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的黃金

第六章 他的黃金

第六章他的黃金

脆弱的神明在泥濘中踮起了腳尖,將手腕搭在了信徒的臂彎。

*

蜂以及其他低階蟲族帶回來了很多東西,它們知道蟲母需要食物,但卻不知道哪一種食物才是更加符合蟲母口味的,於是當顧棲被果香抓住嗅覺爬起身來,便看到鋪滿一地“雜物”。

雜七雜八,什麼都有。

“有什麼能吃的嗎……”

顧棲像是乾死在河岸上的一尾魚,軟趴趴地擔在天鵝絨螞蟻的腹上,雙眼巴巴地瞧着扇動翅膀靠近的蜂。他也不想當躺着等飯吃的小廢物,奈何眼下蟲母這具身體實在不給力,不然此刻就該是他自己爬高爬低,設陷阱、捉獵物、填飽肚子了。

——長久的獨立讓顧棲有些不習慣事事依靠旁人,即使這可能是一群忠於他的臣民。

毛髮金棕的蜂用前足捧着一寬大的葉片,深綠色的葉子裏面盛着幾個水靈靈的漿果,顧棲幾乎是撲過去抱在手裏就吃。

過度的飢餓在某幾個秒數之間讓顧棲對自己感到陌生,他甚至懷疑剛才那一瞬間他的思維中獸性大於理智……

橙黃色的汁水落在了指尖,年輕的蟲母抬着下巴用潤紅的舌尖卷到了嘴裏,香甜四溢;而圍在他四周的低階蟲族們都安靜地等待着,幾乎每一隻蟲的蟲肢上都捧着不同種類的東西,鮮花、嫩葉、鳥蛋、半透明看起來像是某種生物的卵。

蜂的複眼裏倒映着幾百個正在吃漿果的小蟲母,此刻的它就像是忙碌於後廚的廚娘,看似粗笨的前足很靈活地敲開了鳥蛋,將開了口的蛋遞在小蟲母的面前;裏面的蛋黃、蛋白分分明明,像是個泡在水裏的小太陽,隨着蜂的動作微微搖晃,散發出一股腥鹹的氣息,讓顧棲想到了兒時木屋旁的海。

更遠一些守在洞口的低階蟲族們也躁動起來,對於它們來說蟲母賜予的名是一種榮耀,是對它們忠心最大的讚揚,即使它們可能並不知道名字是否存在更深層的含義,但無疑——它們想要。

“謝謝了!”顧棲舔了舔唇看向蜂以及其他的低階蟲族,“你們還不吃嗎?這麼多,我一個人吃不完的。”

他新奇地坐在天鵝絨螞蟻腹部的邊緣,半懸空的蟲尾悠哉地來回晃動,幅度不大、頻率不高,帶着一種顧棲獨有的輕快勁兒。

這點兒時間的相處,他已經把它們當作是同伴了。

而吃飽后的蜂沒呆多久便在顧棲好奇的眼神中又出去了一趟。十來分鐘左右,蜂帶着一叢又寬又大的葉片回來,正是前不久蟲母洗澡時提出的需求。

安靜懸在不遠處的蜂似乎是被蟲母的話給砸懵了,低頻率震動的半透明翅陡然一窒,隨後蜂鳴聲比平常還要大很多。不只是蜂,其他擁在周圍的低階蟲族也忽然擠了過來,漂亮的藍摩爾福蝶、優雅的蘭花螳螂、照亮山洞的螢火蟲以及被顧棲坐在屁股底下的天鵝絨螞蟻。

“你們……”顧棲瞬間被幾十隻複眼盯住,成百上千、大大小小的自己呈現在各色的眼面之上,有種驚悚片的效果。他試探性道:“你們都想要?”

