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聽說了嗎?三隊那個老林頭,他閨女生了對龍鳳胎!”
“哪個老林頭啊?”
“哎呀,就是那個絕戶佬!為了傳宗接代,讓藥罐子閨女找贅婿的那個老林頭!”
“是他啊!不是說他閨女一屍兩命,咋個又成生了對龍鳳胎了?我還聽三隊那個嘴碎婆說,老林頭明明自個造孽,讓那個藥罐子冬至吃了太多烈葯才會一屍兩命的,卻將事兒怪在女婿身上,把女婿打了一頓后,發賣給縣裏的一個寡婦了。”
“沒有!那嘴碎婆瞎傳的!那是上門女婿,又不是地主家的奴婢,老林頭要是發賣了,老周家能幹看着?”
“哈哈哈哈,也是,老周家肯定會去要錢,不給錢就報案。”
“哎,扯遠了,咱說那個龍鳳胎呢!”
金嶺村每個支隊的曬穀場上都在議論這事兒。
有人說等收工了,要去老林家看看照片,蹭蹭雙胞胎的喜氣。
也有人說老林頭肯定是隨便抱兩個娃拍的照片,不然生了龍鳳胎這種喜事兒,不辦滿月酒就算了,咋娃兒都不帶回來呢?
唯有大隊裏的神婆,敲了照片后,驚道:“這兩娃竟是父母雙全,恩愛和睦的命?!這咋可能?!”
老林頭可不在意娃兒的爹媽是個什麼命,他就一臉期待的看着神婆,問:“馬嬸兒,你看看我孫子這大腦門,這以後是不是個官命啊?!”
林冬至語氣凝重道:“可能是個花瓶吧!好看,但沒用!”
講完便拿起筆,準備默寫這些天背誦的內容。
學會翻身了的小芝麻在搖籃里翻來翻去,惹得不愛動不愛叫喚的小平安也開始呀呀呀了。
順手刷完碗的秦圖南一出來,瞧見林冬至停筆了,順口問道:“寫完啦?”
林冬至是個英年早逝的命,和丈夫周青雲的關係更談不上恩愛和睦了,兩人就是一對怨偶啊!
再說周青雲,雖是前途似錦,直上青雲,但也是個殺子害女,孤獨終老的命啊!
誇完,便笑眯眯的問:“今天想聽什麼歌呢?”
林冬至還沒應呢,周青雲便指着桌上的一套默寫題說:“把這套默寫題寫對了,就是心疼我了。”
上回唱《讓我們盪起雙槳》受到了小奶娃兒們的喜愛后,林冬至便經常給他們唱歌,哄他們玩兒了。
老林頭也是這個想法,他得意極了,當場就說了林冬至這會兒的地址。
她撇了撇嘴說:“知道了,知道了,小周老師你趕緊去上課吧!”
林冬至揉了揉發酸的手關節,犯懶的想:真懷念電腦啊!不僅敲字速度快,而且就算忘了字怎麼寫,也能憑着拼音打出來。
不過讓他們選歌還為時尚早。
默寫內容有點多,吃晌午飯時,都還有一小半兒沒寫完。
她現在懷疑周青雲不是讓秦圖南來陪自己的,是讓其來監督自己默寫的!
林冬至正想着找個什麼借口躲懶時,吃飽喝足的小芝麻開始啊啊叫了。
但秦圖南已經笑呵呵的接了林冬至的茬兒:“光嘴上說謝咋行啊,你也得心疼他啊!”
吹完,又裝模作樣的跟馬嬸兒說:“馬嬸兒,咋能讓你跑一趟呢?趕明兒我讓她阿媽去縣城,把我家芝麻給抱回來!”
林冬至悶笑道:“秦姐姐,你可別開玩笑了,我肚子裏的墨水指不定還沒你家小磊多呢!”
