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一場大火損失慘重,傷者無數,死了兩個人。一個是三樓事故的始作俑者,第二個是六層躍七層的一套房子裏,一個23歲的年輕女人,一個長期熬夜精神萎靡的宅畜,糟亂的長頭髮都燒焦在了身上,父母當晚不在,一個人迷迷糊糊燒死在昏睡的電腦桌前,死狀慘不忍睹。
燒掉的任何都再找不回來,事件成了轟動全國的大新聞,鏡頭裏最矚目的是那個被燒焦的女人。事件的始作俑者一定很滿意這樣轟動的結果,因為他要讓對方知道的那個人,被無處不在的新聞淹沒了。
傷者都被就近送了附近的醫院,除了兩個人。
人,在什麼地方都會被分為三六九等,越是繁華富中,越是如此。只是無論尊貴與否,命只有一條。有傷者在公立醫院被下了病危通知,時承景躺在海城最先進、最高端的重症監護室里被下了兩道病危通知。
為了一個人的性命,一夜間有人從瑞典、德國派專機接來了最好的醫生,卻也只是在那一天裏又多接了兩次病危通知。
時承景隨時都有可能停止心跳,這樣大的事,趙長平不敢隱瞞,時家姑爺集團副董,徐宏明得知消息,立刻便把老太太也從江城接來。
對外,為集團的穩定,這件事,秘不發佈。對內,長年貼身守候的幾人,時家核心成員,誰都在準備着迎接一個難以估量損失的滅頂之災。
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樣的事,即使是時家高傲冷酷的老太太也早承受不住。只是她的承受不住與旁人有所區別,不是一味痛苦,而是怒及害得時承景將要送命的人。
“帶我過去找她!”
老太太的拐杖在光潔的地板上戳得咚咚直響。
老太太要找的人是誰再明顯不過,這樣大的事件,也沒有誰能瞞得住事情的經過。
老太太明顯來者不善。
施樂雅離開的時間,有近兩年,時承景將所有的精力又付與了興業,他沒再一趟一趟回江城,他沒了私人時間,沒了任何娛樂休閑,有的只是將一天當成兩天用。卧薪嘗膽,宵衣旰食,對內進一步安定整頓,對外大刀闊斧地擴充疆土。
老太太被推着,打開施樂雅病房門的時候,乾淨帥氣的青年正彎腰給病床上眼神空泛的病人倒水。
病房門被嘩地打開,沒有一點客氣。林周譯回頭,兩個中年女人,一個年輕男人推着個銀髮老太太進來。三個陪伴的人中,有兩個人着一身精緻的職業套裝。穿着是金貴的,但幾個人里除了老太太,神色都一點沒有他們衣服上的氣派,反而一臉的悲哀和無可奈何。
照顧她的人是林周譯。原先林周澤一大早就去了機場,他是要在江城機場接人的,卻不想接到了海城來,短短一夜施樂雅就受了這樣莫名其妙的劫難。
“她一條爛命,死不足惜!就是她施家一百條命也抵不了我景兒一根頭髮!”老太太砸了手中的拐杖,眼睛裏佈滿紅血絲,一雙蒼老的手掌,在因極度悲傷而坐上了的輪椅扶手上一下下重重地捶打。
“帶我去找她!”
施樂雅從幾天的昏迷中醒來不足一個小時。在火災里,她傷了腿腳,吸入了大量煙塵,送來的時候醫生說如果再晚上一些時間,恐怕吸入的煙塵會要了她的命。
老太太要的就是這樣的頂之樑柱,他們時家要的就是這樣的好兒郎。
所以讓一個活生生的人,白天還在海城國際商會參與商務活動的集團董事長,夜裏沖了火場,一瞬間就踏上了死亡線,這個罪魁禍首還能有誰。
他不再為區區一個女人而忙活的兩年,興業集團不再是頂層新貴,它一天天穩穩地留在了行業之巔。
但是此時此刻的她,只是傷了腳踝,無法下地走動。腳腕上破了的皮膚是小,腳腕內傷到的筋骨也只需再休養一段時間即可。呼吸道、肺部,在昏迷不醒幾天的治療里已經大概恢復了正常功能。
只是沒人知道,那個正值人生大好年紀的錚錚男兒,三十歲出頭的年紀,做的這一切卻還是為了一個女人,為了他自己不被靈魂里的一處空洞耗干,而不得不花盡自己的一切時間。
拐杖滾得叮咚響,輪椅扶手被捶得嘩嘩嘩。身邊的人不敢不從,立刻推着她,從一間病房一路進了另一間病房。
“這是病房,你們進來應該經過我的同意。”林周譯手指鬆開水瓶,從柜子邊離開,有意用自己的身體擋住病床上的人看向門口的視線。
老太太正在氣頭上,跟隨的人誰都清楚。推着老太太,老人家沒喊停,他們不敢停下,幾個人推着輪椅從病房門口直抵到林周譯跟前。
林周譯被這樣無禮的橫衝直闖氣得皺眉,冷酷的老太太倒直接向他出手,一把掀他。
“什麼東西你!滾開。”
林周譯被老太太肆無忌憚的出手掀得猝不及防,他一腳踉蹌,老太太的輪椅已經抵上了施樂雅的病床。白色枕頭上的人,不缺胳膊不缺腿,只是手上吊著藥瓶。老太太看着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眼睛裏流下淚水。
施樂雅身上確實被保護得很好,時承景找到她后,她就沒再受過一點傷。整個人就被那個所在懷裏,雙手雙腿,都好好藏在被子底下。
施樂雅在老太太看來真是好得不能再好,而她的眼睛裏出現了另一個人。那個人現在的樣子還能看嗎,身上最輕的傷也是雙腿大面積燙傷,連雙手也沒有一處完好。
“你倒是好好的,施樂雅啊施樂雅!時家到底欠了你什麼,欠了你什麼!你一條草命價值幾何,啊!要值得他拿了自己的命去換你的。你何德何能,你憑的是什麼!你到底在他身上搞了什麼鬼!”
