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確診
第四十章確診
朱魚睡不着,無論怎麼努力的讓自己不要去想那麼多,可只要一閉上眼睛腦子裏出現的就是過去發生的所有壞事。那些事情那些人,像一隻巨人的腳從天而降踩住她的身體,讓她苟延殘喘,不讓她死,也不讓她好好活。
她睜開眼睛坐起來抱住自己,全身開始不受控制的發抖,眼淚一顆顆往外滾,嘴裏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像缺水的魚一樣用力喘着氣,無論多麼用力的掐自己都感受不到疼痛。
她的知覺和痛感在這一狀態中全部退化,連大腦都只能循環“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這無窮無盡綿延的痛苦快將她吞噬了。
“啪”的一聲,燈開了。
夏光本想找她說一下明天去醫院的事情,可看到眼前的景象時她已經把自己要說的話全忘了,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面對着不斷發抖的軀體竟不敢碰,着急道:“朱魚?朱魚?”
外界的聲音似乎隔得很遠很遠,朱魚很久才抬起頭,笑了下對夏光說:“我沒事,我只是……睡不着。”
夏光上床抱住了她,哽咽着:“你告訴我,真實的你是什麼樣的好不好?”
“呵……真實的我啊。”朱魚依舊發抖,“一點都不可愛。”
“沒關係,不可愛就不可愛,你以後不要在我面前偽裝了好嗎?那樣很累很累。”
“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有痊癒的餘地嗎?”夏光問。
“你好,我叫關雪,是夏光的前心理醫生,也是今天你的心理輔導人,叫我關醫生就行。”諮詢室內,一身法式復古裝扮的女人朝朱魚伸出手,柳眉圓眸,絲毫不給人攻擊性。
五年前夏光剛出院就被宋舒幼打包扔來她這裏,整個人散發的氣質比陰雨天的蘑菇還陰沉,給根麵條都能當繩子上吊。
“姐姐,我想回家了。”朱魚說,“我是個廢物,我留在這裏只會消耗你的錢和精力,我沒有價值,我也不配喜歡你,不配和你這樣好的人在一塊。”
在夏光滿懷希望的眼神中,朱魚緩緩點頭:“好。”
“名字很可愛呢,朱魚,不就是錦鯉嗎?”關雪笑完坐下,“小錦鯉,接下來你需要進行一項心理ct,其實就是電腦測試,為了不讓你緊張我會留你一個人在諮詢室,我和夏光都在外面等你,可以嗎?”
出了諮詢室,關雪在走廊座椅坐下,二郎腿一翹笑眯眯盯着夏光:“說吧,你從哪拐來的?”
“不是拐的,”夏光坐她對面,“上山刨地刨來的,要麼,要我也給你刨一個。”
夏光的淚一下子從眼裏湧出來,咬着牙說:“不是的!你很好,是從你來了之後我才有好好吃飯,我才知道原來家裏多一個人的感覺那麼好,是因為有你才讓我覺得這世界也沒那麼糟糕。朱魚你真的特別好,是我害了你。”
“我覺得我現在就痊癒了。”夏光大言不慚,板著臉吹起牛逼來臉不紅心不跳。
朱魚從她懷裏出來,抬手去擦她臉上的淚:“姐姐,別哭。”接着吻了下她的臉頰,笑着說,“你怎麼能怪自己,明明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
朱魚伸手握住:“您好,我叫朱魚。”
過去不管多難熬的境況絕處總會生光,夏光是相信“天無絕人之路”這句話的,可現在她是真的束手無策,這種無力和絕望感,非親身體會難以共情。
朱魚點頭,甜甜答應:“好。”繼而望向夏光,“那姐姐就等我一會兒吧。”
在這行呆的久了眼睛都和平常人看到的不一樣,像裏面這個小姑娘,說話舉止在正常人看來都沒什麼異樣,甚至可以說是得體。可關雪從她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能感受到她的與眾不同。
這一夜夏光沒離朱魚房間半步,生怕她會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舉動。第二天兩人起床吃了點東西,緊接着就去了醫院。
關雪簡直不敢相信這麼弱智的問題是夏光問出來的,兔子眼一瞪:“你覺得呢?你又不是沒經歷過。”
夏光抓住她的手:“你聽我說,我不阻止你回家,但你必須要和我去醫院檢查一下心理,如果有問題我們就治,治好了你想去哪都行,可以嗎?”