現在她已經不奢求周青雲能放過自己了,她要真撂擔子不背,周青雲能時時刻刻在她耳邊重複背誦,連睡覺的時間都不放過。
講完,她便坐到了搖籃邊,狠親了一下兩個小寶貝。
林冬至手上活兒着實不咋樣,一連學了七八天,時不時瞧兩眼的周青雲都會了,她別說打出毛衣了,圍巾都搗鼓不出來。
纖白的手握着黑色的鋼筆,煞是好看。秦圖南不由道:“你這手啊,不是啥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是跟小周一樣,適合拿筆杆子!”
她給林冬至和周青雲都看過命。
林冬至:“……”
而此事,正在跟秦圖南學打毛衣的林冬至一無所知。
還吹噓一棍子打不出三個屁的女婿,在閨女的指引下,被縣裏高中的校長搶着聘用!現在在城裏日子過得賊好!
神婆馬嬸兒答非所問:“冬至現在住哪兒啊?我想親自上門去看看。”
馬嬸兒又不是去看老林頭的大孫子,她謝絕了老林頭的‘好意’,說:“用不着,我自個去。”
看着她那時密時疏的走線,秦圖南直搖頭道:“你啊,白瞎了一雙好手!照理說,你這纖長細軟的手應當很靈巧的。”
林冬至立馬丟了毛線,應道:“好嘞!謝謝小周老師心疼我!”
馬嬸兒看了照片后,就直言不去,說啥這人的命沒啥值得看。
馬嬸兒算命極准,當年抓封建迷信最狠的時候,省城的大官兒還悄悄派人來接馬嬸兒,請她去給盛京的大官看相,算命。
林冬至立馬抓住兒子閨女‘給’的借口,一本正經的跟秦圖南說:“秦姐,小芝麻鬧起來了,我先哄哄他。”
拿着教案,準備去縣二中給一批尖子生上課的周青雲說:“你放那兒,晚上我來弄。”
林冬至:“……”
周青雲想反駁說,他不是心疼人,是心疼毛線!
看熱鬧的村民們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道:“我滴乖乖!老林頭這大孫子究竟是個啥命啊?竟然能讓馬嬸兒親自跑一趟!”
他二人的子女,怎會是父母雙全,恩愛和睦的命呢?!
甩下這話,就拄着拐杖走了,留下老林頭在人群中受人追捧。
那可是盛京的大官,這命都不值得看!那老林頭家的大孫子可不得是皇帝命啊?不然咋能讓七八十歲的馬嬸兒要親自上門一趟?!
她還在心裏誇了一句:“真是兩個寶貝兒!”
最後還是秦圖南說:“唱那個藍藍的天上吧!”
“行!”應下后,林冬至清了清嗓子后便開腔了,“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下面馬兒跑……”
林冬至挺會唱這些老歌的,唱腔,情感,啥都不缺。
別說秦圖南都忍不住跟着和兩句了,就連小奶娃們也跟着啊呀呀的和着。
一曲畢,大開的院門口冷不丁傳來啪啪啪的掌聲。
林冬至抬眸看去,是個不認識的老太太,和兩個三十來歲的美婦。
為首的老太太穿着靛青色圓領盤扣褂子,袖口,衣擺都有精巧的暗紋,古樸卻不老土。
她滿頭銀絲整整齊齊的梳在腦後,以一隻木簪盤成髮髻。
身旁的兩位也是差不多打扮,只不過衣裳顏色要稍微艷一點,衣裳上的暗紋也稍微明顯一點,發簪和耳環更多點兒。
不過整體來看,這三人身上有很重的古韻味兒。
林冬至想,她不認識的,卻能找上門,且有如此濃郁的古韻味兒的人……那就只有阮玉的婆婆和妯娌們了。
果不其然,穿着立領套裙的阮玉后一步進來了。
她笑着沖林冬至招手,說:“冬至,我來看你了!”
打完招呼,又領自家婆婆和妯娌進去,給林冬至介紹了一遍。
阮玉婆婆姓尤,叫尤雁歸。
聽到這名兒,林冬至愣了一下。
上輩子她拜了個唱京劇的師父,也姓尤,叫尤青煙。
那老太太說,她天賦不如生母尤雁歸的十分一,縱使努力了大半輩子也達不到母親尤雁歸的成就。
這是意外撞名了?還是說眼前這人就是師祖尤雁歸?
