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齊聚
第十八章齊聚
夏光做了一個很不切實際的夢,她夢到自己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領獎的地方有一張長桌子,她坐在桌子盡頭,離得近的有老舍川端康成,離得遠的有馬爾克斯羅曼羅蘭,卡夫卡微笑着將獎頒給她,張嘴說:“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夢中驚醒,耳邊充斥着兩種尖叫,迅速下床開門后看到朱魚驚魂未定站在衛生間門口,手哆嗦着指着衛生間的門:“這裏面……有個……有個人。”
夏光愣了一下隨即明了過來,過去敲了敲門說:“姓宋的是不是你?我不是跟你說了我家有租客嗎?這大晚上的你是想嚇死誰?”
她的親友簿上有兩個人能自由出入小區,而那兩個人中又有她家密碼的只有宋舒幼一個。
“靠!!!”裏面人爆了句粗,“你他媽獨居十年突然家裏多個人你覺得我一時半會能反應過來?!”
夏光扶額:“那你倒是出來啊,她又不吃了你。”
“我穿衣服呢!!!”
“……”
夏光意識到了什麼,扭頭問朱魚:“她剛剛是不是/裸/着從裏面出來的?”
朱魚紅着臉點了點頭。
“姓夏的你說的這是人話?!”宋舒幼在沙發上再次炸毛。
“這不想給你個驚喜嗎。”宋舒幼拿碘伏擦着已經隱約發紫的腳指頭,“再說我來你家什麼時候提前打過招呼。”
夏光瞅着地上的甘蔗也能猜出來是怎麼回事,伸手把朱魚往次卧一推:“去睡覺吧,她這皮糙肉厚的砸一下死不了。”
第二天朱魚醒來回憶起昨晚發生的事情,簡直恨不得一頭扎牆上去。她出卧室,看到宋舒幼正躺沙發上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電視,右腳指頭紫黑一片。
看那全身細皮嫩肉跟塊水豆腐似的,哪能和“皮糙肉厚”四個字搭邊兒。
朱魚心中越發愧疚,卻也暗鬆一口氣,知道這人不是個難相處的。她又拿了塊新買的毛巾泡過冰水敷到了宋舒幼傷到的地方,倒弄得宋舒幼不好意思起來。
“能不能注意點!”夏光踹了下門。
宋舒幼拖着殘腳撲進小卧室。
她忐忑不安走過去,柔聲說:“昨晚很抱歉把你的腳砸傷了,我帶你去醫院包紮一下吧。”
朱魚低下了頭:“對不起……”
“三室兩廳剩下一個‘室’是被你吃了嗎?”
“那間太小還不向陽,不去。”
宋舒幼嚷完這一句開門從衛生間出來,身上穿着她的小黃鴨,走路一瘸一拐,對着門口的夏光沒好氣道:“起開!!!”
夏光沒理她,從收納盒裏找出棉棒和碘伏,一把扔過去,“提前回來不知道打聲招呼?這要在國外我一槍把你嘣了都算正當防衛。”
一夜功夫宋舒幼的火早消了,見這姑娘溫順的像只鴿子一樣給她道歉,她反倒不好意思起來,連連擺手說:“本來就是我不對,你用不着自責,這點小傷還沒踢個球傷的厲害,我皮糙肉厚的沒兩天就能好了,放心吧啊。”
“我給你轉錢你滾出去住酒店。”
“我又不知道這兒除了你還有別人!”
剛才的畫面太美,她一個驚恐把手裏的甘蔗丟出去了,正中宋舒幼的右腳大拇指。
夏光揉頭,心道這都認識的什麼人啊。
宋某越看越覺得這鴿子似的姑娘眼熟,最後一拍腦門:“對對對!你是那個!那個那個!”
夏光懶得跟她繼續鬼扯,轉身就打算回房繼續睡覺。宋舒幼頓時急了,“她把我的屋子睡了!那我睡哪兒啊!”
那個誰來着!
“朱魚,”朱魚輕輕吐出自己的名字,“我們應該在泰山日觀峰見過,夏光姐姐當時拉過我一把。”
“我說看着眼熟呢,我叫宋舒幼,你叫我柚子就行。”宋舒幼揉了下鼻子說。
何止在日觀峰見過,下山之後的第二天宋舒幼記得還在酒店房間裏見過她,接着就被夏光好一頓義正言辭給忽悠過去了。
現在她越品越感覺這倆人沒那麼簡單。
主卧門開了,夏光去廚房的路上路過沙發,幽幽來了句:“自己沒手?”
宋舒幼將雙臂一枕,視臉皮如糞土道:“沒有。”
早飯夏光點了外賣,西湖牛肉羹配煎餃油條,嘗到嘴裏時隨口對朱魚說了句:“沒你做的好吃。”
宋舒幼一口肉羹差點噴出來。
詭異,太詭異了,這大爺居然夸人了?還是在她最能湊合的“吃”方面?
