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台上的各項流程走完,最後一項是過成人門和跨得勝門，各班被組織着按順序站在紅毯前，一班自然是首位。

隆重的伴奏音樂響起,主持人激昂的也隨之輔上,家長也站在兩邊注視着,場面格外莊重和正式。

“夏夏，你緊張嗎？我怎麼突然這麼緊張啊？”

站在隊伍里,蘇枝突然竊聲地朝着她說了句,語調帶着明顯的波動。

姜別夏抬頭看了眼面前的紅毯,說起來也是第一次在這麼多人注視下走過去，說不緊張是假的，就連以前表彰大會發言也沒這麼不自然。

“我其實也有點兒。”

她低聲應了下蘇枝。

操場上的氣氛慢慢躁動,一班的隊伍陸陸續續開始往前走。

一踏上紅毯,隊伍也逐漸開始散亂，不少同學自如地行進着，有些自在從容的同學甚至臉上掛滿了笑容,朝着兩邊觀看的家長揮着手。

成人門和得勝門隔着不遠，跨過去的那一刻，姜別夏輕舒了一口氣兒，形容不出到底是什麼具體的心情。

姜別夏眨了眨眼才往一旁看,解揚正抄着手邊看着自己邊往前走。

姜別夏和蘇枝正並排邁着步子往前走,身旁突然站過來了一道陰影,斜照的陽光將那人的影子直接籠罩在了她的身上。

手依舊被身旁人牽着，她抬頭看了眼紅彤彤的門，心下彷彿襲來了一陣酥軟的感覺，動容愜意。

解揚聞言壓低了頭，偏向姜別夏那邊，故意地蹙了蹙眉，語調微揚道：

“不是該過成人門了嗎？”

姜別夏掃了眼周圍，吊著的情緒舒緩了不少，卻還是覺得有些不安。

解揚餘光瞥見身旁人緊繃的側臉，幾乎下意識就知道這是什麼動靜，下一秒，沒任何前兆地伸手抓住了姜別夏的手，直接牽了上去。

“你怎麼走過來了？”

陽光逐漸開始刺眼，夏日正盛，烈日當空，綠葉捲曲，恬然悠悠，一切再美好不過。

解揚照舊像是沒聽到，又問了句：

“姜別夏。”

解揚順勢倒抽了一口氣兒，沉聲道：“勁兒挺大啊。”

“放心，周圍這麼多同學擋着呢，沒人能看見。”

她又瞥了眼周圍，發現後邊男生站的隊伍更是潦草鬆散,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整齊。

姜別夏又稍微提高音量，重複了一句。

在隊伍後面不是一樣也要過嗎？

不等她繼續追問，一旁的蘇枝朝着她耳邊說了句：

“夏夏,我等一下杜益川和賀文鳴，你倆先走。”

“說什麼？”

姜別夏越想越羞惱，發狠地使力掐了下牽着自己的手，情緒外露得厲害。

兩人的位置確實不在最外沿，因為隊伍散亂，時不時地有人影攢動，不仔細刻意去看確實看不出來兩人的動作。

姜別夏不應他。

姜別夏聞聲輕皺了皺眉,沒懂他這話什麼意思。

解揚下巴點了點離兩人不過幾步遠的成人門,笑道：

“什麼？沒聽清，再說一遍。”

回想起在街巷子裏的那個午後，他說要陪她拿狀元讓她給個回應的場景，姜別夏點了點頭。

解揚看着身旁側臉舒緩半眯着眼的少女，眸光輕閃，語氣認真地喊了她的名字。

“鬆手。”

她壓根不曾想過，有朝一日，在所有人聲鼎沸的歡喜里，她藏在人群里，悄悄牽着那個她喜歡的人。

見那倆人還沒跟上來,拖到隊伍後面，蘇枝說完便撤開步子，眼神在兩人中間轉了又轉。

姜別夏要是再看不出來這人是故意的就白瞎了和他朝夕相處這麼久。

解揚突然提到這話，臉上帶着她不常見到的認真。

姜別夏儘力忽視着那炙熱的注視，眼神平穩地只看向前面召喚的兩道門。

不安和貪戀，愉悅的心情在那刻昭昭回聲，貪戀佔着上風。

姜別夏聞聲扭頭，睫毛顫動，解揚他好像格外喜歡喊自己的名字。

姜別夏使勁兒抽着自己的手，動作又不敢太大，憋得臉上都有些泛紅，小聲反駁道：

“你這樣我不是更緊張了，能不能先鬆開……”

解揚一臉淡定，手上的力道一點兒不減，彎着唇角道：

“幫你緩解下緊張的心情。”

本來男女生走一起就夠引人注目了，解揚還這麼光明正大，領導、家長和同學可都在場呢，鬧得她這會兒壓根不敢抬頭。

“記得我說過要陪你拿狀元的話嗎？”