可她不是穿書嗎?難道《贅婿不認命》是以真實故事改編的書?
尤雁歸可不曉得林冬至此刻的驚疑,她問:“小姑娘,你這唱腔打哪兒學的?”
林冬至心道:極有可能是你閨女,也就是我老師那兒學的。
面上卻只能說:“跟着收音機學的。”
秦圖南沒忍住,炫耀道:“我這弟妹啊,可是個歌唱家的苗子!不論啥歌,聽個一兩遍,就能跟收音機里那些人唱得差不多了!”
尤雁歸身邊那個穿藍衣的美婦低語一句:“這哪是差不多啊?這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穿暗紅色衣裳的婦人也附和道:“確實是個唱青衣的好苗子。可惜了,沒能從小培養,不然——”
她的未盡之言是:不然婆婆定會將人收入門下,當做衣缽傳人。
可話還沒講出來呢,就聽見她婆婆尤雁歸說:“小姑娘,你要不要認我做師父,我教你唱戲。”
“老太太,多謝你的垂愛,”秦圖南搶先替林冬至拒絕道,“我這弟妹是要考大學的,不唱戲。”
秦圖南以前家裏富裕過,她打從心底里認為,唱戲是個下九流的職業。
尤雁歸執意要林冬至的回答,她問:“小姑娘,你是什麼想法?只要你願意,你夫家若是攔你,我就替你離了這婚。”
“攔你前途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不要也罷。”
秦圖南頓時火冒三丈,怒道:“老太太!你啥意思啊?上來就拆人姻緣?你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嗎?!”
說完,她又瞪了一眼阮玉,冷嘲熱諷道:“不愧是你帶來的人,跟你一樣討人厭!”
要是平時,阮玉肯定跟秦圖南吵起來,可今天婆婆和妯娌都在跟前,她忍了,盡量維持住大家閨秀的做派。
阮玉還硬扯出了一抹笑,說:“我婆婆不是那個意思,她、她就是怕冬至心裏想學唱戲,而你們攔着不讓。冬至,那啥你別生氣,行嗎?”
林冬至擺手道:“我沒生氣。”
一來,尤雁歸極可能是她恩師的母親;
當年要不是尤青煙非收她做徒弟,就她那點文化分,哪兒能進上戲啊?
二來嘛,恩師口中的尤雁歸是個戲痴;
年輕時還因為兒子們纏著兒媳,叫其不能早起吊嗓,而讓兒子們凈身出戶過。
既愛屋及烏尊敬着尤雁歸,再對這種脾性早有心裏準備,林冬至自然也就沒什麼火氣了。
不過,該拒絕,還是得拒絕。
她與尤雁歸說:“對不住啊,尤老師,我對這行沒啥興趣。”
比起日復一日的唱青衣,她更喜歡在電影,或是電視劇里演形形色色的人。
而且吧,她是尤青煙的學生,這要做尤雁歸的學生,那不就壞輩分了?
即使被拒絕了,尤雁歸也沒放棄的意思,她瞥了一眼八仙桌上的學習資料,說:“我瞧你學習成績應當不如何吧?”
說著便指出了默寫紙上的好幾個錯字,而後說了一句林冬至非常耳熟的話:“以你的學習成績考個好大學很難吧?那不如做我的關門弟子,我保你上盛京電影學院。”
林冬至:“……”
她可以確定了,這絕對是師祖了!
當年尤青煙也是這麼說的:“以你的學習成績考好大學很難吧?那不如做我的學生,我保你進上戲。”
比當年更讓人激動的是,尤雁歸可以保她上盛京電影學院!
林冬至綳不住問了一句:“我文化分賊低,也能進去?”
秦圖南見林冬至心動,瞬時急了,抓着她的手臂,低聲說了一句:“冬至丫頭,你可別犯渾!現在考大學哪兒能走後門啊?!這隻能憑本事兒考的!”
