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正值課間,教學樓熙熙攘攘,兩人一直走到了操場后的林徑里,楓楊樹葉飄飄簌簌,逶迤的小道上被綠枝包裹,隱約映射下來些斑駁陽光,聲嘶力竭的蟬鳴和校牆滿壁的爬牆虎,更是添滿了夏日氣息。
兩人一路上話都很少,姜別夏不是外向的人,柏言敘也沒怎麼說話,氛圍自然很寂靜。
“要坐下來嗎?”
姜別夏聽見耳邊人突然問了句,順勢看向了那邊的長椅,點了點頭輕聲道:
“好。”
不知道是氣氛彆扭的原因還是自己敏[gǎn],她總覺得柏言敘好像要說什麼重要的事似的。
姜別夏坐下來后,男生也隨之坐在了她旁邊,保持着合適的距離,不逾矩,也不刻意躲避,總歸還是那般張弛有度的溫潤形象。
“你找我是什麼事兒啊?”
她慢聲地問了句。
柏言敘眼神輕延,嘴角舒緩地笑了笑,嗓音清雋:“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嗎?”
姜別夏聽完心裏一驚,也沒在意到他解釋的動漫頭像,但凡喜歡看動漫,就知道海野碸是某部校園男生暗戀題材動漫的男主角。
她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作出什麼反應,眸子輕動餘光掃過柏言敘,慢聲歉意道:
“不好意思啊,我不太記得我們什麼時候加的好友了。”
“高考前你回我消息說高考加油,還記得嗎?”
柏言敘看見女生恍然的表情,眸色中閃過一絲不易捕捉的黯然,轉瞬即逝,了無痕迹地被笑意掩蓋了下去。
“那個動漫少年頭像的是你?”
姜別夏自然能從這話里聽出來他考得也不錯,輕點了點頭,隨即便又聽見他開口說了句:
姜別夏聞聲一怔,似乎很意外他會說出這樣的話,急忙地擺了擺手,解釋道:“沒有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是你剛才說有事我才問的。”
柏言敘好像沒她那麼拘束,眸子含笑地接着道:“不問問我考的怎麼樣嗎?”
姜別夏理不清,禮尚往來地順着話接了句:“你應該考得也挺好的吧。”
這話也沒錯,本來就是柏言敘自己說的有事找她,她問一下好像也沒什麼。
姜別夏沒多想這句話,下意識地回了句謝謝,說完便沒了話,手指按着長椅,不知道繼續些什麼好。
柏言敘見她反應有點兒大,頓了幾秒,才又恍然地笑着開口:“不用這麼緊張,我開玩笑的。”
姜別夏的茫然反應雖說是在柏言敘的意料之中,可真感受還是不免酸澀,他斂了斂眼色,從口袋裏掏出來了個做工算不上精細的獎牌。
柏言敘不是沒察覺,目光劃過女生柔和的側臉,眸光微閃,抬着愉悅的聲調轉了話題:
“我看見學校發的喜報了,恭喜啊,你還是這麼厲害,理科市狀元。”
話說到一半,突然像是想起來了什麼,她腦子一恍地記起高考前夜Q扣收到的那個沒昵稱備註的好友消息,當即驚訝地看向柏言敘,眼睛隨之也跟着瞪得大了些,猶猶豫豫不確定道:
他點了點頭應聲:“嗯,是我,至於那個少年動漫頭像,是海野碸。”
姜別夏心下一松,給面子地笑了笑,扭頭視線落在自己的腳尖,莫名覺得氣氛有些不自然。
柏言敘冷不丁地提到了高考之前的事,姜別夏聽着剛開始懵,動作一頓,皺眉疑惑道:
“回消息嗎?我好像沒有給你…”
柏言敘順聲嘴唇微動,不刻意自謙但也沒聽出什麼驕傲:“還行,分數上個好大學是夠用了。”
姜別夏有些懵,偏頭看了眼身旁人,說不出來的感覺,明明柏言敘看着也沒變,但總覺得有地方變了,就如這句話似的,之前認識的他好像不是會能這般在意這種的。
