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番外四:父母愛情(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番外四:父母愛情(上)
【2018年7月28日,星期六,陰】
爸爸一直問我要不要在燕京讀個文學博士,我拒絕了,他顯得很不高興,我也很不高興。
臨近畢業,我在網上翻看着各種資訊,獨自回明州考了明寧一中的教師編製,好在之前支教回來後去考了教師資格證,這才沒有錯過。
成績下來后,我很幸運得到了這個崗位,學校希望我能在開學之前回到明州安頓好自己,以便更好的開展工作。
所有的矛盾在今天,我要回明州的前夕爆發了。
大概因為今天是周末,爸爸才能百忙之中施捨出一點時間給他的兒子。
“書青,你該知道你媽媽希望你可以在文學這條路上走下去,你是有天賦的,你現在回去就是在浪費你的天賦。”周儒年很少會有這麼失控的時候,尤其是對他的家人。
天賦?我心中忍不住哂笑,我知道我的教養不允許我這樣,可我忍不住。
天賦?誰配在周儒年面前談天賦?
我握着手中剛退給林老師又被王老師塞過來的票,也只能點了點頭。我是個音痴,無論雅俗都難以欣賞,雖然不想這樣形容自己,但確實音樂於我來說,無異於對牛彈琴。
我並沒有過多把視線投在她的身上,首先這太不禮貌,而且男性的凝視天然會對女性產生壓迫感。
明州的天氣越發冷了,越來越低的溫度預示着快過年了。
明州多雨,尤其是這兩個月,颱風預警不斷。
但是我做不到,於是我關上窗,走到書桌前,寫下隨筆。
很神奇的感覺,我突然有種衝動,想要衝進雨中,踩着水坑,在雨中狂奔肆意歌唱,大概像是初生的靈魂一般,一切隨心而行,不必在意周邊的一切一切。
果然,聽着聽着我就有些無聊犯困了,但是在這種場合中,這是非常沒有禮貌非常不尊重樂團的行為,我忍住了困意,但覺得如坐針氈。
彷彿這一句話說出口,我這些年讀過的所有書,受過的所有教育都在頃刻間化為烏有。
我避開了他的眼睛,我不敢看他臉上或失望或.於我而言,任何一點點的負面都有可能擊潰我。
今天是末伏,但天氣依然很熱,窗外的大雨彷彿都帶着極深的怒氣。
她站在離門很近的拐角,手裏拿着紅玫瑰,在明亮的光線下,她非常漂亮,一雙眼睛顧盼生輝,明艷極了。
王老師拍了拍我,然後在一曲結束,觀眾鼓掌時偷偷溜了出去。
我一直在想今年要不要回燕京陪着爸爸,他是不是需要我。
我沒有抬頭,房間裏安靜的落針可聞,終於,我聽見了一聲長長的嘆息,然後爸爸疲憊的聲音響起,“都隨你吧。”
今天學校里的氛圍也很活躍,是了,今天是聖誕節。
“周書青——”爸爸只念出了我的名字,然後他再也沒有說出什麼其他話。
【2018年12月25日,星期三,多雲】
“走吧,書青,也讓我們被高雅熏陶一下。”另一位幸運兒是負責教物理的王老師,他在去年考到明寧一中,比我早了一年,直到今年才開始正式帶班,他幽默風趣,很討學生們喜歡。
除了父親的那一聲嘆息總是沒有任何規律,沒有任何預示的不定時的響在我的耳邊,我在明州的生活其實很放鬆,我租下了離學校隔了兩條街的公寓,既不很近也不很遠,我喜歡這樣的距離,無論是對人,是對物,還是對事。
我分析不出來這句話到底含了多少種情緒,但我有一種極突兀的念頭破土而出,極速生長。
周儒年怎麼會覺得孤單呢?他可是最堅強的戰士啊!我只是他怯懦的兒子罷了。
我看了眼王老師,原來是難兄難弟,王老師也同樣如此。
爸爸,好像一下子老了。
這一排,王老師走了,就只剩下我和一個女孩。
“我在意世俗的所有,所以終究被困於世俗”
明州是我的家鄉,但我對這裏已經有些陌生了。在我不在這裏的十一年間,它已經變得像一個摩登少女了,好老土的形容詞,但是婉約派終究還是染上了都市的華貴。
等到音樂會結束,每一位觀眾會被分到一朵從會場佈置回收的紅玫瑰與一張空白的聖誕節日賀卡。
我因為不熟悉會場,走的慢了些,等到了門口,再次看到了那個女孩,她似乎在等人。
我心中全然沒有快意,只有掩蓋不住的懊悔與自責。
到底是我太自戀,還是她認識我?我本以為這件事無從得知也無從考究。
如果我不回去,家裏就只有他一個人了,孤苦伶仃,不知怎麼,我腦子裏跳出這四個字的同時,還想起了爸爸嚴肅冷峻的臉,我搖搖頭,覺得自己有些多管閑事。
“可是她已經不在了。”這句話一出口,我就愣住了,我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呢?