“而且,你做啥不好,做戲子啊?那是下九流的行業!”
阮玉被大嫂拍了拍後背,她無奈站出來,說:“冬至,我婆婆她是盛京電影學院的教授,真有這能力給你走後門。你要不,考慮一下?”
尤雁歸還補了一句:“做我的關門弟子,只要你聽話勤奮,我每個月給你一百的生活費,不夠可以打報告再申請。”
換句話說,就是好好繼承衣缽,不用考慮世俗金銀。
林冬至並未考慮多久,便道:“還是算了吧,我確實想進盛京電影學院,但我是想去做演員的,不是做青衣。”
若是走了尤雁歸這條捷徑,那以後想去做演員,必然要和師門決裂。
林冬至不想搞得的上輩子一樣難看。
上輩子,她臨死前都未得到恩師的諒解。
這遺憾至今都還未彌補呢!不能再添新的遺憾了。
還是努努力,憑本事去考吧!
拒絕了師祖尤雁歸后,林冬至又轉移話題道:“我聽阮玉姐姐說,幾位特意過來,是想讓替你們畫衣樣子?如果時間不趕的話,我可以試試。”
阮玉也配合著說和道:“媽,就算做不成師徒,也可以談談生意嘛!您不是說很喜歡我這幾身衣裳的款式嗎?冬至可以給您,大嫂還有二嫂量身特製!”
尤雁歸卻道:“讓她費時間在畫衣樣上,那是大材小用!”
講到這兒,還教訓了阮玉一嘴:“以後,你也不準仗着她是你朋友,讓她擠時間給你畫什麼衣樣子!你衣裳還少嗎?”
阮玉:“……”
阮玉委屈極了,她心道:我麻煩冬至畫衣樣子都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讓你,讓你小兒子看了舒心嗎?!
尤雁歸可不曉得阮玉心裏的委屈,也沒興趣知道。
她深深的看了林冬至一眼,說:“你很有志氣,那我在盛京電影學院等你憑本事考成我的學生。”
別說林冬至和秦圖南了,就連阮玉那兩個妯娌都懵了。
這啥意思啊?
怎麼像是林冬至不想走後門,想憑真本事成為尤雁歸學生啊?!
尤雁歸不等林冬至辯解,就領着三個兒媳走了。
路上,大兒媳許青照問:“老師,那林冬至分明不想走這一行,您為何要強詞奪理?您不是常說,強扭的瓜不甜嗎?”
尤雁歸道:“那姑娘不一樣,她的臉,她的聲音,還有那唱腔,簡直就是老天爺賞飯吃!若真能收入門中,不出十年,她便能超過我。”
“如今這年頭,新星行業如雨後春筍般湧出,很多人都不太願意做咱們這一行,可若咱們不抓幾個好苗子,這一行得絕脈啊!”
阮玉卻撇嘴道:“那也不能罔顧冬至的意願啊!您這樣曲解冬至的意思,到時候再把人搶到名下做學生,我在冬至跟前還怎麼做人啊?!”
話音剛落,就被二嫂柳青生呵斥了一句:“小玉兒!你做晚輩的,怎能因一己私慾教訓長輩?!”
阮玉磨了磨牙,不高興道:“究竟是誰為了一己私慾啊?!是婆婆你為了一己私慾強迫冬至做您的學生!還壞了我和冬至的關係!”
“要不是我和冬至關係好,她早縱許秦圖南把您掃地出門了,哪裏還容得您強扭瓜啊?!”
尤雁歸冷冷的看了一眼阮玉,說:“下車。”
阮玉也是脾氣上來了,梗着脖子下了車。
邊下車還邊說:“誰稀罕坐什麼小汽車啊?!我坐三蹦子也一樣!”
狠話是這麼放的,坐三蹦子回去時,她就後悔了。
罵自己蠢蛋兒,要罵架不會等到家了再罵啊?小汽車多好啊,一點也不顛簸!
阮玉暗想着,趕明兒一定得去冬至那兒哭一回,表明自己為了她跟婆婆妯娌鬧翻了,可千萬不能因為婆婆尤雁歸的關係不搭理她啊!
