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長風

第二十一章 長風

第二十一章長風

夏光的南方人身份從小被質疑到大,因為在別人看來她無論是長相還是身高都是偏北方那一掛。她也懶得去解釋什麼,隨便別人怎麼說。

可真要論起來,她身上確確實實淌的是北方人的血。

飛機起飛后兩人隨便吃了點東西,夏光踢了下宋舒幼腳後跟:“不疼了?”

“哪有那麼嚴重,”宋舒幼一臉無所謂,“要不下了飛機請我吃頓鹵煮補補?”

夏光閉目養神:“好。”

摳門金牛頭回那麼好說話。

表面上看是宋某厚着臉皮硬要跟來,實際上是她太了解夏光的狗脾氣,北京城的那一大家子,她再鎮定一個人面對那麼多雙眼睛心裏也肯定沒底,多個人起碼多股力量。

飛機餐寡而無味,一頓飯吃的夏光分外懷念早上的南瓜粥,朱魚端粥的時候她瞟過一眼,裏面除了葡萄乾百合片還放了紅棗,估計是專門為她放的,早知道還不如打包兩碗在趕飛機的路上喝。

宋舒幼就好像猜到她想法似的,一邊往嘴裏塞着小番茄一邊悠悠道:“昨天死活不讓人家搬走,人家不搬了某些人又拍拍屁股走的飛快,簡直過分分。”

“某些人”選擇沉默挨批。

長風是夏光父親的名字,夏長風,老北京造紙大亨夏家的大公子。

北屋中間供着觀音菩薩,八仙桌上擺滿了瓜果香燭,讓人恍惚分不清白天黑夜。滿屋的貴婦人都身着旗袍戴金銀首飾,與周遭本就復古的陳設一映襯,讓夏光產生了一種回到舊時期的錯覺。

宋舒幼抬頭看着花樣繁瑣考究的垂花門,拍了拍夏光的肩說:“講真的按這條件你現在不開法拉利都算家道中落。”

這特么再往前不就是□□了嗎?

兩人站在門口,金絲楠木門上鑲着倆青銅獸頭,夏光輕輕扣了扣,等人來開門。

出租車過了故宮往東邊兒的南池子大街駛去,沒多久停在了一家四合院門口,往前再走兩步就是睿親王府。

她沒怎麼聽夏光聊過父輩家境,只曉得她爸是北京人,早年來杭州做生意發了財,就一直定居在了杭州。

老太太求神拜佛從菩薩手裏求來的嫡長孫,自小聰明俊秀性情溫和,從沒和人起過爭執紅過臉,長到十八歲的功夫本想送他出國留洋,他卻堅持去遙遠的西北山村支教,一走就是兩年。

“長風……長風啊……長風啊……”老人的手緊緊抓住夏光的手腕,一雙眼睛不斷涌淚,聲音微弱且斷斷續續,反覆喃喃叫着“長風啊……長風啊……”

夏家最驕傲的繼承人,最引人稱羨的大公子,最當得起“明月清風”四字的少年家主,原本應該與同為名門的大家千金結為連理舉案齊眉——卻從貧瘠荒涼的西北回來時帶回來一個女子。

女孩中長捲髮,白t牛仔褲,裝容簡單,眉眼乍一看很是疏離冷淡,令人難以親近。跟在她身後的,還有一名白皙標誌的……青年?

宋舒幼自覺停在了門口和一幫子衣着講究的大爺大叔大眼瞪小眼,要不是覺得在別人家裏抽煙不太好,她真想伸手借個火。

司機聽到名字后愣了半秒,立馬下車幫忙放行李。

羅漢床上一隻枯瘦如樹枝的手抬起來伸向她,顫顫巍巍的,彷彿下一秒便能斷掉似的。

“嘎吱”兩聲,木門被從中打開,開門的是位衣冠整潔面容和藹的老婦人,她盯着夏光怔了兩秒,忙不迭道:“可算來了!快快進去吧,老太太這會兒全憑這點念想吊著了!”

夏光淡定道:“不至於。”

飛機落地已經是下午一點多,宋舒幼在飛機上嚷嚷着吃鹵煮實際下飛機一刻不敢耽擱,任由夏光攔車報地名兒。

“好孩子,快過來。”站在床頭服侍的一名婦人朝她招手。

夏光走了過去,床上的老人已經九十七歲的高齡,面容老到灰暗凹陷,唯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如同鑲嵌在廢墟里的兩盞明燈。

三進三出的四合院,陳設風格略有不同,最裏面院兒里鋪着青石板,左右兩口大缸,缸里養着粉白荷花,許是太陽大,此刻都焉焉垂下了頭。北屋門口聚滿了人,大多是男人,女眷都在裏面陪護。他們時而朝里張望,時而來回踱步,察覺到有腳步聲過來瞬間將眼神齊刷刷投到來的人身上。

夏光點了下頭,伸腿邁過門檻往裏走去。

宋舒幼對北京地形不大熟,但她也來過幾次,知道一些著名景點在哪些位置。出租車出了機場一路往東走,從郊區直開到鬧市,她盯着窗外路牌越品越覺得怪,扭頭問夏光:“你太奶奶住故宮?”