她不太了解文科班的情況,文理分開,兩類班級互相之間都幾乎沒什麼交集,更別提特意關注,只不過因為柏言敘常年文科班第一,表彰大會的常客,她才能篤定這話。
姜別夏自然看見了,甚至覺得格外熟悉,很像她之前被解揚賴着送給他的那枚作文獎牌,只不過上面刻着的是二等獎的字樣,她的那枚是一等獎。
不等她問,柏言敘指尖捻摸過獎牌看向姜別夏,嗓音清冽微揚:
“期中表彰大會後台那次,我說下次告訴你,我為什麼知道你的名字,後來也沒想好要怎麼告訴你,不過現在我應該能說出來了。”
某種預感強烈攀升,姜別夏清眸映過晃眼的獎牌,卻也始終沒對上身旁人的。
柏言敘眸光微黯,某種漲疼的感覺透徹到無力,嗓音慢頓:“是高一的時候,代表學校去外地參加作文比賽的那次,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叫姜別夏。”
柏言敘的思緒延回在高一的那次作文比賽里。
那時候學校組織挑選學生參賽,那次的作文比賽特別難,難到考完大巴車上大半的學生都在哭訴寫跑題了,柏言敘一上車坐到了姜別夏旁邊的位置,耳邊聽着旁人泄憤罵題的聲音,旁邊的姑娘安安靜靜地靠坐着,淡定自若,像是一點兒也不在乎寫的題目偏沒偏。
他沒忍住好奇,破天荒地開了口問她怎麼看着沒那麼在意這次的作文題。
那時候姜別夏似乎沒想到他能跟自己搭話,有些微愣,隨即扭頭看向他說了句:“我有在聽他們討論。”
眼下之意就是她也在意。
柏言敘難得地碰見這般,有些尷尬又覺得很奇妙的感覺。
下車時,天氣陰沉地猛然下了暴雨,姜別夏拿了把傘,他兩手空空,興許是別的同學大多互相認識,成雙對地湊着一把傘走,顯得他落了單。
姜別夏撐着傘猶猶豫豫,最後還是朝他問了句:“要一起走嗎?”
那天暴雨如注,柏言敘莽撞突兀地要了她的聯繫方式,找着借口在帶隊老師那套來了她的名字,知道她叫姜別夏,在之後,學校撞見,她好像不記得了他了。
年少的心動來得突然,毫無防備,又格外容易根深蒂固,柏言敘覺得,連他自己都理不清到底是在哪個時刻,知道他對姜別夏的情感是叫作喜歡。
姜別夏聽着他口中的高一,想起來兩人成為好友的天數顯示的,大差不差快三年了。但有關那次作文大賽的記憶實在是太模糊了,久到她記不太清楚了。
某種心意沒有言語的明確表達,卻也足夠敞明,姜別夏不至於遲鈍地還不懂。
有驚訝嗎,肯定有,她本來就是很慢熱的性格,解揚曾說過柏言敘對她的不一樣心意,只是她拿了一句他沒表現出來反駁了回去,可有些心意卻在時間的長日裏隱晦地滋生漫野。
“柏言敘。”
姜別夏睫毛微動,目光落在了身旁人身上,這是她第一次喊出來柏言敘的名字。
柏言敘嗓間輕動,抬着眸子,心底的某個點兒糾結得難耐,他希望姜別夏能記得自己的名字,只是那一定要是在三年前那次,而不是在這一刻他明知道什麼意思的前提下喊了他的名字。
姜別夏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只是覺得,有些話應該要說。
“很抱歉,之前的事情我確實記不清了,高一和高三,中間跨越了太多,世界善變,我也因此忽略了許多,可能我不記得高一的柏言敘,但我認識現在的柏言敘,“現在”與我而言永遠是最好的狀態,我也很希望,“從前”對你來說只是一個簡單的形容詞。”
姜別夏的話語緩慢柔和,可卻帶着不置可否的堅定和力量,像是軟刺,被扎了一下,癢疼過後,卻也終其無可奈何。
柏言敘嗓音清儒,隱隱透着低捺:“我這是被拒絕了嗎?”