林冬至對此一無所知。
她正在安撫秦圖南,說:“秦姐,你放一百個心,我不會入尤家門下的。”
秦圖南拍了拍林冬至的手,說:“這就好!你得跟小周一樣拿筆杆子,千萬不能去做那下九流的行當啊!”
林冬至本想給秦圖南解釋,新社會了,每一行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但想了想,求同存異嘛,沒必要為這事兒跟秦圖南掙個高低。
林冬至笑了笑,正想着用啥法子轉移話題時,秦圖南重重的哼了一聲道:“那老太太還說啥讓你畫衣樣子是大材小用,不準阮玉找你畫衣樣子,一副為你好的樣子,我呸!不就是想讓你缺錢,然後受生活所迫,投入她的門下嗎?!”
林冬至:“……”
這就過度曲解了。
上輩子她搞七搞八的時候,恩師尤青煙也說那些玩意兒不值得她浪費精力。
秦圖南也不給林冬至為其解釋的機會,她說:“冬至!這樣,你有時間就給我畫衣樣子,我找人做出來,然後拿出去賣。賣的錢呢,咱們五五分!讓尤青煙那老太太瞧瞧,就算他們不照顧你生意,你也能日進斗金!”
越說,越覺得這是個好法子。
秦圖南也不打毛線了,她起身道:“我這就去找我那幾個會裁衣做衣的好姐妹說說!這種掙錢的活兒,她們肯定樂意干!”
林冬至哎了一聲,說:“秦姐,秦姐,你聽我說啊,我沒指着靠畫衣樣子掙錢啊!”
開口說給師祖尤雁歸畫衣樣子,那不過是愛屋及烏,看在上輩子恩師的份上!
執意讓尤雁歸的打算落空的秦圖南沒聽進去,她健步如飛的離開了。
林冬至追出家門了,都沒能把人喊住。
倒是一不小心撞到了個拄着拐杖的老太太。
身軀佝僂的老太太人沒倒,拐杖倒了,拐杖上掛着的一網兜橘子也撒了一地。
林冬至連忙給人撿起來,同時還不停的給道歉。
“對不住,對不住了,我沒長眼睛,撞到您了!”橘子全部撿起來后,連同拐杖一起遞給了老太太,並問,“婆婆,您沒被我撞傷吧?手疼不?身子骨疼不?要是哪兒疼,我送您去醫院,您放心,醫藥費我全包。”
身形佝僂的老太太只接了拐杖,沒接橘子。
她渾濁的眼睛凝視着林冬至,許久,她說:“這橘子,本就是給你的,你自己拿着吧!”
林冬至:“???”
給她的?為什麼啊?這個婆婆認識她嗎?
林冬至翻遍了原身的記憶,都找出能和這張臉相對應的人。
不過這個佝僂的身形,倒挺像大隊裏的神婆,馬婆的。
可馬婆常年以黑布遮臉,以此防備自己隨意窺探天機啊!
眼前這個老太太沒用黑布遮臉,而且手上的拐杖也不是那根陰森猙獰的蛇頭拐杖。
林冬至想,這應當不是馬婆婆,之所以說橘子本就是給她的,應當是認錯人了。
正當她要細問老人家要找的人時,老人家冷不丁道:“冬至丫頭,走吧,上你家去,給我這老婆子弄碗水喝。”
林冬至:“!”
這老人家沒認錯人!
該不會真是那能掐會算的活神仙馬婆吧?
林冬至心驚膽戰的把人請進家門,邊給人弄水,邊想:這馬婆婆能不能看出她的來歷啊?能看出來的話,會不會做法驅逐她這個孤魂野鬼啊?
應該不能看出來吧?剛才還喊她做冬至丫頭呢!
胡思亂想時,坐在搖籃邊的馬婆婆突然說:“這兩個孩子,本都是早夭的命。”
“一個死於十八歲,一個死於十歲。今日一看,兩個奶娃兒的命數變了,都成了福澤深厚,長命百歲的命了。小姑娘,多虧有你了。”
林冬至手一抖,碗裏的水撒了一地。
要命,這馬婆婆真能看出來她是個孤魂野鬼!