一個長在山裏,目不識丁,空有一身錦繡皮囊的鄉野女子。

那時所有人都認定他是一時興起,用不了多久就會對那女子厭倦,可他後來竟將其帶在身邊整整四年,最後不惜忤逆全家人的命令也要堅持娶那女子為妻……

老太太只看面相便斷定那女人是禍水,和她結為夫妻絕對招來禍端,開始只是恐嚇的手段,誰知後來竟真的一語成讖。

夏光感受到抓住自己手腕的枯手猛地一緊然後鬆開,直直垂在床沿。

屋裏爆發了驚天的慟哭。

她對老太太根本沒什麼印象,只記得童年時曾被父親帶回來一次,那時候老人身子骨還很硬朗,坐在太師椅上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像尊石頭做的佛。

夏光年紀小,但也能感受到她不喜歡她,她躲在父親背後,一眼也不敢望。

時光荏苒,幼子已成人,斯人逝去多年,往事不能追憶。

從北屋出來夏光順手揪起來正蹲門口薅草玩的宋舒幼:“走,去吃鹵煮。”

宋舒幼被揪一個趔趄,抬頭看她神色與往常無異,乾脆自己也少講“節哀”之類的廢話,大大咧咧打開手機就看大眾點評。看了半天,最後還是定位了家距離最近的蒼蠅館子。

大鍋冒着蒸蒸熱氣,豬頭肉豬下水翻湧在咖喱色的湯汁里,與之一起浸泡的還有麻火燒。

夏光給自己那碗裏放了很多辣椒,只吃一口就被嗆出了眼淚,咳嗽半天才緩過來。

“要不要再來點?”宋舒幼幸災樂禍舉着辣椒瓶。夏光白了她一眼專心吃自己的。

對付夏光這種脾氣堪比茅坑裏的臭石頭的傢伙是不能明着來的,比如對她說要不你想哭就哭吧,那樣她肯定不會哭,她只會扔給你一抹嘲諷的笑外加一個飛上天的白眼。正確做法就該像宋舒幼這樣,由着她吃辣椒,等她辣的鼻涕眼淚橫流再遞張紙過去說句“瞧把你辣的跟孫子似的。”

蒼蠅館子裏沒那麼多講究,宋舒幼吃了一碗鹵煮抽了三根煙,看旁邊被辣半死的傻/逼樂半天。

這邊的規矩是人走後孝子賢孫守靈七天,七天之後屍首火化,擇日安葬。粗略一算,夏光起碼得在北京待上十天左右。

吃完飯,她擦乾臉上的汗和淚:“要不你先回去?”留在這耽誤的時間太久了。

“回去幹嘛?去西湖摸魚挖藕採蓮蓬?”宋舒幼往嘴裏丟了片口香糖,“你忙你的,正好我趁這段時間在北京各大研究所轉轉,感受一下我國高校科研氣氛。”

夏光隨她。

出了鹵煮店夏光回夏家準備晚上要做的事情,宋舒幼哼着歌漫步街頭,一個下午過去研究所沒去一個,女孩的微信要了五個。

人生苦短,唯美食與美人不可辜負。

下播之後,家裏只有一個人的感覺靜極了。

最近因為有了推薦位,直播間熱度水漲船高,幾乎每天都能收穫新守護,不少觀眾表示點進網站第一眼就看到她,不引起注意都難,她心中知道這一切都多虧了夏光,不禁又開始想念她。

洗漱完畢回到房間將門反鎖,朱魚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就是睡不着,她想——夏光此刻在幹什麼呢?

她摸出手機,點開微信對着那個漆黑的頭像發了句:“睡了嗎?”

三分鐘后,對面發來:“還沒有。”

朱魚想到她白天說有位親人離世,此刻應該是在守靈,於是發:“節哀。”

兩分鐘后,對方回:“嗯。”

這天似乎沒辦法聊下去了呢……

朱魚垂頭喪氣恨自己嘴笨,撲被子裏像只撲棱蛾子反覆撲騰,這時手機又響,她連忙看,看到夏光發來一句:“早點休息。”

是關心吧是關心吧?早點休息的意思就是我很想你沒錯吧沒錯吧?

朱魚抓着手機樂得打半天滾,最後發過去句:“姐姐也是哦。”似乎覺得有點單調,她又發過去張小貓咪捧心心的表情包。

北京夏家,靈堂燭火徹夜長明。

披麻戴孝的夏光被這張表情包逗的輕哼一聲,聲音正好落入旁邊少年的耳朵里,對方冷笑了下,說:“不愧是從小在外面養大的,太奶奶走了,有些人不僅一滴淚沒有竟還有心情笑。”

說話的人夏光知道,是她同宗不同支的堂兄弟,好像叫夏啟什麼的,高中剛畢業,白天被那群姑姑婆姨拉着介紹過。

她瞧他手裏捧着《死亡寫字樓》聊以解悶,看厚度應該是看到了第五章“快遞員”中間。

夏光唇角彎了下收起手機過去悄聲說:“快遞櫃裏的屍體不是紅髮妹而是張老三,和徐簡一塊逃生的小白臉已經死了,現在在他身體裏的是食人魔的靈魂。”

“你!!!”夏啟瞬間炸毛。

這個女人!太壞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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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植物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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