在心裏掀完驚濤駭浪之後,宋舒幼哪壺不開提哪壺:“你不是不喜歡家裏有別人嗎?每次我來這住不了兩天就會被趕出去,現在怎麼了?老虎吃素轉性了?”
夏光白了她一眼,眼神中寫滿了“就你有嘴”四個字。
朱魚笑了下說:“是我前段時間遇到困難求助姐姐的,正巧我又是她公司的藝人,她心腸好所以收留我,這兩天麻煩事沒有了,我也馬上就要搬出去了。”
搬出去,回到屬於她的生活軌跡里,不再痴心妄想些有的沒的東西。
宋舒幼連連解釋:“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我沒有針對你,你在這住着挺好的,她那麼大房子就自己住哪天碼字猝死都沒人知道。”
夏光被氣的嗆住了,咳嗽半天從牙縫裏擠出來句:“我謝謝你這麼替我着想。”
“唉,應該的應該的,俗話說父母之愛子則為計深——哎哎哎!撒手撒手!”
宋舒幼被夏光揪着后脖領從椅子上拎起來往門口拖,頓時求饒道:“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摸老虎屁股您放過我吧,我這身上還負着傷呢整條腿都動不了一個人住會死的!”
硬是將只紫了的腳指頭說出要截肢的架勢。
“放心走吧,到時候我去靈隱寺找最貴的和尚給你超度,保證你下輩子不再入畜生道。”夏光說。
“什麼叫‘再’!你這話說得好像我這輩子就入了畜生道一樣!”
朱魚嘆了口氣,面不改色喝着牛肉羹,感覺門口拉扯的兩人加起來不超過五歲。
夏光鐵了心要把這個礙眼的傢伙丟出去,門把手一轉手裏的人還沒丟門外就又站了個人。
門外的男人個子很高,比夏光要高出不少,雖戴着墨鏡,但也能看出來面容白皙清秀:“喲呵,你們怎麼知道我就在門口?”
“大楊?”夏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
方楊生將墨鏡摘下合上,露出一雙彎成月牙兒的桃花眼:“好久不見啊夏總。”
繼而視線一沉又轉移到被她提着的宋舒幼身上:“你們倆擱這兒耍猴戲呢?”
朱魚聽到門口的動靜,扭頭正好看到有個陌生男人進門,登時就有些不自在起來。
“這位是我初中兼高中同學,叫方楊生,也是山東人。”夏光對朱魚介紹完,又轉過來介紹朱魚,“這位是……我家的租客。”
朱魚笑了下:“即將搬走的租客。”
夏光心裏又咯噔一下。
“你是山東人?”方楊生問,他對於他鄉遇老鄉的經歷還是很喜聞樂見的。
朱魚點頭,“山東藤城的,你是哪裏的?”
“我是青島的,但從去年開始就一直待在金縣。”方楊生說完就坐沙發上研究宋舒幼那腫成茄子的大腳指頭去了。
金縣……這讓朱魚有點沒想到。
每個藤城女孩在成長過程中都會被家長告誡那麼一句老俗語:“嫁人不嫁金縣人,吃了上頓沒下頓。”
說白了就是窮啊,光名字佔個“金”字有什麼用,整個縣就是一片村子,周圍的山被開採的又禿又貧瘠,河裏堆的垃圾多到連衣服都不能洗,河面上常年飄着死魚。旅遊業發展不了,僅有的一個化工廠也發生爆/炸倒閉,最後縣裏除了難聞的空氣和渾濁發黃的自來水,什麼都沒留下。
這樣的破地方,是什麼使得一個年輕的城市青年長居在那兒?
“你這全年無休的基層幹部怎麼有空來杭州了?吃早飯沒,沒吃過來一塊兒。”夏光招呼他。
“在高鐵上吃過了,”方楊生枕宋舒幼腿上揉了揉眼睛,“在你家歇上一會兒我就得去向上級彙報工作了,本來還覺得趁出差能放鬆一下,結果還是被他奶奶的當牲口使。”
“腦瓜子往一邊放,我飯還沒吃完呢。”宋舒幼什麼時候忘不了吃。
“你去我房間休息吧大楊。”夏光看不下去說。
方楊生長吁一口氣坐起來:“還是夏總知道疼人啊。”說著便往主卧去。
“好傢夥,當年保送杭二的苗子放着北上廣不去跑窮鄉僻壤去做扶貧幹部,也不知道腦子是被門夾了還是被驢踢了。”宋舒幼邊說邊站起來,身“殘”志堅腳後跟支撐着身體也要去喝剩下半碗的牛肉羹。
夏光吃着油條默默不吱聲,心道之前是哪個混球鬥志昂揚說回國之後要為祖國社會主義發展做貢獻?
方楊生聽出宋舒幼口中的譏諷,回過頭伸出三根手指笑眯眯說:“擱我們大山東,不孝有三,無編為大。”
然後進主卧門一關睡他的回籠覺。
他不是個多有奉獻精神的人,跑去金縣純粹是因為在山東要想進省級廳,前提必須有兩年基層經驗。而在整個山東省,再沒有比金縣扶貧幹部更基層的基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