林冬至深吸一口氣后,重新倒了一碗水,遞給馬婆婆后,說:“那什麼,我真不是故意要佔——”
她想說,她真不是故意佔據原身身體的。
如果自己能選擇,她也不想做林冬至。這個身體,上有極品爹媽,下有嗷嗷待哺的兒女,還有個恨她入骨的丈夫。
要不是她腦子活兒,會畫餅,會哄人,她以後必定會被周青雲給搞死好不!
話都沒講出來,馬婆婆就阻止道:“天機不可泄露,小姑娘,有些事兒還是藏在心裏,別講出來得好。不然會遭天譴的。”
林冬至立馬閉嘴了。
她好不容易獲得新生,她可不想死。
喝完那碗水后,馬婆婆就拄着拐杖準備走了。
林冬至愣了一下,問:“您、您就這麼走了?”
不驅逐她這個孤魂野鬼?或是警告她好好做人什麼的?
馬婆婆看了一眼林冬至放在八仙桌上的橘子,說:“老婆子我就是過來給你送橘子的,又沒啥要緊事兒,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林冬至小心翼翼的問:“你不提點,提點我?”
“你是個有主意的好孩子,哪裏需要我一個老婆子提點?”馬婆婆誇了林冬至一句后,停頓了數秒,道,“非要我提點的話,我就說兩句吧!”
林冬至立馬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馬婆婆第一句是:“以後別吃啥葯了,你死不了的,頂多三天兩頭咳血。”
林冬至:“……”
一時間,她不知作何反應。
為自己不會死而長舒一口氣?可她還是三天兩頭咳血啊!
正是心情複雜時,馬婆婆說了第二句話:“該死的人,該瘋的人,邁過那個劫難點便不會死,不會瘋了,你不必憂心。”
林冬至一頭霧水:“誰該死,誰該瘋?”
馬婆婆沒答話,住着拐杖,不緊不慢的走了。
林冬至沒追,她總覺得,就算追上去,也得不到什麼答案。
她坐在搖籃邊想了一會兒,沒想通,便道:“算了!馬婆婆都說了不必憂心,那就不想好了!”
說著,她就開始逗自家奶娃娃。
邊摸他們的小手,邊笑眯眯道:“阿媽說的很對,是吧?”
小芝麻響亮的啊呀兩聲。
昏昏欲睡的小平安則含糊不清的嗚了一聲。
·
入夜,林冬至剛躺下,就被周青雲一臉凝重的喊起來了。
林冬至心虛的想,難不成發現她偷懶,有一小半默寫沒寫的事兒?
可惡!周青雲都這麼忙的,怎麼還有空檢查她的作業啊?!
就不能明天再檢查嗎?!
正想着是賣慘裝可憐,還是悄悄吵醒小芝麻時,周青雲冷不丁給她塞了一沓大團結。
林冬至:“?”
“你給我這麼多錢幹什麼?”
周青雲言簡意賅:“秦姐說,有個老太太要給你一百的月薪,只需你拋夫棄子,跟着她去盛京電影學院唱戲。你拒絕了她,也錯失了一百塊,我現在補給你。”
“以後每個月,我都會補給你。”
林冬至詫異道:“你這是……拿錢留我?小周老師,你原來這麼在意我嗎?”
“不是我在意你!”周青雲一口否定,“是小芝麻和小平安在意你,需要你。”
越說,周青雲越平靜,他講:“我作為他們的爸爸,自然要替他們留住你。你既然為了他們錯失一百塊,那為了避免你後悔時將怒氣撒在他們身上,我就補你一百塊!還有那盛京電影學院,我也會幫你憑真本事考上去的。”
林冬至抬手蹭了蹭鼻尖,說:“可是……我不是為他們拒絕那個老太太的啊!”
