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霸總爸爸(四)
第四章霸總爸爸(四)
霍鳴寒伸出手,將明芽手上捧着的饅頭拿開放好。
然後他在一種不知名的心態影響下,鬼使神差地將明芽從門檻上抱了起來。
霍鳴寒第一次抱小孩,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小小的一團擁在懷裏,讓他感覺像是抱住了天上漂浮的綿軟雲朵。
他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把明芽抱進屋,將懷裏的小孩放到屋內僅有的那張床上躺好。
明芽睡得很沉,沒有被他的動作驚醒。
霍鳴寒安靜地靠在床邊,對着她的小臉看了許久,平日裏弔兒郎當的俊臉上是難得的沉靜。
暮雲垂落,橙黃色的天際漸趨昏暗。
屋外驟然傳來一聲急促的哨子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尤為突出。
霍鳴寒朝屋外看了一眼,站起身走了出去。
山頭開張的場子其實是個賭場,往來人多繁雜,近幾年對賭博這類事又打擊得嚴密,所以為求隱秘,一般這種賭場的地點都設在深山老林里。
於是明芽就又把腳收了回去。
這十里八鄉的,試問哪個在場子裏混跡的人,還沒聽過霍鳴寒的名號。
屋子裏沒有點燈,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
明芽這一覺睡了很久,等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他在心中暗道,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紙煙燃燒殆盡,霍鳴寒用拇指將煙頭捻滅,也不在意那炙熱的溫度灼燙了指腹。
“打工?”
鬧事者被他以絕對的武力鎮壓,搜查的人找上門來時,反應最為機敏快速的人也是非他莫屬。
她翻了個身,趴伏在床上,然後將自己的身體慢吞吞地沿着床邊挪下去,最後有驚無險地下了床。
這回七財是實打實地驚訝了,他比霍鳴寒大上幾歲,也算是看着這小子長大的。
七財明白他這是答應了的意思,忙不迭地微笑點頭。
十四五歲的年紀時,就已經是東哥手下最為厲害的守場人了,而他之所以出頭這麼早,憑的就是他那一身不要命的打法。
“林山裏頭的場子又開張了,東哥那邊缺人守門,讓我來問下你去不去?”
七財自討了個沒趣,便也不再多說閑話,最後問了一句:“給個準話吧,這活兒你干不幹?”
他將煙頭隨意地丟棄在一旁,輕描淡寫地說:“撿了一隻小奶貓,怕它不小心跑丟了。”
【就是替別人工作,以此來賺錢。】
七財扭頭去看霍鳴寒,在林間的月色下,霍鳴寒的側臉線條顯得尤為鋒銳利落。
“不是防人進去偷東西。”
霍鳴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七財心裏好奇,等人走近前來后,問他:“就你那破銅爛鐵都找不着一個的破屋子,還怕有人不長眼地溜進去偷東西?”
霍鳴寒家裏成分不好,父母早年間多受磋磨,去世的早。村裡鄰舍也沒人待見他,他從十來歲開始就跟着東哥一起干,伶仃莽撞地一個人活到了現在。
七財說完這話,又傾身湊過來,仔細瞅了下霍鳴寒嘴邊抽着的那根紙煙,“哪來的好東西?都不知道分你好兄弟我一根。”
【你爸爸乾的那活兒,應該不算辛苦。】就是有點耗費心神和體力。
然後他就看着霍鳴寒轉身,走到自家門前,在木門上的鎖扣處扣上了一個鐵鎖,臨去前還不放心地檢查了一遍門窗。
“那你把門鎖得那麼嚴實幹嘛?”
“等我一會兒。”
沒有人回應。
明芽聞言放下心來,也沒再多加追問。
霍鳴寒用食指將紙煙夾離嘴角,一團白煙朦朧地罩在他清冷的臉廓前。
“一塊二。東哥說我們都是老熟人了,所以開高點。”
她在腦海里問系統:“系統叔叔,我爸爸去哪了?”
系統回復的很快:【你爸爸出門給人打工去了。】
在門外的角落裏正有一個人在等着他。
明芽有些害怕,怯生生地喚了句“爸爸”。
霍鳴寒從兜里抽出一根紙煙,用火柴點燃,放到嘴邊銜着,然後漫不經心地問:“一晚上多少錢?”
明芽拖長聲音的哦了一聲,“那打工辛不辛苦呀?”
