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拍攝進行
第四章拍攝進行
鏡頭從狹小的客廳推進，昏暗的燈光下壓抑的氣氛油然而生。
待到卧室的時候，窗帘嚴絲合縫，除了床其他的空間都被雜物堆滿，床上的人骨頭裏面包著肉，頭髮油膩、胡茬青黑，衣服也不幹凈，彷彿可以聞到汗的酸臭味。
他眼睛追隨着嗡嗡飛着的蒼蠅，好像有落點，又好像沒有。一隻眼睛閃着無機質的光，像顆發霉的葡萄。
林臻切了近景，周以約這張臉真的太適合鏡頭了。
“卡！OK！”
林臻回看這一段，笑意都漫上眉睫，開門紅。
周以約還沒有從角色裏面脫離出來，這是一個與他截然不同的人物。從一開始，他就採取了完全沉浸式的演法，無限地去貼近江洋，從外貌，從環境，從江洋的人生。
“以約，還好嗎？”林臻覺察到周以約的狀態不太對，特意來到他身邊。
周以約搖搖頭，“沒事。”然後扯出一抹笑，“學長，離我遠一點，我現在身上的味道堪比生化武器。”
“確實，本來可以下海的臉現在倒貼，錢少了都不行。”
周以約點點頭，示意可以。
下一幕是江洋初見季飄。
在解決完自己的生理需求后，江洋從公用衛生間裏出來，推開卧室的門。
林臻也不覺得尷尬，又去逗方若竹，拉長音調，“哦——”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口嫌體正直？”
周以約沒忍住笑出來，剛剛的頹喪氣質一下子消弭。
但是場景都已經佈置好了，林臻想着要不就把這個場景里除了孟靜姝的其他鏡頭先拍完。
孟靜姝要明天才到，而且只有一天的檔期。
“閉嘴！”方若竹推開林臻的腦袋，一點點怒意中帶着無奈，“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是聒噪。”
“這就是對待逆子的態度吧。”林臻摸摸下巴，裝作深沉的思考者。
“我運氣一直挺好。”林臻不得不承認周以約高出他預期太多了，“你怎麼樣，筆下的紙片人具象化，是不是超驚喜。”
“卡，以約，眼神不對。”
然後又把注意力放在周以約身上，“以約，調整好了嗎？我繼續拍了。”
方若竹瞥了他一眼，雖然覺得他說得有理，但是看着他那麼嘚瑟又忍不住想打擊他一下，“是你運氣不錯，挖到寶了。”
《暗處的眼睛》一場二鏡一次：
明明活得不像個人，卻偏偏還是個人。
突然，他的視線落在窗邊，那一瞬間，驚訝——
“江洋這個角色，我寫的時候就不喜歡他。”方若竹解釋，“這就像是你討厭的人突然站在你面前。”
再逗就急了，林臻見好就收，抿緊嘴巴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方若竹不想搭理他。
見狀林臻放下心，回到導演的位置，對身旁的方若竹挑了挑眉，小聲嘚瑟，“小竹，看到沒，一個好的導演一定可以掌控演員情緒。”
“膈應？”林臻倒是沒想到得到這樣的答案。
“怎麼說呢，有點膈應。”
林臻對周以約說，“你表現得太像一個正常人了，現在的江洋不會有這麼清晰的情感。”
周以約研究過江洋，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劇本，林臻一提，他就知道癥結在哪。過了幾分鐘，他想好點頭，表示繼續。
《暗處的眼睛》一場二鏡二次：
江洋推開門，眼神落在窗台上，卻沒有什麼波動，他徑直走向並躺在床上，放空自己，什麼都沒法讓他提起興趣。
周以約演到這裏示意林臻先停。
“我覺得不太對，這樣的演繹也不符合江洋的性格，江洋畢竟才十八歲，還擁有少年人的莽撞。不然也不會打架，之後也不會只因為季飄的誘導就走出這間屋子。”周以約撓了撓頭髮，結果一抓一手油，他嫌棄了一下自己，然後將自己的分析說出，並最後總結，“江洋不會這樣死氣沉沉。”
