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嘲弄

第五章 嘲弄

第五章嘲弄

昔日汝陽郡守謝黼起兵造反時,崔家在洛陽牽制裴家,而太原王氏從北邊太原起兵相助,成為支持謝黼的另一重要力量。

因此謝黼登基后,太原王氏也得到了重用。王六郎的父親王鉉被加封為柱國大將軍,他的叔伯們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封賞。

謝及姒與楊皇后討論過,認為王家與崔家實力相當,王六郎又素有令名,俊採風流,學識淵博,被稱為“太成四傑”,是非常合適的駙馬人選。

這樣好的一位公子,怎麼能被謝及音糟蹋呢?謝及姒是萬萬不同意的。

於是謝及姒說道:“聽聞崔駙馬也極擅丹青,皇姊想要作畫,不如去請自家駙馬,何必捨近求遠呢?”

“崔駙馬會作畫嗎?我竟不知,”謝及音笑了笑,“若說近,眼下有現成的王六郎,反正流觴停在了他面前,他總要作一幅畫的,不如成全了本宮。王六郎,你覺得呢?”

雖然傳言裏的謝及音生得妖異古怪,但她的聲音卻極為動聽,泠泠若山水落空谷,笑的時候,若潺湲擊嶼石。

王六郎心裏有一點動搖,可是當他抬眼與謝及姒略含警告的目光對上時,又很快冷靜了下來。

他記得出門之前父親的囑託。王家雖是新貴,但根基不穩,如今太成帝膝下僅有兩女,他們王家最好出一位駙馬。

於是王六郎拾起曲水中的酒觴一飲而盡,倒滿再飲,如此三次后,將酒觴又放回了竹籃里。

眾人哈哈大笑,謝及姒明嗔實喜,叫那人自罰三杯,卻又讓侍女將她用的玉杯送過去。有她撐腰,眾人更加肆無忌憚,開始花樣百出地拜高踩低,想要博佳人一笑。

竹林之內一片嘩然。

接下來的幾巡,無論謝及音提什麼要求,這些世家公子們一概不買賬。謝及音要作賦,他們就飲酒,謝及音要聽琴,他們也飲酒。有人醉后擊箸唱道:“蕭蕭寡冬迎春芳,梨花樹旁盛海棠。花不羞人人自羞,無鹽偏要襯紅妝。”

崔縉本來在校場訓練虎賁軍,楊伯崇火急火燎地闖進去,說嘉寧公主要去雅集上與眾人為難,請他過去解圍。

見王六郎敢於第一個駁斥嘉寧公主的面子,其餘世家公子也鼓掌叫好,彷彿他作了副多麼了不起的畫似的,“好!過!”

她從公主府裏帶來的五十護衛自竹林中現身,金甲震地,首領手按佩劍,單膝跪在謝及音面前,“殿下請吩咐!”

誰也沒想到謝及音會帶着五六十個府衛來參加雅集,也想不到她敢對這些出自名門望族的公子們動粗。這些世族聯合起來連太成帝都要掂量掂量,她竟然敢……竟然敢讓府衛把人全綁了?!

謝及姒坐不住了,霍然起身,“謝及音,你瘋了嗎?!他們都是名門之後,怎容你如此侮辱!”

護衛首領愣了一下,然後硬着頭皮道:“是。”

謝及音的面容罩在帷帽里,看不清神色,謝及姒倒是十分滿意,笑靨如花地稱讚他道:“王六郎適情任性,真名士也!”

“王六郎,謝九郎,衛三郎,趙十郎——”謝及音一口氣點了十多位世家公子,冷聲對護衛首領道:“將這些以卑欺尊、大逆不道的混賬全都捆了,帶回公主府,本宮要好好調教!”

謝及音見他們鬧得差不多了,忽然將身前的桌案一掀,酒盞茶盤嘩啦啦全落進了曲水裏。她站起來高聲怒呵道:“府衛何在?”

在場的人都聽得十分明白,“蕭蕭寡冬”、“梨花”、“無鹽”指的是嘉寧公主謝及音,而“春芳”、“盛海棠”、“紅妝”誇的則是大魏明珠謝及姒。

這便是寧飲酒而不作畫的意思了。

看見光彩照人的謝及姒朝他跑過來時,崔縉心裏彷彿被鍾錘敲擊了一下,既心軟又心疼。

護衛去請那些被點名的公子離席,有人不肯配合,被府衛將臉按在桌案上,像集市上捆豬一樣捆了個五花大綁。他們從侍衛們毫不留情的扭捆中感受到了嘉寧公主的怒氣,見名門的分量與太成帝的顏面都震懾不住她,這些公子們頓時失了風度,哀嚎着向謝及姒求救。

謝及姒聞言頓喜,忙攬裙朝崔縉走去。

“縉哥哥!你總算來了!”

謝及姒只帶了二十個婢女僕從出門,哪裏救得下他們。正當她急得焦頭爛額時,忽聽人前來傳信,說嘉寧公主的駙馬崔縉到了。

崔縉對謝及音的事不感興趣,可楊家是謝及姒的外祖家,今日雅集又與謝及姒有很大關係,崔縉不能坐視不理。於是他臨時將今日的訓練託付給了手下將領,以巡城為由點了一百虎賁騎兵與楊伯崇一同前往舉辦雅集的紫竹林。

謝及音冷笑兩聲,“名門之後又如何,本宮乃大魏公主,豈容他們放肆?”