“別別別,不麻煩您的鋤頭了,無福消受。”關雪望了諮詢室的門一眼,“我不愛易碎品。”
關雪在的醫院叫華夏婦幼,已治不孕不育聞名,心理科一年四季門可羅雀,可就是這樣不景氣的小廟裏,居然供着個哈佛心理學大神。
“如果不是我自作聰明送你去上學,你就不會遇到這麼多壞事,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你放屁。”關雪直接爆粗,嘴角掛着一抹儒雅隨和的笑,“你這種最多是把情感屏蔽掉了而已,相當於將壞肉直接割掉,而不是等它長好。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心態好起來之後情緒上也開始變‘鈍’了,如果是,恭喜你選擇‘戒掉’痛苦,咱們也可以把戒掉兩字兒替換成逃避。”
夏光剛要張口繼續死鴨子嘴硬,就被關雪一句“聽說死亡寫字樓還沒出第二部,讓我們猜猜是什麼原因呢~”給堵的啞口無言。
中文系大佬能舌戰群儒也能被心理學妖怪虐渣不剩。行吧,她認了。
離測試結束時間還有半小時,關雪打起了王者,對面的電競廢物坐門口百無聊賴數起了科室。
走廊很長,心理諮詢室在盡頭,旁邊是肛腸科,再往前是內科、耳鼻喉科、小兒科……夏光出門沒帶眼鏡,眯着一雙老花眼問關雪:“最前面的是什麼科?”
“外科。”關雪頭也不抬,“骨科在三樓。”
夏光:“……”
這女人腦子裏天天在想什麼?
關雪玩的妲己,仗着心理科天高皇帝遠,她直接開的外放。夏光聽了十分鐘的妲己口頭禪,等她推完塔之後冷不丁說:“現在的英雄口頭禪尺度都玩那麼大嗎。”
關雪怔了一下,隨即意識到她在說什麼,忍不住拍大腿道:“靠!人家說的是羈絆!羈絆!你在想什麼!!”
雖然她自己聽着也像那個啥。
夏光老臉一紅,將臉往旁邊一轉準備裝死,結果視線一下子撞上從外科推門而出的一抹白色身影,那瞬間她整個人都震了下,再想仔細看的時候人已經回去了。
諮詢室的門被“咯吱”推開,朱魚探出小腦袋:“姐姐,關醫生,我做完了。”
夏光從剛才的狀態中抽離,站起來進了諮詢室。
一個小時后,夏光帶着朱魚從諮詢室出來,手裏捏着關雪開的確診斷證明和藥單。
朱魚對重度抑鬱和重度焦慮這個結果接受的很輕鬆,沒有出現過激反應,走時甚至和關雪揮手告別。
她越這樣,夏光心裏越不安。
在心理科一待待兩個小時,朱魚出來后直奔廁所,夏光幫她拿着外套站在門口等。剛才外科門口看到的那抹身影,對她來說如同幻境一場,頃刻間就被拋到九霄雲外了,根本沒心情細想。
她在研究藥單上都寫了什麼,所有醫生寫字都跟鬼畫符似的,關雪也不例外,而且她更厲害,她像符畫鬼。
“寫得什麼玩意這都是。”她踱着步隨口嘟囔了句,沒注意看前面,差點被從廁所出來的人迎面撞上。
“不好意思。”身穿白大褂的女人生了張極溫婉嫻靜的臉,氣質跟古畫裏的人相差無二,她剛才只顧低頭想事情,沒想到差點撞到人,抬頭本想道歉,看見人的臉時卻驚呆了,好半天才緩過來說:“夏光?”
夏光也凝固了。
她上一次見蘇搖曳還是在將近六年前。
上海秋天的風巨大,滿地都是枯葉子,那時她剛剛畢業,沒找工作。每天吃了睡睡了醒,醒來就去接蘇搖曳下班。
那是她們在一起的第四個年頭。
秋天一到夏光去接她的路上就習慣買袋糖炒栗子,滾燙滾燙的,可以在回家路上邊走邊吃。她女朋友拿手術刀的手嬌貴,剝栗子這活兒一直都是她來,她也不愛吃這種甜了吧唧面了吧唧的東西,剝出來的栗子大部分進了蘇搖曳肚子,剩下的喂垃圾桶。
蘇搖曳說其實剩栗子拿來蒸米飯最好,但她倆都不會做飯,只得便宜了垃圾桶。
夏光那天盯着那袋栗子覺得要不自己學一下做飯吧,自從住在一起后蘇搖曳簡直肉眼可見的瘦,不知道還以為她家裏養了個妖精天天逮她啃。
於是她因為一袋栗子又買了鍋碗瓢盆米面醬醋,還給蘇搖曳拿了盒新鮮車厘子,這樣到家就可以讓女朋友吃水果看電視,她進廚房專心研究菜譜。等小蘇水果吃完了,飯也做好了,多好。
她拎着大包小包,跋山涉水到了蘇搖曳就職的醫院樓下,還故意沒打電話,決定給她個驚喜。
過了下班時間十分鐘,蘇搖曳果然從樓里出來了,夏光在樹后本想迎過去,卻看到她身後跟着個男人。
大概是一起下班的同事吧,夏光這樣想,準備繼續往前走。
那男人接着攬住了蘇搖曳的肩,兩人有說有笑。
可能只是朋友呢?她和方楊生不也沒那麼多規矩嗎。她這樣解釋給自己聽,開口準備叫蘇搖曳的名字。
嘴剛張開,她下一秒就僵住了。
因為她看到那個男人,低頭吻上了,蘇搖曳的,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