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米飯

第二章 米飯

第二章米飯

“丘言兄弟,你們這兒可夠大的呀!環境挺不錯哈!”從儲元堂出來,虞小墨就跟着丘言去庖屋。

里三層外三層,過了好幾處園子,她邊走邊四處打量,發現不少樹下菇子長得特別好,又肥又大,鮮嫩得很,想必這裏的其他食材也不會差哪兒去。

丘言聞聲一掃沒飯吃的憂愁,打開了話匣子,又開始滔滔不絕,“寶元峰的宅子其實算不得大,瓊山像這樣的院落各個峰頭數不勝數,虞姑娘要是喜歡,隨便挑一間住個把月都成……”

虞小墨沒仔細聽,胡亂點着頭,心裏則琢磨待會兒做點啥吃的好。

穿來前,家裏老外公曾是大廚,閑暇時她也跟着學過幾招,手藝算得上出彩。而此去庖屋正想了解下此地飲食情況。若是差強人意,有她發揮的餘地,就露一手,給大家弄一桌可口早餐。若是豪華精美,令她自慚形穢,那也沒關係,咱也能搞點兒現代特色小食,什麼炸雞啊,漢堡啊,薯條啊之類的,圖個新鮮也挺好的。

可就是萬萬沒想到,他們十幾個弟子灰頭土臉地圍着長桌,桌上只有一大鍋白菜湯和一桶米,並且作為主食的米啊,竟然還是沒去殼的?

這、這、這什麼情況?

凌亂的庖屋內,虞小墨猛然轉頭問丘言,“所以,你們平日裏就是這麼吃飯的?稻子都不脫粒直接吃?不覺得卡嗓子嘛?”

“不會啊,吃吃就習慣了。而且稻米炒炒,擱嘴裏越嚼越香,怎麼會卡嗓子呢?”丘言不以為然道。

炒炒?那也得炒熟啊,生的又帶殼,還香?

虞小墨眯眼看向丘言露出的白牙,啊……這刺眼的反光!不會都是吃米磨出來的吧?

丘言笑着給她打了盤米,又拿起一碗白菜湯遞去,“不過稻米吃多了嘴干,配着湯一起下肚就正好了,這白玉菜還是今早剛收上來的,可新鮮着呢,虞姑娘不妨嘗嘗,你定然會喜歡的。”

“丘師兄說得是,這菜湯可鮮美哩,剛炸鍋時好不容易救下的,小姑娘嘗嘗唄!”有人熱忱附和到,他身後雙雙好奇的眼,毫不掩飾地打量虞小墨。

那弟子被嘲像小雞兒,氣得要死,“就你這小身板!憑啥如此埋汰我!你要是真的天天吃大米飯,會長成這樣?我看你有娘生沒爹養吧?”

知道他們有疑慮,虞小墨也不急,她拿起一顆炒得油亮的稻米,指着稻殼道:“騙你們做啥,這玩意兒我老家一日三餐的吃,花樣百出的搞,就是沒見過你們這般帶皮炒的!”

丘言也不信,但他就委婉些,“虞姑娘確定沒認錯東西?你老家真有相似作物?稻子可是瓊山獨一份的,書上也只有片面幾語描述,十分罕見,外界更是不曾流通,你……你一個來自凡塵的小姑娘還是莫要誆人的好。”

說著,她拿起灶台邊的石頭對準米粒稍微碾了幾下,穀殼就脫落了。

虞小墨羽睫一顫,潸然淚下,“可憐我一片真心,卻被當成了驢肝肺……”

想了想她開門見山道:“丘言兄弟,其實稻穀不是這麼吃的,我老家那兒有同樣的作物,可從沒見過你們這般料理法子。”

“米加水蒸煮才會出飯,飯才是身強體壯的根本。而你們這樣炒食,炒熟了也就算了,至少還健脾開胃,泡軟了吃也算風味,而沒炒熟的能不能消化都是問題,更別提還帶殼了,怎麼吸收長肉?”

