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泰山2
第二章泰山2
兩個人來的太突然沒有提前做攻略,等吃飽喝足,天街位置絕佳的酒店都已經滿員了。當宋舒幼在帳篷攤前討價還價的時候,打完電話的夏光突然叫她:“走吧,地方我選好了。”
“哪裏的?離得遠我寧願睡帳篷。”
剛爬上來沒感覺,休息完之後宋舒幼感覺自己小腿肌肉都快酸成麵疙瘩。
“不遠,離日觀峰也就六百多米。”夏光帶着她往南天門的方向去,“多走兩步能死了你?”
“能!”宋舒幼白眼一翻仰天說了句髒話,“操,我後悔來爬了,網上那麼多泰山日出照片隨便挑一張發她說是我自己拍的不就得了,我真有病!”
“有病且無恥。”夏光補充。
宋舒幼也不生氣,哀嚎着繼續跟上去了。
夏光最讓宋舒幼佩服的一點就是只要開始做一件事情,不管她的出發點喜不喜歡,都會堅持下去並且做的挺好。
現在爬泰山是,初中時候練跆拳道也是。
宋舒幼個子長得慢,上初二的時候撐死才一米五六,比當時直逼一米七的夏光矮了整整一個頭,站旁邊活脫脫的跟班氣質。為此她沒少買增高鞋墊。但是墊了也沒夏光高,就很氣人。
她想了想,她爸不矮,她媽死的早她也不知道矮不矮,不過女兒一般都隨爹不是?她這基因應該是過得去的,只是欠點兒火候。
直到高一暑假,她突然想起來當年那個沒上幾節的跆拳道課,笑嘻嘻地問夏光還記不記得。
宋舒幼:“……”
夏光那時候跟家裏的關係接近冰點,所到之處氣壓都比別的地方低,別說陪宋舒幼練跆拳道,只要不回家,去哪她都樂意。
“況且,”她接著說,“來這邊爬山的情侶那麼多,總得有幾個吵架臨時退房的吧?”
泰山上晚風冰涼,將人從回憶中吹醒。
那時候的跆拳道教練還比較質樸,宋舒幼捏着傳單問他們練跆拳道是不是真的能長高,烈日炎炎下的黑臉小哥瞥了眼她的個子,語氣很誠懇:“也不一定,主要還是看基因。”
最後的結果就是宋舒幼練了一陣子發現個子沒長半厘米還因為體力消耗大吃得多胖了三斤,為此她大為沮喪,先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後來乾脆棄學。
可能是想給其他人空出一間住宿,夏光訂的標準間,比大床房要寬敞一點,也僅僅是一點,包往地上一放基本就沒有什麼能下腳的地方。
開在南天門的賓館,沒毛病。
簽名的時候還順手把夏光的名字填上去了,原因無他——別人都是三兩成群組團報名,她當然也不能一個人,跟自己人緣多差似的,掉價兒。
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房間裏沒有衛生間,要洗漱得去外面的公共衛浴,直到夏光洗完擦着頭髮回來,宋舒幼才抱着睡衣出門,一臉的視死如歸。
辦理入住時宋舒幼問出了那個疑問:“我在手機上看這附近的明明都滿了,你怎麼做到的?”
夏光將房卡和身份證從前台手裏接過來,道過謝之後說:“不可能全部都滿的,很多酒店都會備下幾個房間作不時之需,直接打電話問最好,最多比手機訂要貴一點。”
插孔在床的右側,她走過去將充電器插好,順勢坐在床上,接收到電量的一刻手機屏幕亮出白光,上面顯示微信好友發來的最新消息——“死亡寫字樓2什麼時候完結?”
賓館的門面不大,名字很氣派,叫“南天門”賓館。
說不出哪裏不對但就是很有道理的樣子。
夏光從包里掏出充電器準備給手機充電,濕法垂在兩肩,水滴順着發尾濡進莫代爾棉裏。
夏光:“我已經黑帶畢業了。”
宋舒幼的笑容僵住。
備註是編。
指紋解鎖,指尖在26鍵上點了幾下,發過去一行“還沒開始寫”。
聊天框上方連續閃了三次“對方正在輸入”,最後發來的是一張豬在跳河的表情包,配字:笑着活下去。
夏光啞然失笑,眼中折射出一點柔和的光出來。
二十分鐘后,宋舒幼推門進來,身上穿着她的小黃鴨睡衣,腳踩着在前台掏錢買的一次性拖鞋,短髮濕漉漉地支棱着,像雨後的雜草。
“山東的妹子也太高了,”她趴床上感慨,“一米七一在這都只有仰視的份兒,忒傷人自尊,我以後絕對不和山東女的談戀愛。”
“我替山東姑娘謝謝你全家。”夏光口吻和善。
宋舒幼扭頭看她,本來想惡狠狠反駁的,結果話到嘴邊變成了:“有煙嗎?”
她出門在外只抽電子煙,但那玩意聊勝於無,癮上來了還是想來真的。
“早戒了。”夏光說。
“怎麼?”宋舒幼眼睛彎得狡黠,“準備要孩子?”
夏光對着手機不知道在鼓弄些什麼,頭也不抬說:“你都這麼大了我還要什麼孩子。”
“滾啊!”