周青雲瞳孔驟縮。
不是為了平安和芝麻拒絕的,那是為了誰?難道……周青雲猛地避開林冬至‘灼灼’的目光,說:“甭管你是為誰拒絕的,反正你錯失的一百塊,我補給你了!你、你不能後悔了。”
林冬至本想說自己是經過深思熟慮后,為了自己能逐夢演藝圈而拒絕尤雁歸老師的!
不過周青雲既然不在意,那就不說了吧!
她看了看手上的一沓大團結,問:“你全給我了,家裏的開銷怎麼辦?”
和普遍男人不一樣,周青雲沒說講什麼工資都交給你,開銷自然由你負責的減分話,他表示:“二中、三中的老師們請我給他們學生補課,每天放學後補兩個小時,每名學生每月十元,總共十名學生。”
懂了,這是有額外收入了。
那林冬至也就坦然收起了這一百塊錢。
打算攢着,等明年她和周青雲都考到盛京后,在那邊買套房子。
畢竟帶着孩子,住學校也不方便。
不過,周青雲這品行,林冬至還是在心裏稱讚了一番。
是個好男人啊!難怪書里有那麼多優秀女性前赴後繼的!
收好錢后,林冬至想:幸好那些優秀的女性都在盛京,等他們去盛京時,周青雲或多或少沒那麼恨她了吧?就算他為了更優秀的女性跟她離婚了,應當也不會再打擊報復她了吧?
她不知,去洗澡的周青雲正在想:她說不是為了芝麻和平安留下來的,難道是為了……?不、不可能!這絕對是她惡劣的把戲!
從前以肚子裏的孩子威脅他彎腰受辱,現在對摺磨他的身體沒興趣了,轉而打算折磨他的心!
周青雲舉起一桶冷水,從頭淋了下來。
他徹底清醒。
面無表情的擦乾身體,換上乾淨衣裳后,直奔堂屋的八仙桌,翻出林冬至默寫的內容,仔細批改,找出錯處。
最後拿着紙筆進屋叫醒了林冬至,並道:“起床改錯字,再把剩下的內容默完。”
林冬至:“???”
周青雲,好男人?瞎扯淡!
被迫起床的林冬至邊默寫,邊忿忿的想:優秀的紅粉知己呢?!趕緊來啊!把這個半夜逼她學習的人收走!
等到學完,背完時,隔壁的狗都睡了!
林冬至又氣又累時,周青雲端來了一碗蛋羹,並說:“趕緊吃,吃完了睡覺。”
確實餓了的林冬至正要接手,卻被周青雲躲過。
周青雲單手端着碗,邊批改學生的作業,邊說:“燙手,你就這麼吃。”
林冬至不得不說,這男人雖然讓其氣憤,但也讓暖心。
整體來說,是個好男人吧!
那什麼優秀的紅粉知己,還是晚點來吧!
這期望,並未被實現。
周青雲又去二中、三中授課的一天,小胖子找上門來了。
林冬至詫異的看着他,問:“你逃課啦?咋地,太辛苦了,學不進去啦?”
小胖子擺手,說:“前幾天月考,我掉出六十名以外了,暫時沒有進大教室的資格了。”
這事兒並未打擊到小胖子。
上次他能名列前茅,全靠小周老師押題。
這次沒有押題,他還能保持三百來分,比較以前算是進步很多了。
小胖子熟門熟路的給自己弄了一碗糖水喝后,說:“小師母,我特意跑過來,是受人囑託,來提醒你一件事兒的!”
林冬至以為是周青雲讓他來跑腿的,笑了笑,道:“周青雲讓你提醒我做題,別偷懶?”
不等小胖子作答,林冬至道:“你讓他放一百個心吧,我有認認真真學習,沒偷懶耍滑。”
小胖子一臉沉重的搖頭,說:“不是小周老師讓我來的,是喬美香讓我來的!她讓我提醒你,二中有個賊漂亮的女學生看上小周老師了!你得注意了!”
林冬至並不覺得稀奇,她反問一句:“二中、三中有幾個女學生不喜歡你們小周老師啊?這有什麼值得注意的?”