那巨大的葉片通體深綠、淺綠漸變,邊緣圓潤、生着細碎的齒輪,揉在手裏質地卻很軟。整個宇宙浩瀚無垠、物種繁多複雜,顧棲並不知道手裏的葉片屬於什麼品種,他所能學到的課本知識不過是滄海一粟,因此面對陌生植物時他只能憑藉低階蟲族們的反應來確定它們是否有毒。

顧棲“撲哧”笑出了聲,縈繞在心頭的“死亡預告”在這一刻逐漸飛離;不同於他不斷自我放鬆的心理建設,這一次的輕鬆實實在在,讓顧棲一掃眼底的暗沉,多了些明媚的光。

他伸手抱住了蜂毛茸茸的圍脖,骨節分明的手在金棕色的絨毛里來回穿梭;柔軟、溫暖,這是顧棲醒來后感受到的第一個安全感。

幾乎是在蟲母問完的下一刻,其他低階蟲族便像是狂風過境一般三兩下解決掉了帶回來的其他水果、植物,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黑髮蟲母側臉把腦袋埋了進去,蜂的身上散發著一種溫和的果香,以及被陽光曬后的暖意,這讓他忍不住輕輕吸了吸鼻子。

不過這滋味比他印象中好了很多,有些腥氣,但並不足以壓下去蛋清蛋黃的鮮。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鳥,這蛋光大小就足了,在吃下去后整個胃都冒出微微熱量;一個整個鳥蛋下肚,顧棲平坦的小腹略撐起一道弧度,原本揪着腸胃痙攣的飢餓感也隨之消失。

它們想要被蟲母呼喚自己獨一無二的名字。

他嗦了嗦手指,“鳥蛋?味道聞着好鮮。”

第一個點頭的是藍摩爾福蝶,那對宛若寶石的藍色翅膀隨着主人的翕動落下點點星光似的鱗粉,立馬被時刻注意着的蜂一翅膀給扇了回去——那是顧棲第一次看到螢火蟲打噴嚏,於是腹部的光源也隨着身子的抖動而一顫一顫,像是年久失修的老電路。

“嗯……”顧棲本想招呼蜂再把他抱起來,只是嘴張了半截忽然一頓,若有所思地看向頂着滿身金棕色絨毛的低階蟲族,黑曜石般的瞳孔里閃過一抹微光。他道:“我給你起個名字吧,這樣方便一點。”

它們想要被烙印上屬於新生蟲母的痕迹。

“你竟然還記得啊?”就是顧棲自己在強烈的飢餓之下都忘記了最初想要摘些葉子佈置山洞的打算。

顯而易見,這葉子應該是可用的。

軍校訓練的生活里基本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有野外生存的訓練項目,因此不止是生吃鳥蛋,在某些更惡劣的環境下,顧棲不得不嘗試生啃樹皮——比起咯牙還卡嗓子的樹皮,他寧願接受滑溜溜、一口就能順着嗓子眼滑下去的生鳥蛋。

“你就像是一塊落在荒地里的黃金。”矇著塵埃,卻被我給撿到了。

他喃喃道,“叫你黃金好嗎?”

——嗡嗡嗡。

蜂鳴聲增大又減小,像是在贊同蟲母的主意。

“那就叫你黃金了。”顧棲拍了拍蜂的大腦袋,轉而看向另外幾隻眼巴巴等待着的大傢伙。

作為低階蟲族的它們,或許終其一生都不曾擁有名字,即便它們有鐵甲、很強大。

顧棲的心忽然有一瞬間的柔軟,柔軟於自己孵化后就陪伴在他身邊的低階蟲族們。在這裏沒有什麼帝國軍與蟲族,沒有國家、種族的隔閡,有的只是一個重撿回來一條命的小蟲母和另一群笨拙到可愛的大傢伙們。

黑髮的蟲母笑了笑,他抬手招呼地叫來所有的低階蟲族,一個接一個,整整二十八隻低階蟲族,全在這一天獲得了屬於自己的名字。

——他會記住它們的。

“走吧黃金,帶我去周圍轉的看看。”

既然決定暫時生存在這裏,顧棲有必要熟悉周圍環境,腿腳的不靈便只能讓他把自己的行動依託在蜂的身上,好在蜂是一個很懂他心意的“司機”。

嗡鳴聲再起,蜂抱起蟲母格外平穩地離開了山洞,被起名為海藍、螢石的藍摩爾福蝶和螢火蟲屁顛顛地跟在後面,其他低階蟲族繼續守在山洞周圍,防止這顆星球上的其他野獸靠近。

顧棲坐在蜂的懷裏足以鳥瞰底下的景色——

這顆星球的以山與樹林為主體,自他孵化的山洞后側綿延近千米都是大大小小的錐形山,從山口冒着煙氣;而另一端則是濃綠色像是翡翠的叢林,樹木高大茂盛,冷杉排布分明,苔蘚遍佈,偶爾傳來一兩聲野獸的嘶吼。