老太太已經失去理智,伸手就去掀施樂雅蓋在身上的薄被。旁邊的人要拉又不敢拉,最後也只是半拉半扶,不要老太太摔了,老太太也不太方便對病床上的人下多大狠手。
病床上這位,時承景能用一條命去換,誰也不敢粗待。
“你是不是只狐狸精變的,還是只蜘蛛精,我要好好看看,我們到底是把什麼東西給招進了家門,才會遭來這種厄運。從你進家門的第一天,就沒有安寧。”
老太太突然仰了臉,對着窗戶外的天空大喊,“老時,你看看,好好看看,你的好心招了什麼報應!這個壞東西她要了承景的命,她搶我景兒的命啊!”
老太太啞聲嘶吼,說時承景只要一斷氣,她就從這道窗口上跳下去,她要死在施樂雅的面前。她罵施樂雅是克人性命的壞東西,她說時承景就要斷氣了。
喉嚨乾澀,眼睛乾澀,窗外明亮的天光映得老太太的銀髮十分耀眼。施樂雅沒管身體上受到的磋磨,把明亮的眸子轉向了林周譯。
醒來她就知道了火里的一切都不是夢,因為睜眼看到的是病房,因為呼吸里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因為腳踝上的痛。所以時承景把她從火里抱出來這件事,不是一場因為害怕遇見他而做的惡夢。
所以她問了林周譯,自己怎麼了?是不是,是不是那個人救的她啊?
那個人他們都不喜歡,她知道,因為她也不喜歡。所以他們也盡量都不會提及那個人,就算他後來去給童童開過家長會,只因為接到童童老師的電話。
家裏除了童童,真的沒有人喜歡他,包括林周譯。但她還是問了林周譯,他有沒有事啊?
她親眼看見那個人被埋進了火堆里,但是他或許不會有事。就像有的人在車禍里死了,有的人一場車禍下來,卻只是受了一場驚嚇,一點可以治好的皮外傷。
她希望如此。
所以,他到底怎麼樣了?
林周譯,你為什麼不實話實說?
老太太情緒激動得過頭,將一切憤怒都撒在了剛醒過來的施樂雅身上。而施樂雅只是伸着手指去抓在視線里模糊的林周譯。
很快徐子彥就闖進了這團糟亂里來,硬把老太太從施樂雅身上抱了開,讓她坐回輪椅里。
“那個人躺在那兒就要死了,他就要死了,您看不見嗎!”徐子彥雙手摁着老太太,“四次病危通知,他就吊著一口氣,他吊著最後一口氣不肯咽下去,您到現在還是不明白他要幹什麼?”
“他就是在等着這個人去看他,他就是在等她!就是她!”徐子彥手掌重重地在病床床沿上啪啪啪地拍。
“他誰都不要,誰也不在乎。您以為他在乎你嗎,沒有。他就是中邪了,中了一個女人的邪有什麼辦法,連他自己都沒辦法。”
“他時承景是什麼人,從小到大,他就是人上人,他就是幹什麼都對,幹什麼都成。他從來就不會服輸,他也沒輸過,他認了的事有得改嗎?您明知道沒得改,為什麼一定要搞這麼多事!”
“人都要死了,就給他一個痛快不行么!”
難得有正形的徐子彥乾淨的臉被眼淚洗了一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