忘了叫什麼名字了,有機會的話再看吧。”
應春晚到S市的時候是個夜晚,他以鍛煉為由說服了應翎和宋承天讓他一個人來。應翎雖然不願意,但也知道自家兒子在父母呵護之下十數年,是時候該獨立一下了。
旅店也是應春晚自己定的,他在APP上看了很久,看到一個年代悠久最近剛翻新的酒店,心裏一動就定了下來。
到酒店的時候天已經黑得差不多了,但S市不同於他老家的那個小城市,夜晚仍舊車水馬龍。這家酒店藉著獨特的設計和人文歷史的緣故生意紅火,應春晚等了一陣兒才辦完入住手續。
他捏着323的房卡刷開房間,全現代深灰色的室內設計,連帶着各種各樣的智能家居,讓人目不接暇。
落地窗外正好對着一個商圈正中心的大熒幕,熒幕上是個熟悉的面孔,黃毛的女神,那位當紅知名女演員吳溪,在高清銀幕上看着應春晚優雅地笑着。
應春晚看了一會兒,放下行李,轉身出去。
或許是因為燈火太過通明閃耀的原因,他整個人大腦有些昏昏沉沉的。
停下來后,他才發現自己站在回字形長廊盡頭的安全通道門口,一隻手已經搭在了通道的門把手上。
他看着自己的手,白皙但稍顯纖細,不太讓人滿意。
腦海里劃過另一隻手,也相當白皙,指節分明,五指修長,按在玻璃上時會有些詭異,但在飛濺的玻璃碎片中又顯得十分漂亮。
這層樓就是酒店的頂樓,應春晚忽然想起入住時前台小哥囑咐過的話,這層樓之上就不是酒店的地盤了,沒有客房。
鬼使神差地,應春晚還是推開了安全通道厚重的大門,綠幽幽的燈光在安靜的走廊內忽明忽滅,昏暗的樓梯間矇著一層灰塵的淡淡味道。
他等了一會兒,才向酒店包含在內的這棟樓的頂樓處走去,大腦里零落劃過一些昏黃的燈光,熱氣騰騰的水霧,大紅色的塑料鞋,八十年代十分流行的大紅迎賓地毯的片段。
頂樓樓梯間也是一樣厚重的防火防震大門,應春晚手搭在上面,幾乎沒怎麼猶豫,就輕易推開了這扇門。
絳紅色的羊毛地毯現於腳下,應春晚抬頭。
柔和高雅的燈光佈置,自頭頂斜下傾落,在羊毛地毯上映出一道又一道宛若鑽石中折出的光斑。
刀叉相觸的聲音和食客們的細語聲傳入耳中,全幕玻璃外正好是綠植盎然的綠化公園,一端又是華美斑斕的都市燈光,氛圍纖細優雅。
“客人,是樓下酒店的住客嗎,請問有預約嗎?”
一旁走過來一位侍應生,深棕色的制服,手臂上搭了條不帶一絲褶皺的白色長巾,看到應春晚后微笑地走過來,恰到好處地輕聲開口詢問。
木塞脫離玻璃細頸酒瓶的聲音傳來,輕微的“嘭”一聲,帶着點水汽迸出的細碎聲音,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
應春晚稍微有些茫然的視線飄過身旁儀態端正的侍應生,又飄回腳下的羊毛地毯。
半晌后,他抬頭,“不,我走錯了,不好意思。”
他回到客房,安安靜靜地洗了個澡,把新買的帆布鞋擺好在床邊,窩在鬆軟的被子裏埋頭躺了很久,然後窸窸窣窣摸出手機,在手機上提前定好明早的網約車。
地點是S市離市區較遠的東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