賭場的領頭人會在附近雇些青壯年幫忙充當打手,既是要保障賭場內無人生事,更是以此防止上面來搜查。
一貫乖張狠戾的少年,居然也會偷養小奶貓。
見人出來了,七財挑眉露出笑,對着霍鳴寒又吹了一聲短促卻悠揚的口哨。
明芽試圖從床上爬起來,可當她的腳使勁探到床邊的時候,卻發現腳尖懸在半空觸不着地。
這個年代的農村還沒通電,霍鳴寒的屋子裏自然也沒有安裝電燈。
系統引導着明芽來到床頭放置的木櫃旁,教她使用火柴點燃了柜子上的煤油燈。
一點火星在跳動着閃耀,眼前的情景此時變得明晰了起來。
這間屋子的面積不大,牆面是黃土泥築成的,裏面只在最中間擺放着一張木床和小木櫃,木床上墊着破舊的棉絮被褥,看起來年歲已久。
明芽跑到門邊想拉開門,可就算她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也沒能將門成功打開。
【你爸擔心你一個小孩獨自在家不安全,在門外面上鎖了。】系統出言解釋。
於是明芽放棄了開門的想法,去角落裏搬了個小板凳,放到門邊。
她就在小板凳上坐好,雙手撐着臉蛋,透過門縫巴巴地望着外面。
“那我就坐在裏面等爸爸回家吧。”
天色將明,賭場裏的人陸陸續續地離散了。
霍鳴寒幫着其他人一起將牌具收拾好,臨要下山時,被人叫到了東哥面前。
東哥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身材壯碩,留着寸頭,早年間因為殺人蹲過監獄,出獄后便拉着一夥在監獄裏認識的弟兄,開起了現如今的賭場生意。
他此時的語氣顯得很溫和:“小霍跟着我有幾年了?”
霍鳴寒低垂着眼睫,回答說:“五年了。”
東哥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接着問道:“在場子裏還幹得慣嗎?”
霍鳴寒在賭場中的形象向來是沉默寡言的,此時也不過是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
東哥了解他的脾性,倒也沒見怪。
“這麼些年你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辦事效率高,任何事情交給你辦我都很放心。”東哥用粗糲的手指摩挲着杯壁,語氣中透着上位者的威嚴。
他的眼睛忽然看過來,如同釘子般定在霍鳴寒身上,“最近,我這裏有一批新的買賣,正愁找不到人手,你想不想直接干一筆大的?”
霍鳴寒的眼皮猛地一跳,他跟着東哥這麼多年,自是了解他名下的產業情況。
除了這座山林間隱蔽無名的賭場,他最近似乎還開拓了新的商路。
他們所在的霍家村雖說只是個不知名的小村莊,但勝在地理位置優越,臨近海灣,通過港口偷渡些危險物品也自是便捷。
東哥的新生意給他帶來的收益是肉眼可見的,但做那種事情,無異於遊走在法律的單向繩索上,稍不小心就要掉入萬丈深淵。
霍鳴寒放在背後的手微攏成拳,他小心且謹慎地回話:“東哥給我現在的這份工作就已經很好了,我孤身一人的,也不指望去掙那些個大錢。”
東哥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目光裏帶着壓迫。
但霍鳴寒依舊沒有鬆口應下。
雖說他平日裏在賭場當守門人,但這也並不意味着他就徹底放棄了自己的人生。
霍鳴寒心中擁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準則,他清楚的知道,東哥口中的那件“大買賣”,他做不得。
空氣沉寂了幾秒,東哥忽然爽朗地笑出聲,他走過來拍了拍霍鳴寒的肩膀,像個和藹的長輩一樣跟他說話。
“年輕人,目光要放長遠些,不要只盯着眼前的小頭小利。”
霍鳴寒在東哥的目光注視下,狀似靦腆地笑了下,說:“我本事不大,勉強餬口就已經知足了,再多的我也不敢想。”
少年人的笑總是透着青澀,與對這個未知世界的懵懂怯意,教人不忍見怪。
東哥嘆了口氣:“算了,東哥我也不逼你,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再來找我,我這裏隨時歡迎你的加入。”
霍鳴寒應下他的話,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
短暫的交談結束,東哥在手下人的簇擁中離開了賭場。
霍鳴寒凝目看着他的背影,心知肚明地知道,這裏他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
像東哥這樣吃人不吞骨頭的上位人,絕對不會講究買賣不成仁義在的那種套路。
對於不聽建議的手下,他做的第一步是再次規勸,然後便只剩下強行逼迫了。
霍鳴寒心事重重地回到家,掏出鑰匙打開了木門上的鐵鎖,鎖扣應聲而開。
可迎接他的不再是往日裏的黑暗與寂靜,而是一個帶着奶香味的懷抱。
“爸爸,你回來啦!”明芽撲過去抱住霍鳴寒,開心地大喊。
霍鳴寒無語,他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這隻小糰子對他的熱情這麼大,幾乎是一見到他就要撲上來抱抱。
他想用手將明芽直接提溜到一旁,可扒着他的明芽卻死活不肯鬆手。
察覺到他的動作,她嘴裏還開始憤憤不平地控訴:“爸爸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你前幾次對我那麼凶我都原諒你了,現在就連抱抱你也不肯了嗎?”