自太成帝登基后,謝及姒移居皇宮,他們之間雖有青梅竹馬之誼,卻礙於身份和禮教,已經大半年沒有見過面了。

此刻見了謝及姒,崔縉心裏一陣寬慰,轉而想到她今日來雅集是為了相看駙馬,頓時又感五味雜陳。

崔縉翻身下馬,見謝及姒險些被腳下的竹筍絆倒,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小心!”

謝及姒半個身子撲在崔縉懷裏,一陣濃淡適宜的蘇合香襲來,崔縉扶着她的手下意識一緊,然後才緩緩鬆開。

他後退半步拱手行禮:“微臣參見佑寧殿下。”

“縉哥哥快平身,你同我多禮什麼?好些日子沒見你了,你這一向可好?”謝及姒笑吟吟地望着崔縉,仍是一副與他兩小無猜的模樣。面對這樣天真爛漫的謝及姒,崔縉總是情不自禁地心軟,想要呵護她,縱容她。

因此他明知道眾目睽睽應當避嫌,還是不忍心拂拒謝及姒。

崔縉道:“最近一直在忙着訓練虎賁軍,軍中沒有什麼趣事。倒是軍營外騰出一片空地,準備建跑馬場和蹴鞠場,你若喜歡,等建好了可以去玩一玩。”

“那我必然要去,屆時縉哥哥教我——”

話音未落,身後雅集方向忽然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哀嚎,原來是謝及音的府衛已經將那十位公子捆綁完畢,正推搡着他們往竹林外走。剩下的那些公子們想攔又不敢攔,有幾個身手不錯的想上前阻攔,謝及音親自擋在前面,四兩撥千斤道:“怎麼,想以下犯上?”

謝及姒見狀臉色一白,對崔縉道:“皇姊說要將他們綁回公主府去做面首,縉哥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你與皇姊吵架了嗎?”

崔縉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做面首?!”

他來之前,多少猜到了謝及音是為了給他找不痛快,或者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卻沒料到她竟然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竟然敢公然劫持這麼多名門公子。

且不說堂堂公主搶男人傳出去多麼可笑,事後這些士族們聯合起來一鬧,能將她公主府掀翻了也不為過!

崔縉只覺得太陽穴一陣猛跳,手握長劍快步上前,厲聲呵道:“都住手!”

謝及音早就看見了他與謝及姒在說話,眼下卻又作出剛瞧見的模樣,玉指輕輕挑起帷帽垂紗一角,露出弧月狀的眉眼與意味朦朧的笑。

“駙馬冗務纏身,竟也有空來雅集宴飲嗎?”

崔縉面色冷然道:“殿下既然知道我忙,何必自找不痛快。這些公子都是名門之後,天子尚以客卿視之,還請您高抬貴手,給他們些體面。”

謝及音冷笑一聲,“倘若本宮說不呢?”

崔縉一抬右手,身後虎賁軍動作利落地翻身下馬,手按黑劍上前一步,只聽一陣戎甲相撞,虎賁軍們齊齊高喝一聲:“在!”

謝及音掃視了一圈虎賁軍,聲音更冷,質問崔縉道:“虎賁軍乃天子之器,你敢用它對本宮動武,是想造反嗎?”

謝及姒在一旁插嘴道:“父皇若是知道了,也必然不會向著皇姊,皇姊還是聽些勸吧,這件事鬧大了,吃虧的還是你。”

她站在崔縉側後方,彷彿是找到了撐腰的人,說話都變得不緊不慢。崔縉也樂得見此,對謝及音道:“嘉寧殿下,半柱香內,您若不放人,虎賁軍可就要動手了。您是天潢貴胄,不會傷着您,但您的府衛可能要吃些苦頭,您自己掂量吧。”

他說著還真讓人點了半柱香,謝及音雖然遮着面,但聽聲音已經怒不可遏:“崔縉,你今日真要為了謝及姒駁本宮的面子嗎?”崔縉一言不發,卻是鐵板釘釘的態度。

“你混賬!”

眼見着那半柱香燃成香灰,虎賁軍腰間的利劍齊刷刷出鞘,謝及音忍了又忍,最終後退了一步,心不甘情不願地對護衛長說道:“先把人放了吧。”

那些被綁的世家公子們重獲自由后,紛紛向崔縉和謝及姒道謝,見謝及音被壓了氣勢偃旗息鼓,頓覺胸中出了一口惡氣。這些人還沒走出紫竹林,嘴裏又開始不乾不淨,或指桑罵槐,或含沙射影,將她比作逢洪上岸搶年輕壯丁的女水鬼,說她是兇悍醜惡的母夜叉。

聽着這些話,謝及姒掩面暗笑,崔縉神色無瀾。

只有識玉陪在謝及音身旁,她知道自家殿下最討厭別人說她怪異,頗有些擔心地輕喚道:“殿下……”

“扶穩我。”

“啊?”

謝及音低聲飛快說了句什麼,識玉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她突然向後一仰,倒在了自己懷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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鬢邊待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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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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