眾人一愣,“不是這樣吃的?”面面相覷后又問,“那該如何吃好?”他們如今的食用法子,還是大夥多年摸索出來的,未有古籍考究,確實有可能錯了道,但被一個小姑娘突然點破,怎麼都不太信服。

虞小墨舉起細小的糙米給眾人看,“瞅見沒,裏面是長這樣的。但是脫了殼也還不夠,這種程度的米叫糙米,煮出來比不上白米軟糯,要拿搗臼將糙米繼續磨幾下,直到把米皮和胚芽都去了,才易蒸煮食用。”

不是吧?吃個肉這麼難的嘛?

她接過湯碗噘嘴喝了小口,菜湯滋味倒是清甜,是吃得出的新鮮,但要說鮮美,真的不至於。

這就踩到虞小墨痛處了!

虞小墨中肯評價,“這湯好喝是好喝,但總少了點味兒。”接着她問:“你們就只有這點吃的嗎?有雞嗎?鴨或是豬呢?還有野珍,園裏那些菇子長這麼好,咋不拿來煮湯呢?”

或許是幾道視線太過直白,虞小墨以發遮了半面胎記將頭埋得低了些,“那就嘗嘗、嘗嘗。”

他停頓了下,苦着臉道:“虞姑娘從凡塵來的,並不知曉咱們這兒豬是鼎鼎金貴的肉類,只有風牙城有新鮮的賣,瓊山怎麼可能會有?”

虞小墨同情地看向在座的弟子,怪不得一個個都皮包骨頭,她還以為和丘言一樣都是天生長相呢,結果一個月才吃一次肉,主食還如此有特色,不瘦才怪吧?

“菇子?野菜?”都些什麼玩意兒?丘言一頭霧水,“不知虞姑娘所指何物,但咱們平日裏吃的確實就這兩種,雞鴨之類的妖獸,因為有雜質,修士不能多食,一月用一次解解饞到還行,至於豬——”

見正常道理講不通,她嘩地撩起袖子露出手上一道道疤痕,打起苦情牌,“是!我是沒爹娘從小被賣做苦力!我瘦那是我主家不做人!我從小遭着毒打虐待長大,日日幹活干到暈眩,瘦能怪我嗎?若不是恩人路過,救了出逃的我,我怕是早就沒命了,也是感念恩人善心,我才多此一舉告之你們米飯之事,你們卻……”

“你一個凡間女娃哪來機會吃這玩意兒?還說你老家有?”一個弟子脾氣不好,當下嗤之以鼻,“這是靈植!除了朱辰仙靈界凡塵根本種不了!小姑娘說大話真是眼也不眨!”

之前反駁的弟子見了,又刻薄諷刺道:“你這也不能說明啥,小綠師兄平時炒米久了,裏頭的仁也會爆出來,還比你手裏的個頭大呢!就這也算懂吃米?誰教得你滿口謊言?”

“米炒熟了受熱膨脹自然會爆開,可我看你們這一桶子裏大多都是硬實的米粒,明顯還半生不熟嘛。”虞小墨用指甲掐了下小米粒,一點兒印都沒留下,“我說你天天吃生米還吃出優越感來了?自己長相瘦不拉幾和小雞兒似的,也不想想什麼緣故?在我們那兒,即便素食主義者都比你看着壯,知道為啥不?”

條條觸目驚心的傷,讓那弟子噎了一瞬,可他善心還沒發出來,惡意又滋生了,“果然是個沒爹娘的野種,一個做工的小丫頭能懂吃米?還說自己沒扯謊——”

“夠了!慎言!”丘言沉臉呵斥,“虞姑娘也是好心,既然如此,我們試試那法子又何妨?!姑娘總不會害我們!”

“可師兄,稻米如此珍貴,若是被她糟蹋了——”那弟子急切提醒。

“就照丘言說的做。”一位瞳色泛綠,只比虞小墨高一頭的男孩出聲定奪,“便有勞虞姑娘指點了。”

弟子們不敢再有異議,老實跟在小姑娘身後聽憑差遣,虞小墨則立馬不哭了,眼淚一抹投入工作。

碾米、揚谷和舂米,再加上淘洗蒸煮,這一套程序下來,幾桶子熱騰騰的白米飯出爐,都是兩個時辰后了。

當大米的獨特甜膩飄散在庖屋裏,之前還懷疑虞小墨的眾弟子紛紛露出陶醉臉:真、真的好香啊!