“有道理。”林臻說著，攬過站在旁邊的方若竹，“小竹，你是江洋他爸，看看到底怎麼表現更合適。”
方若竹旁觀時也在想這個問題，文字表達與影像到底不同，畢竟人不是扇形圖，情感的傳達是遞進分層次的，而不是平面分概率的。
作為文字工作者，方若竹思考了一下，最後對周以約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能演出休眠火山的感覺嗎？”
突然氣氛安靜了下來。
然後被林臻的大笑打破，“哈哈哈，神他媽休眠火山。”
方若竹皮膚白，這樣一攪和，臉上紅的特別明顯，他現在恨不得拿塊布堵上林臻那張討人厭的嘴。
周以約垂眸想了想，“確實是這種感覺，我試試吧，但是我不一定能表現出來。”
“行，試試。”林臻認可，笑歸笑，鬧歸鬧，方若竹給的這個方向是極具價值的。
《暗處的眼睛》一場二鏡三次：
雖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大多數的情感都由眼睛傳達，但在鏡頭中，情緒的調動往往還需要各種微表情進行配合。
休眠火山，表面平靜，內心波動。
難點在於如何不動聲色地在貼合角色人設的前提下，將表達的情感傳達給觀眾。
周以約揣摩着江洋此刻的心境，頹喪沉鬱，但是看到陌生女孩出現會有訝異，不對jsg，還是嘲弄，諷刺？
周以約打算都試試，第一次，先是驚訝於女孩的出現，死氣沉沉中隱晦的狐疑。
“卡！”比起前兩次，這次更加有層次性。
正當林臻準備收工時，周以約的聲音響起。
“學長，我想再試試另一種演法。”
林臻收拾東西的手停下，認真看向周以約。唇邊揚起愉悅的笑意，不得不承認，周以約是一個會思考，對自己要求極高的演員，日後若有際遇，一朝化龍。
《暗處的眼睛》一場二鏡四次：
嘲弄的情緒來自哪裏？是覺得誰又和他開了一場玩笑，還是覺得這個誤打誤撞進來的女孩等下就會向他投來看垃圾的憎惡鄙視目光。要不要帶一點恨意，到底有沒有呢？
於是，周以約將自己幾種想法全部都體現在鏡頭裏。
一場二鏡四次：嘲諷。
一場二鏡五次：自嘲。
一場二鏡六次：憤恨。
“我去，林哥和小周哥都瘋了嗎？”在一旁的方曉曉都看呆了，這還是她第一次直面拍攝現場，原來拍攝這麼傷身傷神的嗎？
葛紅葉也看着這個情景，感嘆，“每一次都要抓住情緒上的那一點點不一樣，演戲真是一碗天賦飯。”
“以約對情緒的感知與傳達，太細膩了，完全的彌補了林臻的弱點。”江洋雖是他筆下的人物，但是演繹已是二次創作，他相信林臻和周以約會讓這個劇本活起來。說到此，他不由自主心裏冒出一個念頭，“說不定林臻這次真能像他說得那樣拿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演完後周以約坐在床上，平復心情齣戲。
林臻則在監視器旁，思考用哪一次會更合適。
不過他還記得要讓方曉曉把周以約眼睛裏的美瞳拿下來，那東西帶多了傷眼。
方曉曉輕輕碰了碰周以約，“小周哥，你還好嗎？”
周以約抬頭，那種厭世的目光一下子把方曉曉釘在了原地，一動不敢動，生怕刺激到周以約。
氣氛安靜了好一會兒，周以約眼中的厭世慢慢消退，“曉曉，有糖嗎？”
“啊？”方曉曉長舒了一口氣。她認識的小周哥又回來了，她放下心，人也活躍起來，先將美瞳取出來，然後從包里掏出了一個粉紅色包裝，“有的有的，草莓牛奶棒棒糖可以嗎？”
“當然可以。”周以約接過糖，撕開包裝，甜甜的味道瀰漫在口腔，也撫慰着他緊繃混亂的思維，他含着糖，說話有點吞音，“草莓牛奶，榮幸之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