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訊息
第七十一章訊息
◎一雙眼瞳鴉青,目光灼然。◎
收拾妥當之後,楚真真帶着明秋色朝天玄門外走。
許久沒回天玄門,門中的許多情況,她甚至還沒明秋色知道的清楚。步出門派的過程有些漫長,少年語氣散漫地和她交代了許多。
明秋色走在她身側,沒什麼表情地問她:“直接離開的話,你師門那裏,不用交代?”
楚真真撫着刀鞘,聞言眼目微垂。
落在鞘身的指節微微一顫,隨即她道:“不必。徒增煩擾罷了。”
楚真真沒什麼臉去見師門。
因為她要去的地方,是洛水妖域。
洛水妖域聚集了各種魔物妖怪,九方界中無處容身的妖物,全部都聚集在域內。
阮遼如果要養傷,那麼妖域一定是他當下最好的去處。
楚真真眼眸中,泛起隱約的慍怒之意。
若是鋒芒畢露,行事張揚,保不齊就會有些脾性兇惡的閑人,去尋釁生事。
她聽完,便懨懨地將他打發走。
客棧中摩肩接踵,人潮湧動,楚真真卻好像看見什麼目標似的,一路擠進去。
周遭人紛紛避讓,眼神毫不避諱地打量着楚真真。
這些人討生活就已經耗盡了力氣,又不是惜命的,對誰有了惡感,順手欺辱一番,或是殺了,也都是常事。
——不是這裏的人。
面對着被一群人避讓、聲勢有些浩蕩的楚真真,那個被楚真真鎖定的茶客顯然也有幾分警惕。
一束束目光中,都不可自抑地帶上了赤摞裸的貪婪。
她衣着華美,身後還跟着一個同樣體面的少年劍修。少年劍修冷淡地抱着劍,目不斜視,只一味跟着少女。
*
她第一次救下明秋色的地方,便是在洛水妖域外。
一個修士似乎很激動,狠狠拍一下茶桌,怒道。
“我說這塊的破客棧怎麼漲價這麼快,價錢比平日貴了三倍,還搶不到房間……不會全是那幫神經病劍修訂的吧?”
少女以手指點在靈石上,聲音低低道:“無妨,我們可以先聊聊。”
楚真真似乎也覺得自己的樣子有些唬人。
妖域之外的茶館,仍舊流傳着天演仙君的傳聞。楚真真一路不休,風塵僕僕來到妖域之外,途徑茶館門口,就聽見了一耳朵流言。
他道:“我只是個賣器物的,說幾句閑話,沒什麼消息可打聽。”
在這種地方,行事首要的便是低調,不要沾惹爭端。
她肆意釋放周身威壓,而且境界高強。
“你們聽說了嗎,最近有人看見仙君在域外現身。”
這樣的組合,在這樣的地方,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一顆臻品靈石。價值遠遠超過上品的靈石。
她毫不收斂身周的氣息,化神威壓一開,就徑直朝人潮環繞的那一桌行去。
又有人插嘴道:“你怎麼知道那是仙君?又看不見頭臉,又沒見着佩劍,捕風捉影的話少說些,以訛傳訛的東西,說幾句就差不多夠了。”
雪白通透的靈石在桌上折射出閃耀的輝光。
她微一偏頭,客客氣氣道:“我並無惡意,只是有些好奇您口中這位仙君,來買個消息。”
而楚真真並未對這一切有所覺察。她眼睛裏,只有那個高聲說閑話,坐在茶館正中央喝茶的人。
而楚真真的出現,無疑就是引人注目的出頭鳥。
茶客的目光霎時變了。
這是楚真真第二次來這裏。故地重遊,楚真真卻沒有什麼舊事可堪感懷。
楚真真低頭,自腰間囊中取出一塊晶亮奪目的靈石。
她不知道阮遼為什麼要躲她,但是她一定會把他找出來。
她原打算直接進入妖域,然而當她聽見有關阮遼的傳言時,仍然忍不住頓了腳步。
正是這一頓,讓楚真真神色驟變。
幾乎一瞬間,在場的多數修士,就對楚真真下了決斷。
茶客目光中的警惕猶然未散。他的手扣在腰間,似乎時刻準備着什麼。
客棧專供的會話室內,楚真真得到了茶客口中的所有消息。
這一帶遠離仙城,駐紮勢力複雜,在附近討生活的,全是入妖域剖妖丹、取妖血出來換錢的亡命之徒,脾氣古怪,牽涉多端。
“你若是單看樣貌,的確不是仙君。但那一柄劍,我可不會錯認。那是‘秋水’!神兵秋水劍,你認不得,也別以為其他人和你一樣有眼無珠!”
他茶也不喝了,話聲漸漸消失,只用一雙黑溜溜的眼珠,看着楚真真來走到桌前。
“什麼捕風捉影?我親眼見着的!”
