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網暴
第二十三章網暴
朱魚哭得太久太累,直到第二天上午才醒。醒來時夏光正在客廳看書,最近天氣涼快了一些,不用時時刻刻都開着空調,她窩在豆袋裏,面朝陽台,風吹着她的發,陽光曬着她的呼吸,她只坐在那,一動不動,就很美好。
朱魚洗漱完悄悄去廚房,不忍心打破這份寧靜似的,腳步放得極輕。
“我已經報警了,警察最慢明天能查到ip地址。”夏光突然出聲,扭頭看向她,“確定位置之後我會以你個人名義直接起訴對方。”
朱魚呆了一下:“姐姐,你都知道了?”
夏光將手中書合上:“不管怎麼說你都是趣果的人,這種事情你不告訴我,你指望自己解決嗎?”
朱魚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感,低頭慢吞吞道:“□□說了,讓我再忍耐一下,而且最近的收入確實漲得很厲害……”
“你很缺錢嗎?”夏光突然問,口吻直白不留餘地。
朱魚緩緩點頭。
“好,那我打電話讓公安局不要再查了。”她丟下這句話,將書往豆袋裏一扔回了卧室。
朱魚慌了,她聽得出夏光語氣中的不悅,忙追上去,還沒開口解釋就聽到一記震耳的關門聲。
等到真的買回來做好了,她小心翼翼敲夏光的門,半天得不到回應。
夏光去了隨便。
朱魚覺得還是自己還是不夠堅強,太矯情,否則怎麼那麼容易崩潰呢?她得到的已經比以前多太多了,怎麼還不滿足呢?不過是被人罵幾句罷了,怎麼就不能承受了呢?
本來一套捫心自問都把自己勸的差不多了,直到夏光說已經報警。
“加了加了,”小王老闆擺擺手,一副驅趕蒼蠅的手勢,“用意念加了。”
後來夏光喝着橙汁睜着死魚眼對着一提宋舒幼就兩眼冒心的酒館少東家無情透露:“我那位朋友是鐵t。”
“姐姐?姐姐?”她猶豫了下,轉動門把手,“那我自己進去了哦。”
裏面哪還有人。
當初知道她經常來這兒消遣的時候宋舒幼找上門拿着她照片就對小王老闆說:“我這位朋友腦子不行胃也不大好,命剛從閻王爺手裏撈出來沒多久,喝死了算你的。”
唯一一個不站在公司利益角度,完完全全在維護她的人。
朱魚有那麼一瞬間是想撲到夏光身上大哭一場的。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等那一瞬間過去了,她還是那個勸說自己堅強忍耐的朱魚。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招來這種禍端,即便所有人都告訴她“大紅之前必有大黑”,這是“送上門的熱度”,她也還是很難以置信很委屈難過。一邊應付着直播間的口誅筆伐,一邊鎮定和父母溝通清楚讓他們換手機號,以及最好搬去親戚家住幾天。她告訴他們她還是他們的女兒,她沒有做過那些醜事,她只是需要承受。
夏光拉聳着臭臉過去,摸了下杯子說:“沒加冰?”
將書從豆袋裏拿起來放在茶几上,她長舒一口氣,去廚房隨便做了點東西填飽了自己的肚子。
朱魚過去將窗戶關好,又將手稿撿起來疊放好放到桌子上,做好這一切她默默出了主卧。
早前兒的調酒師被她耍過之後就辭職不幹了,新招的人要麼手藝太次要麼長得太丑,小王老闆一個看不上,最後圍裙一裹乾脆自己來。
她愣住了,視線放到了陷進豆袋裏的書上,書名被太陽照的明晃晃——《烏合之眾》。
好颯好不講道理的女的,小王喜歡,小王覺得自己戀愛了。
窗戶開着,窗帘飛着,小說手稿被風刮的滿屋飄,曇花在床頭柜上嫩生生翹着骨朵頂風待放,挺有意思的畫面。
依舊是萬年不變的去冰橙汁,依舊是一張誰都欠她錢的“晚娘臉”,小王老闆將其他客人的酒水做好笑眯眯讓服務員送過去,輪到夏光就變成嘶聲力竭男高音:“角落裏那個姓夏的,去冰橙汁兒好了自己來拿!”
吃飯時她想着,現在是秋天,是吃螃蟹的好季節,她下午得去海鮮市場買上幾隻做給夏光吃。
夏光翻了個白眼,也沒跟他計較,自己拿着杯子回到角落。
拿錘砸都直不回來的那種鐵。
無論多少年過去夏光都能記得他當時的表情,宛若被雷劈完又被驢踢的死不瞑目。
小王老闆出師未捷身先死,一腔單戀就此夭折。
“哐當”一聲,一杯威士忌落在夏光對面,王季修瞥了眼她手底下,吸管的塑料包裝紙被撕成了一小截一小截,是服務員收拾時會罵娘的水平。
奪筍啊,熊貓的筍都被她奪完了。
夏光抬眼盯着他,一雙眼睛波瀾無驚中寫着“你想死?”三個字。
“看你一個人怪可憐的,本老闆屈尊降貴過來陪你聊聊天。”王季修椅子一拉坐下,圍裙扯掉之後露出滿身LV,暴發戶氣質十足,“最近過得怎麼樣?”