而和虞小墨起爭執的那位,卻臉色極臭,眼裏全是不甘與輕蔑,可少數服從多數,他再想逼逼也沒人搭理,只能咬牙藏起了情緒。

————

此時的清淮依舊在儲元堂喝着小酒,擼着貓。

本來醉意熏人,她正迷瞪呢,誰成想堂子外頭卻飄來陣陣陌生的香氣。

這味兒有些甜,不是花香,也不是木香,不是菜香,更不是肉香,卻能實實在在地,勾出她許久未起的口腹之慾。

清淮立馬醒神,鼻頭一聳一聳,順着香氣尋了過去。

庖屋裏。

炒米苦澀粗硬,白飯香甜軟糯,不用比較也知哪個更好。

幾個大老爺們對虞小墨那是心服口服,三言兩語間可勁兒地說好話誇她。

“虞姑娘真是天縱奇才,小小年紀懂得如此之多!”

“是啊!是啊!姑娘好比那九天神女,一片善意令人欽佩啊!”

而虞小墨新煮的香菇木耳白菜湯,更是被眾弟子瘋搶一空,甚至還為了最後一勺的歸屬,大打出手,扭巴成一團!

面對此景,虞小墨滿意微笑。一碗菜湯都能喝出高‖潮鬧成這樣,也就說明這裏的烹飪發展有多落後,多貧瘠,反向思考下,那她開啟美食劇本,征服清淮走向親傳的道路,豈非更加穩如泰山?

這把,她穩了!

“對了,方才只顧着問姑娘稻米的事兒,卻還不知你老家是在凡塵哪國?”搶到半桶子湯的小綠總算滿足了,他笑眯眯地側頭問:“如今你被師叔祖救回來,可是要入我瓊山做我們寶元峰的弟子?”

虞小墨喝了幾天藥水,也是饞壞了,用湯泡着飯嘩嘩就是幾口,“我老家吧就是個小村落,在哪呢我也記不清了。至於能不能進貴山派,還說不準,畢竟我這個五靈雜根,丘言兄弟說做內門弟子是不夠格的。不過清淮道君應允了會給我個機會,讓我好好表現自己其他才能,若是有幸能讓她相中,就能通融。”

虞小墨答得隨性,說起拖後腿的靈根也坦坦蕩蕩,沒半點不好意思。

“姑娘你還需要表現啥呀?”虎大力急吼吼咽下嘴裏的飯菜,大着嗓門接話道,“就你剛才做飯和白菜湯露的那兩手,別說咱瓊山了,去了外頭隨便哪個宗門都會搶着收你的!”

“大力兄開玩笑吧?會做吃食就有門派要啦?”虞小墨有些好笑,不過就是一飯一湯,他們現在吃着誇上天,那是因為從沒見過,吃着新鮮罷了,不過——

“話又說回來,我看你們這兒調味只有鹽一種,外面難道也是如此?朱辰其他地方伙食都這麼簡單?”

“窮苦之地與咱們這兒差不離,他們甚至還沒稻米可吃。”小綠斟酌道:“至於富庶的就相對好些,食材品類繁多,菜色也算得上五花八門,但是姑娘問的調味品,確實只鹽一種。”

他說著瞥了丘言一眼,“阿言就是老實,不知變通,其實像虞姑娘這般,能化腐朽為神奇的手藝,山外定然很多人稀罕,而且在朱辰,烹食方子極其珍貴,虞姑娘只要稍稍露幾手,還會愁沒門派收?他們怕是搶都搶不過來吧。”

虞小墨暗自記下,雖然她來這好幾天了,但丘言除了長老打怪史,其他說的甚少,她對朱辰的情況更是兩眼一抹黑。

而丘言聽了,不好意思地低頭塞飯,他總不能承認,那些話是師叔祖讓他說的吧?