我看到爸爸也愣住了,他大概也沒想到我竟然會用我們最珍貴的人去反駁他吧。
【2018年8月16日,星期四,大雨】
我們的位置在最後排,是一個比較隱蔽的位置。
“你好,我是蘭若,我可以和你交換賀卡嗎?”在我經過她的時候,我聽見她的聲音。
我運氣好,前幾天正巧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飛機還可以正常運行,我平安落地,從燕京回到了明州。
我聽着窗外不甚明朗的大雨聲,起身推開窗戶,看着急促緊密的水簾,感覺到了時空交錯的混亂,思緒一下子不知道飄到了哪裏,轉眼間又突然明悟。
此時,我有些強迫症的性格佔了上風,我搖了搖頭,既然看了,如果等不到結束,我會更難受。
王老師向我打了個手勢,大概意思是他要撤了,問我要不要一起。
辦公室的林老師塞給了我一張音樂會的門票,她本來早早定下是要和男朋友一起去的,結果她男朋友執意要帶她去另一個地方,這票也不能浪費,於是,她就把兩張票送給了高一教研組裏兩個沒有別的安排的單身男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gǎn],我總感覺她在時不時打量我。
我腳步頓了一下看着她,問的有些猶豫,“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她點了點頭,顯得有點緊張,但話說的很順暢,彷彿已經在心裏把這段話演練過很多遍,“我之前算過命,大師說我在今天能和有緣人成功交換物品,那麼我未來一年就可以事事得償所願。”
雖然不知道她話中的真實性,但這於我來說只是順手而為的事情,而且她的話太沒有邏輯,反而像是真的。
我正要把賀卡遞給她的時候,又聽見她說,“你可以幫我寫一句祝福語嗎,就寫祝蘭若所求皆如願,好不好?”
她眼中的希冀讓我不想拒絕她,而且都不是什麼麻煩的事情。我剛想從包里拿筆時,她把早就準備好的筆遞給了我。
我接過筆,手中的玫瑰現在倒是有些不好處理了。
“給我吧,我幫你拿。”
這確實可以,我把玫瑰遞給她,然後用一隻手撐着賀卡,好在是賀卡是硬紙,字還看得過去,我寫下祝之後,筆頓了一下。
“蘭草的蘭,杜若的若。”
我點了點頭,寫下她的名字,還有.對她的祝願——所求皆如願。
蘭若,我默念了她的名字,蘭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
寫好后,我把賀卡遞給她,她把她手裏的賀卡遞給我,然後拿着我的玫瑰笑彎了眼睛,“交換一個我怕不夠,我還想用那支筆換你的玫瑰。”
我握着手中的筆,這支筆很精緻,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我搖了搖頭,拒絕道,“玫瑰可以送給你,但是筆我不能收。”
“那可不行,你千萬不能不收,我的命運可都掛在你身上呢,我特別信命。”蘭若大概生怕我會反悔,話音還沒落下就跑走了。
我沒忍住笑了出來,這都是些什麼神奇的發展?