可他明明連一句喜歡都還沒說出口。
姜別夏沒應下這個問題,卻又是默認。
真切告白的話未能說出口,少年的心意該留有餘地,也該被心意善待。
遺憾是遺憾,但永遠不應該什麼成為困於一生的借口。
夏日的涼風穿越林蔭,直入鑽涌,樹葉晃動,沙沙入耳。
不知道坐了有多久,柏言敘站起了身體,面上恢復如初。
姜別夏也跟着站了起來,聽見他說:
“你不需要抱歉,喜歡對我而言是愉悅,只是很不巧它沒有結尾。從前也是從前,卻也不能簡單成為一個形容詞,他會是承載回憶的名詞,絕不會是困住遺憾的名詞。”
柏言敘唇角彎了彎,笑着道:“少年乘風向神,念過往逐遠方。”
姜別夏也笑了笑,有些話不必挑明,意思瞭然於心。
“你和解揚在一起了嗎?”
柏言敘倏忽地問了句。
姜別夏聞聲點了點頭:“嗯,我們在一起了。”
柏言敘聽見這話當下蹙了蹙眉,故意問道:“是不是我勇氣多點兒,提前趕在他跟前表白是不是你就同意了?”
姜別夏一怔。
“開玩笑呢。”
柏言敘見她這反應,壓下心底的酸澀,裝似隨意平常,繼續道:
“解揚沒我幸運,但又比我幸運,我比他先認識你,但是他的喜歡有迴響,算下來,好像還是他更幸運。”
姜別夏腦海中閃過一幀幀和解揚相識過程中的片段,出神回望,驀然地笑着道:
“不是他幸運,是我幸運。”
解揚一直站在那個盛夏,給她的青春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柏言敘盯着少女盈盈的笑臉,眸色里的晦暗隱匿,如同那些過往,盡數壓在心裏,不逢天光。
兩人分開后,姜別夏往校門外走,夏日炎炎,烈日曝照,她剛出校門便看見了不遠處那道熟悉的高挺身影,不確定似的站着眯了眯眼。
“站着幹嘛,不認識你男朋友了?”
熟悉不着調兒的嗓音帶着盛夏的熱氣涔涔地落入耳邊,姜別夏嘴角一揚,邁步跑了過去。
解揚還不等說句話,懷裏就撲來了一道倩影,胳膊敞開,當下自然反應地又摟了上去,笑着道:
“怎麼,見了別的男的,還是覺得自己男朋友好是吧,家花還是香。”
姜別夏不理他,窩在他脖頸間囁聲問道:
“你怎麼沒走啊?”
她明明說了讓他先走,結果他還在這兒等着。
解揚揉了把姜別夏的頭髮,故意道:“你說讓我走我就走啊,那我女朋友和別的男的聊着,我走了算什麼事兒?”
姜別夏聞聲小聲地笑了笑,他就是吃味兒了,小脾性!
“跟柏言敘去哪兒聊了?”
解揚摟着姜別夏往前走,嘴上裝似不經意地問了句。
姜別夏眸色微動,動作極小地挪了挪身體,故意道:“去了操場后的小樹林。”
話音剛落,解揚懷裏的人便空了,鑽了出去往前跑。
小樹林?那個該死的小情侶接吻愛去的小樹林?記得家長會那次兩人在小樹林,他還故意逗弄姜別夏說這地方適合接吻。
選什麼不好選小樹林聊天,一想起柏言敘和姜別夏在那兒待了那麼久,解揚就不對味了,暗罵了一聲艹,邁着大步邊朝着前面的姑娘喊着:
“姜別夏,別讓我追上你,抓住了親哭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