見她毫不在意,小胖子急了。
“小師母!”小胖子拔高了聲音喊她,“你別笑呵呵了!這真是要緊事兒!你怎麼能一點也不擔心呢?!”
林冬至心道,周青雲以後的紅粉知己將多得數不清,她要挨個計較,不得累死啊?
周青雲若真的喜歡對方,她左攔右擋,不過是招人厭惡;周青雲若不喜歡,她也沒必要擔心來擔心去的。
不過為了避免小胖子繼續恨鐵不成鋼,林冬至連道:“好好好,我不笑呵呵了,我擔心,我急,你給說說,那小姑娘姓字名誰?哪裏人?爹媽是幹啥的?成績好不好?長得有多漂亮?”
一串問題砸出來后,小胖子才收起了那恨鐵不成鋼的派頭。
他說:“喬美香講,那學生是盛京來的,家裏關係特別硬!成績不算厲害,跟我差不多吧!至於長相吧,比那個阮玉姐姐要漂亮!她好像叫……哦,時霜。”
林冬至一愣。
這個名字……在《贅婿不認命》裏好像是周青雲的學姐。
是讀研究生時的學姐。
能力不算特別出眾,靠着經常照顧小平安,成了周青雲的紅粉知己之一。
她沒記錯的話,小平安出事兒后,她非常自責,怪自己那天沒能陪着小平安。
照理說,這事兒怪不到時霜身上去,可周青雲再也沒有搭理過時霜。
有一回神志不清時,還差點弄死時霜。
回憶完時霜的全部劇情后,林冬至愈發不把時霜放在心上。
周青雲根本就不喜歡她啊!
不過面上卻表情凝重的跟小胖子說:“比阮玉姐姐還漂亮啊?那你們可得幫我盯緊她了,千萬別讓她靠近小周老師啊!我怕小周老師把持不住。”
小胖子梗了一下。
他乾巴巴道:“倒也沒好看到讓小周老師把持不住的地步。”
林冬至於心裏笑道:沒好看到那個地步,你們緊張個什麼?
面上卻不贊同道:“那可就說不準了,男人嘛,誰扛得住投懷送抱呢?尤其是長得好看的!”
“不不不,小周老師是正人君子!”小胖子開始給他恩師正名,“那種對有婦之夫投懷送抱的女人,他只會覺得對方品德敗壞,腦子有問題!絕不會半推半就的!”
林冬至綳不住,笑道:“那你們還要我注意什麼?”
小胖子撓了撓頭道:“對哦,小周老師又不會幹這種事兒,小師母你有啥好注意的啊?”
講到這兒,小胖子氣憤道:“都怪喬美香!她一通逼叨,我還以為特別嚴重,急吼吼的就趕來了!”
“不行!我現在得找她算賬去!”
小胖子離開沒多久,他話里的時霜便來了。
五官算不得特別出眾,但勝在清秀,再有一身清貴氣加成,乍一看就很有白月光、初戀的感覺。
她見到林冬至便問:“請問你是小周老師的妻子嗎?”
林冬至應道:“我是。”
時霜笑了,飛奔到林冬至身邊,開口就稱讚道:“不愧是小周老師的妻子,長得可真好看!”
“不像我,長得跟清湯寡水似的!”
林冬至:“???”
這女學生是在陰陽怪氣吧?絕對是在陰陽怪氣!
她這枯瘦的身形,怎麼可能好看?
林冬至正要懟這個陰陽怪時,此人竟湊到了搖籃邊,哇的一聲道:“這是小周老師的女兒嗎?也太可愛了吧?!那個,我可不可以抱抱她啊?”
小平安認生,她並不喜歡被陌生人抱。
林冬至本欲拒絕,可這個陰陽怪已經把小平安抱了起來。
小平安頓時嚎哭出聲,在陰陽怪懷裏掙扎了起來。
林冬至皺眉道:“同學,請你把——”
話還沒說完呢,門口就傳來周青雲的怒喝聲:“你是誰?!把我女兒放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