要不是這件事確實發生在我身上,蘭若又看起來不像個神經病人。如果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故事,我大概會覺得他在開玩笑。
【2019年1月27日,星期日,多雲轉晴】
終於送走了這幫混世魔王,可以好好休息一個月了。
辦公室年紀最長的吳老師說我比剛來那會開朗多了,越來越有個老師樣了。一開始的時候,她還怕我把學生們都教抑鬱了呢,但是現在她盯了我一個學期后,總算可以放下心了。
我才恍然大悟為什麼我會一直覺得她不喜歡我,原來我一直在失業的邊緣徘徊。
不過確實,雖然有時候會被這幫小魔王氣個半死,但這幾個月裏,我似乎找到了很多有意思有意義的事情。
眼看着要過年了,我盯着手機里爸爸的手機號,猶豫許久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然後我轉而撥通了我哥阮清的電話,他是我爸爸最滿意的學生,也是我最信任的人。
電話撥通,我聽見他清潤的聲音響起,“小書,要回燕京了?什麼時間到?我去接你。”
“阮哥,爸爸他——”我突然卡殼了,不知道該問些什麼。
“老師他很想你。”我哥總是能用一句話讓我安心。
【2019年2月5日,星期二,雨夾雪】
可是我和爸爸之間好像總是少了一點契機,我們又一次不歡而散。
第二天,他被電話叫走忙工作,我回了明州。
新年新氣象,在給房間通風時,我也在收拾我的物品,一張賀卡從一堆文件中掉了出來,是蘭若的那張聖誕賀卡。
我拿到這張賀卡后,先是放進了包里,後來就隨手夾在了.我就想不起來了。
今天終於又重新看到了,蘭若,我每次用筆的時候都能想到這個名字。
我翻開這張賀卡,心裏認為大概是一些常用的快樂之類的祝福語,可是不是。
書帶青青,竹雪霏霏。
下面是蘭若給我留的聯繫方式,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這裏面是我的名字嗎?還是只是巧合。
書帶青青,竹雪霏霏.相逢共約歸期。
【2019年2月11日,星期五,小雨轉晴】
在發現那張賀卡后,我給蘭若去了電話,因為想要確認一些疑問。
今天是初七,蘭若告訴我她今天有演出,我們約在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蘭若身着盛裝跑出來,雖然會場開了暖氣,但是她一身紅色長裙,我看着還是覺得會冷。
“蘭小姐——”我話還沒有說完,她就把一張音樂會的門票塞到了我手裏。
“你一定要進去看,拜託拜託。”我只看了她一眼就移開了目光,她今天太漂亮了,像一顆璀璨的明珠,光芒盛大,灼目極了。
我點頭應下,“好。”
直到蘭若上場,我才知道這是蘭若的謝幕演出,她是非常出色的大提琴手,可是依然躲不過傷病。
我聽到身邊人嘆息,天才如流星轉瞬即逝總是讓人惋惜。可是我看到的蘭若,明珠上沒有裂紋,她依然耀眼如初。
我一直看着她,腦子裏突然閃過了一段已經模糊的記憶,一個在練琴的女孩?
我搖了搖頭,審視自己,是因為這段記憶讓我對蘭若有不一樣的關注嗎?
好像不是。
演出結束,我接到了蘭若的電話,她讓我等一下再離開,她有話對我說。
我站在她曾經站的那個位置,等到聽眾都走的差不多的時候,看到蘭若小跑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
“沒關係。”我笑了笑,是真的沒有關係,她是這場音樂會最重要的人,我在等她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這個情形。
她換下了那身紅裙,穿着白色的羽絨服,依舊很漂亮。
蘭若似是鬆了一口氣,她又用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盯着我,這一刻,我從她的眼裏只能看到我自己。
我的心臟突然開始造反,攻城略地。我趕忙移開與她對視的眼睛。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在心臟引發的一連串兵荒馬亂中,我的耳朵竟然還在盡職盡責,沒有絲毫鬆懈。
我立刻想起了那張賀卡,她是真的不知道嗎?