“湊合。”夏光說。
“湊合怎麼能行呢?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懂不懂?”王季修喝了口酒繼續滿嘴廢話,“話說前幾天你怎麼一直沒來啊,好幾個小夥子小姑娘向我打探你呢,我說你小孩都上六年級了讓他們死了這條心,結果都說不介意加入一下你的家庭哈哈哈,你說現在小孩都——”
“去北京待了幾天。”夏光揉了揉額頭,打斷對面人的廢話連篇,“太奶奶去世了。”
王季修果然閉了嘴,再張口也只是“節哀”二字。
靜默過後,小王又打破氣氛:“以前沒聽說過你老家在北京啊,哪個區的?”
夏光認真思考了一下:“故宮那片兒是什麼區?”
王季修:“……”
王季修:“你太奶奶住故宮啊?”
夏光:“不至於。”
夏光:“離睿親王府倒挺近。”
“多近?”
“鄰居。”
“……”
其實小王今晚看這姓夏的隱隱有點落寞的樣子,就好心想和她打個趣兒安慰安慰她。但到現在,他覺得自己才是該被安慰的那一個。
暗自“嚶嚶嚶”完,小王看了看手腕上的勞力士說:“七點了,你吃晚飯沒,沒吃我請了。”
這話不知道刺激到了夏光哪一根神經,她像是條件反射似的拿起手機,拿起來之後愣了一下子,點開微信直接一個語音電話打過去,接通就問:“朱魚直播的那個破網站叫什麼來着?”
等對方回答完她又直接掛斷點開AppStore輸名字下載,一套操作看得王季修是目瞪狗呆一臉懵逼。
她在幹嘛??他說啥了??朱魚是誰??
七點鐘,朱魚畫著精緻的妝容面帶微笑點擊手機屏幕上的“開始直播”,不到三分鐘,直播間已經擠了上萬人,滿屏都是不堪入目的詛咒與譏諷。
男人問她多少錢一夜,問她下/面是不是已經爛了,女人讓她去死,說她以後生的孩子都是殘疾,她這種人不會有好下場云云。
朱魚無視所有惡評,溫和回復每一條正常的評論,有人刷禮物,該感謝感謝,該聊天聊天,咧開嘴角笑的時候眼睛裏閃着光亮,好像聊天區罵的不是她而是別人。
直播進行到一個半小時的時候,胡淼親自給她打了個電話,說計劃中斷,為了不影響公司聲譽不能再繼續擴散熱度了,必須緊急澄清。
她掛了電話繼續直播,開始將惡評一句句讀出來,有多少讀多少。
她相信一開始的確實都是水軍,但在輿論引導完之後,湧進直播間的全是活生生的,真情實感來罵她的人。
他們不了解她,甚至都不清楚完整的謠言是什麼樣,但罵她的人那麼多,她就肯定有錯,沒錯也有錯。
這樣一個美貌窈窕的少女,在現實中是多少人遇都遇不到的,但在這你可以隨意侮辱她意/淫她踐踏她,狂熱的群體熱潮之下,她只是一個被拿來發泄情緒的物品而非人類,或許她無罪,但也無需有人為行為負責。
“我從一開始就說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直到現在我也還是堅持那句話,不是我就不是我。”面對不斷被刷新的惡評,她的回應有些無力不堪。
“一個巴掌拍不響哎,怎麼人家就給你造謠不給別人造謠?你自己也有問題吧。”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也是母親,我不信會有女人拿自己孩子的命發誓,你還是趕緊把錢還給人家吧,原配真的太慘了。”
“看面相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皮膚那麼白?打美白針打的吧?怎麼沒毒死你啊整容婊?”
“就算你沒搶別人老公沒賣過肉,那你年紀小小不去上學開什麼直播?怎麼那麼不學好?”
“你爸媽真可憐。”
“喲,還哭了啊?當初做那些事情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今天的局面?活該!”
“我要吐了,她哭得好假,居然都不流鼻涕,哪有人哭的時候那麼漂亮,真做作。”
“她公司官方微博都已經發律師函了!這件事情從始至終都是造謠!你們到底有完沒完!”
“小姐姐哭的讓人好心疼喔,不管了我得給你開個年守!”
“美女別哭了,我偷我小舅子的錢給你發五十個超火。”
“小姐姐真的好溫柔一個人啊!管他謠言真假呢我宣佈我的心是你的了!”
“看不下去了,罵過她的人一人一個超火,誰不發誰死全家。”
“卧槽你們一群人都什麼三觀!居然給小三洗地!”
凌晨一點鐘,朱魚下播。
夏光早已經回來了,現在正在熱螃蟹吃。
“姐姐,男人都像傻子一樣哎,我笑,他們刷錢,我哭,他們刷的更多。其實我笑是假的,哭也是假的。”
朱魚仰在沙發上對夏光笑,天真又魅惑。
夏光想起自己的十八歲,大概也比同齡人早熟一些,但絕不是眼前人的模樣。
像一隻熟透發爛的桃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