師叔祖一早就囑咐他,如果虞姑娘醒來問起他們是何門派,要他務必將瓊山的形象塑造得宏偉、高大、上檔子些,還要給虞姑娘多說說咱山的豐功偉績,留下個好印象。

可他們瓊山如今值得稱道的委實乏善可陳,他麵皮子薄,違心之話又道不出口,只能揀着以前長老的遊歷事迹說與她聽,也不算是扯謊。

丘言有心想解釋,“其實我——”

“咳咳,你們在做什麼?”突然,清淮出現在庖屋門口打斷了他。

原本埋頭只顧着吃的幾個弟子,飯還沒咽下去呢,就紛紛站起來向她施禮,“師叔祖。”

“嗯——乖了,乖了。”清淮螓首一點,問:“你們這是在吃什麼?剛不是說炸鍋了嗎?不是說小綠傷着手了嗎?哪又來的一桌吃食?”

她眼風輕飄飄地拂過香白米飯和菜湯,探究的意味很明顯。

“回師叔祖的話,是虞姑娘為我們的做的飯菜,她手藝可好了呢。”丘言這個老實頭,笑得傻呵呵,把一切都交代了。

“喲?”清淮眉梢一挑,轉向虞小墨下頷微揚,“還真是你做的呀?”本來她還當小姑娘誇海口呢,就這小蘿蔔丁的樣子,站直了都沒灶台高,說能做飯?誰信哦?結果沒想到啊,她還真看走眼了。

“嗯。”虞小墨點點頭,“都是我做的,恩人想不想嘗嘗?”老實說她沒指望用一碗湯泡飯打動人,畢竟太簡陋了,也不是她的真實水平,但是清淮視線都黏在吃的上,她總要客氣下吧?

清淮沉思了片刻,然後朝虞小墨勾勾手指,“你隨我出來,我有些話要和你說。”

接着她衣袂一翻,轉身離去。虞小墨也放下碗筷,擦擦嘴,緊跟其後。

清淮在外頭一棵樹下等着。

她剛剛瞧得清楚,那十幾個大老爺們和個小姑娘圍在一起用飯,席間說的話題都以這小姑娘為主,隱隱間倒是有些馬首是瞻的味道。

但這才過了多久啊?這麼快就搞定了十幾個弟子,是他們寶元峰的人太傻,還是這小姑娘太厲害?不過就是頓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小兔崽子,至於這般捧着嗎?

不過那飯菜也確實香得很,連她肚裏的饞蟲都被勾了出洞,就怕小姑娘以此討好,她又是個沒定力的,萬一抵不住,被哄得飄飄然露了馬腳,豈不是……豈不是功虧一簣?

不行不行,她還想多折騰幾天,擺擺高門大派的譜呢!

可、可要是誘惑不夠,人不上鉤怎麼辦?也不知道丘言這幾日的“循循善誘”有沒有效果,小姑娘到底是不是死心塌地想留下?

瞥見虞小墨走近,清淮收斂糾結的心思,回頭高深莫測道:“方才我都看見了,你是個有本事的,既如此,咱們先前說好的機會一事,我看也得改改,而談妥的條件可以相應提個檔次。”

“提個檔次?”虞小墨眼睛一亮,哇靠她都還沒發揮呢,怎麼道君就改主意了?難道方才那泡飯冒着聖光?迷了道君的眼?

見小姑娘一副躍躍欲試之態,清淮親熱地拉起她手,笑得狡黠,“機會呢,依然給你,但是我要弄個試煉增加些難度。不過你放心,我非刁鑽刻薄之輩,不會要你個凡人去闖龍潭虎穴的,所以這個試煉必定無關仙法,無關資質,且只要你成功通過,寶元峰親傳弟子之位,便是你的,如何呀?”

親、親傳?這麼容易就要到手了?

小姑娘摩拳擦掌,覺得這買賣穩賺不賠,方要點頭應下,又聽清淮說:“嗯哼,那啥,你方才給他們做的啥吃食?給我也來點唄?我這有倆口徑三十寸的桶,是我平日所用盛具,你替我裝滿吧!”

“……”

三十寸?洗澡桶嗎?您平時都用洗澡桶吃飯?還是兩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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