不過也無所謂了,不管她認識的是以前哪個時期的我,我想讓她認識一下現在的我,“周書青,周而復始的周,書帶青青的書青。”
“我記下了,而且不會忘。”蘭若笑着應下,然後她看着玻璃門外,“周先生,我想去外面走走,可以嗎?”
我順着她的眼神望過去,外面還在下着小雨。
“都說雨後會有彩虹,我想去看看。”
“好。”
雖然按照明州的天氣來看,出現彩虹的概率非常小,但是我並不想打破她美好的願景。
我撐着傘,她躲在我的傘下,像個小朋友一樣好動。
我們沒有目的地,只是沿着車少一些的路邊行人路走着。
蘭若一路上都在和我說話,但她不需要我的回答。
“周先生,你知道嗎?我以前看偶像劇,就幻想過這些畫面有一天會出現在我和我喜歡的人身上。”
“我想和我喜歡的人做很多很多很幼稚但是我很喜歡的事情,我喜歡的那個人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哦。”
“我已經喜歡他很久很久了,雖然他從來都沒有看到過我。”
“我跟自己打了個賭,我要在彩虹底下向他告白。”
我已經心有所感,可是,是什麼時候?又為什麼?
雨停了,我收了傘。
蘭若看着遠處的天邊,沒有彩虹,她的笑容慢慢淡去。
我把傘放到她手裏,對她說,“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好嗎?”
然後我打開手機導航,走到最近的花店買了一束紅玫瑰。三天後是情人節,花店今天有很多很多的玫瑰。
當我捧着一束紅玫瑰來到蘭若面前的時候,我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我們沉默着看向對方,然後又同時笑了出來。
“周先生,我能問一下你現在是什麼意思嗎?”蘭若眼睛又重新亮了起來。
“我希望蘭小姐可以認識一下現在的我,如果可以請允許我的追求。”蘭若喜歡的也許只是她想像中的周書青,這樣對她並不公平,所以她需要一個重新認識我的機會,她需要理清楚她喜歡的究竟是什麼。
至於我,大概從見她第一眼的時候,就已經動心了。
【2019年9月13日,星期一,晴】
己亥年,癸酉月,癸丑日。
時宜祈福、求嗣、納采、嫁娶、出行.
今天是中秋節,也是我和若若婚禮的日子。
我穿着婚服,不停地做着深呼吸,我有些緊張。
若若今天很漂亮,她一直都很漂亮。
在婚禮上,我站在檯子上,我的視野里有爸爸、阮哥、王老師、林老師還有很多很多懷着善意的人。
其實我手中握着的東西很多,只是我從前太消極,才忽略了它們,硬生生把自己彩色的世界傷春悲秋為黑白。
我看着爸爸,其實我早就釋然了,但是我們之間始終缺少一場徹底的溝通。
他酒量不好,等酒席散場后,他已經徹底喝多了,他抱着我哭,不停向我和媽媽道歉。
我抱着他,拍拍他,其實我的意識也不是很清醒了。
據後來若若說,我也跟爸爸都在不停地道歉,好像要把這一輩子的歉都道完。
我對後來的事情沒什麼印象了,所以我也忘了有沒有跟若若說我愛她。
我愛她,這不僅是我的表白,也是我的承諾。君子一諾,重逾千金。我將在我的餘生,以我畢生的道德與教養約束此身。
周老師的一見鍾情是蘭女士的暗戀成真,明天寫蘭女士視角。
蘭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出自唐代·陳子昂《感遇詩三十八首·其二》
書帶青青,竹雪霏霏。相逢共約歸期。出自《高陽台題張德機荊南精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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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