他們眼底都隱有異樣,目光帶着針一樣的尖銳,細細打量着這個穿越人潮的少女。
少女靠在會話室的雙人榻上,表情不悅。一旁,明秋色仍舊像根柱子似的,面無表情地抱着劍。
茶客嘴中所說的,其實也沒有太多內容。
大概就是,三日之前,這裏出現了一個很像仙君的客人。雖然頭臉都以帷帽遮蔽,但是氣度清越,腰間佩着秋水劍。
他住進了這間客棧。
楚真真又加了小半顆靈石,才在茶客口中要出了這個客人的房間號。這個茶客說是聊閑話的,但你細問他,又顯然能看出來,他是刻意查證過這個傳聞的。
況且這人說話時又很愛賣關子,楚真真估計,他就是來這裏,打算用仙君的消息賺一筆的。
楚真真發了一會呆后,便去要了一間和“仙君”相鄰的房間。
這個房間貴得讓人髮指。楚真真付了錢,覺得自己腦門上頂起了三個字。
大冤種。
付錢的時候,廳堂之中熱鬧哄哄,依舊吵嚷不休,一切似乎都極尋常。
但楚真真能感受到,有不少目光,都在朝她這處打量。
許多自以為是、鬼鬼祟祟的目光,盡被她的五感一一知悉。
楚真真不動聲色地拎着房牌朝內走去。
身側,明秋色的聲音響起:“你手筆太大,估計被當成肥羊了。”
楚真真沒否認。她拾階而上,一步步朝上走去。
明秋色的房間和她不在同一樓層。楚真真住的那層都是天字房,太貴,明小少爺認為,他們沒有相鄰的必要。
臨到分別之際,明秋色又出聲道:“今晚要不要幫你守夜?”
楚真真:“……”
楚真真表情無奈:“住個客棧還要守夜,你拉倒吧。”
“你安心睡,客棧中他們不敢惹事,我能對付。”
她可不敢讓明秋色站在自己房門口,跟個木頭樁子似的守夜。
別的住客看見了,起夜的時候恐怕覺得有鬼。
楚真真持着房牌,啟開了自己的房間。
臨進門前,她朝旁邊的房門處看了一眼。
隔壁房門緊閉,好似全然無人。
楚真真目光在門上停滯片刻,便進了屋子,轉身將門帶上。
門關上的時候,楚真真就站在房門前,一動不動。
她今夜住進客棧,是不打算睡覺的。她的目的,就是窺視自己的鄰居。
凡是隔壁的響動,她都決不放過。
雖然這麼說來很變態,但是她已經別無辦法。有關阮遼的線索,她不想放過。
提供消息的茶客給她看了玉簡錄像。
錄像中,頎長身影一閃而逝,而腰上的那柄劍,被玉簡蓄意捕捉了光澤。
那的確是秋水沒錯。
楚真真見過秋水,不僅見過秋水在鞘中時的模樣,也見過秋水出鞘的樣子。
她覺得自己不會認錯。
楚真真自儲物戒中,搬出一張板凳,就這樣坐在了房門之前。
少女的後背倚靠着房門,半閉着眼。經脈間靈力緩緩流轉,以此保證自己五感敏銳。
房間很大,她卻沒有半點涉足觀看的想法。
她想要見到阮遼。想要看他的傷勢如何,更想要保護他。
入魔之後的他,會不會很弱小,會不會朝不保夕?
一旦細想,思緒便會漸漸浮動。
楚真真的頭靠在門上,眼底神色複雜。
門外,忽而傳來細微的響動。
楚真真的精神一霎振奮起來,但很快,她就意識到,那是樓道口傳來的足步聲,有人來到這一層。
她的目光又黯淡一瞬。
隔壁的客人,從午後開始,便沒有出過這間屋子。
不知為何,楚真真心中浮起一陣微妙的不適。
她總覺得門外有人。
楚真真正考慮着是否要出門時,便忽而聞見一縷濃郁的馨香。
她渾身忽而酥軟。
緊接着,眼皮變得沉重,視線昏沉,眼前的一切逐漸陷入昏黑。
門外,一個臉上矇著黑布的人敲了敲門,確定其中無反應后,便熟練地掏出一樣尖銳的細絲,開始撬門。
剛撬了沒幾下,他忽而覺得胸口一涼。
低頭一看,心口處,探出一雙修長的手。
指節修長漂亮,只是指尖似乎過於鋒銳,上面貫穿了一顆血淋淋的,猶然跳動泵血的心臟。
黑布人身體一僵,隨即倒下。
身後,有人收回手掌。
他雪發如霜,愈發襯得掌心的血液猩紅。
阮遼低着眸,揚了揚袖。袖間落下細碎的粉末,粉末觸及黑衣人身體的一剎,黑衣人的身體就開始消弭。
做完這一切,阮遼才緩緩抬目,鴉青色的眼眸望向緊閉的房門。
他身周魔氣淺淡,唯有掌心的一樣物事,魔氣濃郁。
細看之下,能發現,這東西正是天演盤。
盤上紋路如舊,銅蓮盛放,蓮心一點艷紅。
入魔以來,他不再能夠以靈力操縱從前的法器,故而只能以血飼養。
他如今的模樣,早就面目全非。
雪色的衣下,遮蔽着潰爛的軀體,身上無一處完好。
他渾身經脈半裂,但魔氣仍然旺盛。與常人不同,他的魔息似乎完全不需要載體,在破碎的經脈間也運轉如飛。
他不願以魔身再見楚真真,可是依舊無法剋制心中的窺探欲求。
青年身形如煙,緩緩彌散。
暗處,一雙眼瞳鴉青,目光灼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