在山地與叢林之間有一段茸茸的草甸作為過渡,以至於很多時候第一眼看過去注意到的不是蒼夷的山頭,而是茵茵且生機盎然的淺綠與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叢。

但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還是落在於遠處的山口之上。

錐形山、冒煙氣、山洞地面溫熱、嘈雜躁動的鳥雀、洗澡時的湖水溫度高於常見情況……

所有的細節如果只有一兩個或許顧棲還不用那麼擔心,但當它們疊加起來后,所帶來的結果卻是他難以估量的。如果顧棲猜的沒錯,他大抵是落在了一處被休眠火山包圍的地界裏。

當然,這可能是一堆連綿的、對噴發活動蓄勢待發的休眠火山。

捂着嘴防止風灌進來的顧棲聲音含糊,“黃金,這顆星球上的山多不多?”

蜂抱着蟲母略略降低高度,正好停在了叢林冒尖的位置,跟在後面的藍摩爾福蝶忽然加速,碩大的翅膀斜着蹭過密密麻麻緊挨着的落葉,又衝著山口的位置抖了抖翅膀。

一個抽象的回答,但顧棲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

年輕的蟲母擰眉,有些遲疑反問:“你的意思是這裏的山像是樹,或許是樹葉一樣多?”

藍摩爾福蝶動了動腦袋,長長的觸角微微下壓,就像是在贊同蟲母的話。

“嘖,”顧棲咬着腮幫子一側的軟肉,眼底閃過一絲憂慮。

忽然,“那是什麼——”

一聲短促刺耳的鳥鳴驟然炸開,蜂動作靈活、抱着蟲母在半空中翻轉,而顧棲也迅速收聲,手臂牢牢環在蜂毛茸茸的圍脖里,手指緊緊扣着,目光警惕、屏氣凝神地看向更高的一片天空。

那裏飛着一隻巨鳥。

依顧棲估算,這鳥展開翅膀後足足有五米,鳥喙尖銳閃爍着金屬的色澤,一身灰褐色長羽,頸長身瘦體型龐大,與食腐屍的禿鷲有幾分神似,黑黝黝的眼睛裏飄過貪婪的紅光。

剛才如果不是蜂閃得及時,恐怕那鳥喙之間叼着的就是新生蟲母鮮血淋漓的腦袋了。

這下顧棲的臉色尤為難看,剛才的一刻他甚至都沒有感受到巨鳥的靠近。那些曾經加諸於身的訓練因為種族、血脈的更替而隨着他曾經人類beta的身份一同消散,乾乾淨淨,空得令顧棲后怕。

他眼底閃過一抹厲色,在蜂抱着他又一次閃躲的時候,巨鳥果然撲了上來,直勾勾地盯着那正好可以作為它午飯的小蟲母。

見此情景海藍、螢石一起沖了過來,它們變成了保護蟲母的盾。

荒蕪星球上的未知動物殺傷力也極大,即使低階蟲族一向有“戰鬥兵器”之稱,但在對上巨鳥后也明顯能夠看到差距——鳥是蟲的天敵,巨鳥也可以是低階蟲族的天敵。

蜂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在藍摩爾福蝶和螢火蟲攔着巨鳥的時候,它便打算將懷裏的蟲母先送回到山洞裏。

“等……”顧棲咽了剩下的半句話,只沉着臉扭頭看向扭打在空中的巨鳥和蟲族,他深知自己此刻就是拖後腿的,即便心裏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任由蜂的動作。

匆匆將蟲母送到了有其他蟲族把手的山洞后,顧棲見蜂想獨自回去,忍不住道:“不需要幫手嗎?”

蜂翅膀微顫,腦袋搖了搖,很快就消失在了山洞口。它有時候就像是威風凜凜、身後帶領着千軍萬馬的國王。

再一次被其他低階蟲族們圍住的顧棲揉了揉天鵝絨螞蟻的皮毛。他抿着唇,漆黑的眼瞳落在遠方,一眨不眨等待着騎士的凱旋。

會沒事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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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美蟲母是世界的瑰寶[蟲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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