雞肉沒叼到反招一身毛,宋舒幼擦完頭髮燈一關被子一蓋,眼不見為凈。
手機屏幕上堆了滿滿的字,夏光手指飛快碼着,最後又一行行刪除。
還是不行。
她將手機扔一邊,躺下仰望黑暗中的天花板,耳邊是山風穿過樹叢。
“你不是好奇我怎麼不跟你聊小說劇情了嗎。”她說,“因為我寫不出來了。”
本來今年打算把死亡寫字樓2完結的,可是她高估了自己,別說完結,開頭都卡得死死的。
寫《死亡寫字樓》的時候她大學剛畢業,看誰都是孫子二百五,極度懷疑人生,每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窗帘一拉誰也不見,睡着就是做夢,醒來就是喝酒。
在香煙酒精還有極端自我厭惡的情緒驅使下,她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寫出了五十萬字的恐怖玄幻題材小說《死亡寫字樓》,出版后火爆一時,成為了每個中二青少年的裝逼必備讀物。
然後她就回歸了老本行,接着寫言情。
什麼火寫什麼,什麼賣的好寫什麼,反正談戀愛翻過來覆過去就那點破事,掰開了揉碎了重新裝點裝點也還是那點破事,隨便按照套路一寫都能收穫一波眼淚。
以至於那麼久過去,當她想走心的時候,她發現她走不了了。
這五年來她把自己活得像個得道高僧,無欲無求遠離是非,泰山塌了都不一定能引起她心底波瀾。
她把她的戾氣、憤怒、怨恨、迷茫,全部修鍊成了一朵雲彩,被五年歲月的巨口輕輕一吹,什麼都沒有了。
“我覺得我需要走出舒適區。”夏光心裏有數,“起碼得找到能刺激到我情緒的東西。”
除了煙酒,她還想活得再長點。
話音落下久久沒人回應,她歪頭看隔壁床:“宋舒幼?”
對方用呼嚕聲表達了她的看法。
夏光嘆了口氣,閉眼睡覺。
第二天兩人是在店老闆的叫醒服務中醒來的,估計是昨天太累,凌晨鬧鐘響的時候誰也沒有被吵醒,多虧了老闆古道熱腸堅持不懈拍了半分鐘的門。
“快點起床啦帥哥美女,馬上就要天亮了,注意保暖哈,外面現在可冷可冷了!”
“有多冷啊?”宋舒幼眼沒睜開就扯着嗓子問。
“跟你給女朋友發了一百條短訊女朋友回你一句別煩我一樣冷哦!”
宋舒幼立馬打了個寒顫。
泰山山頂和山下將近十度的溫差,昨天沒感覺,今天兩個人出了門汗毛就豎起來了,好在賓館還開發了租賃大衣的業務,不至於讓倆穿t恤上山的傻子有來無回。
舊大衣租金十塊,押金五十,新大衣租金三十,押金一百。不用問,倆人果斷選了新的。
步行沒有幾分鐘,到了日觀峰夏光就慶幸老闆幸虧早叫了她倆,這但凡來晚一時半會別說找石頭坐,放腳的地方都沒有。
大概愛情使人盲目又使人亢奮,天際都還是一條灰青色直線呢宋舒幼就迫不及待掏出手機錄像,夏光昨夜失眠到後半夜才睡着,這會正靠着石頭補覺,疲倦道:“一會兒太陽出來了叫我。”
“妥了!”
打個盹的功夫她腦子裏閃現了很多畫面,有漫長昏暗天花板都在塌陷的走廊;有面如白紙嘴角裂到耳根的hr小姐;有大腹便便嚼着人手的肥胖董事長;最後,是一個清秀瘦削滿身是血的年輕男人玩命往樓梯間跑,嘴裏喊着“這他媽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這裏是死亡寫字樓,第十八層。
“哎!快看快看!”
夏光被宋舒幼一巴掌從夢裏拍到現實,睜眼被漫天金光刺到了眼,手遮着眼睛緩了一下才適應當前的亮度,然後她將手挪開。
天地間雲海翻湧,金光刺過地平線照亮大地,一顆火紅色的圓點逐漸嶄露頭角,從雲海中緩緩升起,將周圍一切都鍍上它的顏色,世界萬物都被它襯托,被它賦予生機。
夏光擦了下眼,把眼淚抹去。
這一刻的太陽不是太陽,不是由各種化學元素構成的巨型球體。而是被后羿放生的最後一隻金烏,每天居於扶桑樹,沉於海底。
宋舒幼臉上的絨毛都被染上赤紅的金光,她興奮看夏光:“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感想?”
夏光:“牛批。”
宋舒幼:“……”
她倆到底誰是中文系畢業的?
“咳咳!”宋舒幼清了下嗓子,轉過身拿日出畫面當背景,人模狗樣的舉着手機用英語錄視頻說:“太陽在宇宙中只是一顆不起眼的恆星,對地球來說卻是意義重大,地球上的所有生命都被太陽賦予。如同你只是千千萬萬人中平常的一員,對我來說卻如同太陽之於地球一樣獨一無二,光輝耀眼……”
夏光聽着,沒被風吹起來的雞皮疙瘩全被宋舒幼幾句話做作起來了。
日觀峰邊上雖然有護欄圍着,但並不算多高,底下就是萬丈深淵,許多人都不敢離近拍照。
她目光隨意掃着四周,突然鎖定在一個人身上,直接跳下石頭跑過去一把拉住女孩的胳膊:“前面很危險!”
女孩穿着綠色的長裙立在風裏,沒有穿外套,再前往90公分就是無底深澗。
她扭頭看着拉住自己的人,及腰長發在風中飛揚,眼睛裏染了一層霞光,笑起來眼下聚起卧蠶,溫柔的讓人恍然生出此刻是在被神明注視的錯覺。
“謝謝你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