霍鳴寒的視線掃過一旁的小板凳,心下不禁一軟。
這麼多年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家裏等着他歸來。
很細微的一絲觸動,像一尾游魚滑過湖底,但卻讓霍鳴寒縱容地讓明芽繼續貼在了他的大腿上。
小孩子對情緒的感知極為敏[gǎn],明芽隱約體會到了他的讓步,愈發得寸進尺地問。
“爸爸,我以後可以跟你住在一起嗎?這個土屋子的顏色是黃黃的,我很喜歡,木床躺上去很舒服,我也很喜歡。
她抬起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霍鳴寒:“我以後可以一直住在這裏嗎?”
霍鳴寒拿指頭輕戳了下明芽的小腦門,明確地打破了她的幻想:“不行。”
明芽委屈:“為什麼呀?”
“因為我不是你爸爸,你有你自己的家人,不能一直賴着我。”
明芽鼓了鼓臉頰,氣呼呼地說:“爸爸,我到底要跟你說多少遍呀!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家人就是你,你就是我爸爸。”
她拿臉蹭霍鳴寒的膝蓋,嘴裏反覆嘟囔着:“我就要賴着你,一輩子都賴着你。”
軟乎乎的力度,蹭得霍鳴寒心裏直發癢。
他覺得明芽就像一隻對他撒潑打滾的小奶貓,說的話和做的事,也都像是在用自己的小貓爪子輕撓着他的心。
生平第一次,霍鳴寒產生了一種好像有一個女兒也不錯的想法。
至少在夜半歸家時,有個小糰子會點起明燈一直等着他,在他開門的那一刻,會反應很快地撲上前來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霍鳴寒妥協般地彎下腰,將明芽抱了起來。
就當養一隻貓吧,要是半路她性格變了,或是他自己厭倦了,到時候再改變心意應該也來得及。
而明芽還沒反應過來霍鳴寒的驟然轉變,一雙大眼睛呆愣愣地望着他。
霍鳴寒被她的神情逗笑,“你每次抱我的時候都那麼主動,怎麼我抱你一次,你就變傻了?”
明芽卻慢慢地扁起了嘴巴,眼淚像珠子一樣連串掉下來。
霍鳴寒手足無措般地看着她,過了幾秒后才反應過來,連忙抽出自己的右手,給明芽抹去臉上的淚水。
他輕聲問:“怎麼還哭起來了呢?”
其實明芽也不想哭的,可這還是她跟爸爸重逢以來,爸爸第一次主動抱她。
這個懷抱來得太遲,明芽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伸出小手圈住霍鳴寒的脖頸,將自己的小腦袋靠在霍鳴寒的肩膀上,很是小心翼翼地問他:“爸爸以後還會丟掉我嗎?”
這回愣住的對象變成了霍鳴寒。
他着實是沒想到昨天將明芽安置在派出所的舉動,對她的影響會有這麼大。
不過現在沒有時間讓他去懊悔,目前最大的任務,還是得先安撫住糰子的情緒。
霍鳴寒很明確地給出了明芽想要的答案:“不會了,以後都不會再輕易丟掉你了。”
他輕拍着懷中小糰子的後背,慢慢地讓明芽止住哭泣。
“只要你聽話,乖一點,那我就一直帶着你。”
明芽努力壓下抽噎,奶聲奶氣地回答霍鳴寒:“我會…會一直都聽爸爸的話,做一個乖小孩的。”
霍鳴寒露出笑容,聲音在這一刻,溫柔的彷彿要滴出水:“嗯,我相信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