學校鋪的紅毯說長也不長，本來蘇枝在，姜別夏至少有個伴兒，這下她一離開，緊張的感覺瞬間又升了不少，特別是能準確感受到兩旁擠着的家長的目光。

乾燥有力的手掌傳來的觸感和溫熱不容忽視，姜別夏下意識地上半身一顫，眼神立馬慌亂地看向始作俑者，扯着手掙扎着小聲道：

“解揚，你幹嘛啊，這兒好多人看着呢，鬆開……”

解揚也不在意，出聲笑了笑，又反手拉緊了掌心裏纖軟的手，低聲平復道：

“記得。”

解揚驀然地彎了彎唇角，語氣誠摯赤誠：

“那話我是認真的。”

姜別夏從來沒覺得他那時候的話有半分開玩笑的意味在，點着頭應聲道：

“我知道。”

解揚聞聲視線動了動，朝着後身的兩道門看了一眼，緊接着嗓音繾溺，漫聲道：

“成人門陪你走過了，得勝門也牽着你一起跨過了，所以，高考也要一起加油。”

姜別夏聽完這話，忽然意識到他為什麼一定要趕在隊伍前面找她了，一起走過青春中重要的兩道門，是約定，也是半個盛夏里未完的浪漫情詩。

光照耀眼，遠樹接天，夏蟬搖曳着悠長的鳴叫，傳遞着姜別夏的那句：

“好，高考一起加油。”

拿成績去驚艷夏日，以努力去赴場約定。

誓師大會該走的流程結束，不少家長開始拿着花去找自己的孩子，操場上人群簇擁，影子散落。

蘇枝、杜益川和賀文鳴三個早早就看見了自家家長，一散場就直接迎了過去。

姜別夏沒看見自家母親，繞着路往家長席位走去，周嵐說要來，那就一定會來，這點兒不用質疑。

不等姜別夏走到位置上，突然聽見了熟悉的聲音，朝着聲源看過去，周嵐正捧着束白色的洋桔梗花束看向她這邊，身旁還站着個同樣捧花衣着打扮氣質典重的女人。

姜別夏臉上頓時浮上笑意，步子邁大了些朝着薑母走了過去。

“媽！”

姜別夏笑意盈盈，喊了一聲。

周嵐順勢把花遞給她，伸着手抱了下自家女兒，溫聲笑道：

“恭喜我女兒跨過人生的重要節點。”

姜別夏回抱着，心下泛着一陣暖意，接話道：“謝謝媽。”

算起來在她經歷過的人生大大小小場合里，薑母不經常出席，這次格外隆重的一次，卻沒有缺席。

母女兩人抱了一會兒才鬆開，姜別夏這才察覺到身旁女人的含着善意的視線好像落在了自己身上，不會讓人覺得不禮貌，但也忽視不了。

她禮貌地笑着點了點頭，緊接着就聽見周嵐給自己介紹道：

“這是剛才家長席上正巧坐媽旁邊的同學家長，夏夏，叫阿姨。”

姜別夏聽完又禮貌地問了個好：“阿姨好。”

那女人聞聲臉上溫婉的笑容更明顯了，看向姜別夏的眼神都帶着不自覺的滿意，誇讚道：

“女兒長得就是漂亮，合眼緣，還有禮貌，真好。”

姜別夏不知道做什麼回應，淺淺地彎着唇角，落在女人臉上的眼神有些微動，總覺得面前人的五官整體看下來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三個人站着說了幾句話，過了一會兒，後身不遠處傳來動靜，姜別夏略略地偏頭看了一眼，眼見解揚正朝着這邊走過來。

她心下一動，正疑惑着他怎麼沒去找自己家長，下一秒，便看見面前的女人朝着解揚的方向指了指，笑道：

“我兒子來了。”

姜別夏當下直接轉了身，眼睛下意識地睜大，像是不敢相信那個“兒子”就是解揚似的。

周嵐也有些震驚，輕拍了下手笑着看向黎韻，驚喜道：

“小揚原來是你兒子啊？”

黎韻點了點頭，對她的反應和稱呼略帶疑惑，但也沒多問。

反倒是周嵐笑着激動道：“那不是巧了嘛，夏夏他們兩個還是同桌呢。”

黎韻視線掠過姜別夏，不動聲色地眼神一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也跟着樂道：

“同桌啊，是嗎？那還真是挺巧的。”

兩位家長寒暄着，姜別夏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生生地等着解揚走過來，朝着黎韻喊了聲媽，才堪堪回過神。

解揚看見兩位家長在一起沒什麼意外，臉色淡定地各自問好，隨即看向姜別夏獃獃的表情，淡定問道：

“發什麼呆呢。”

姜別夏冷不丁地往後一站，生怕被家長察覺到什麼，隨即又反應過來這也算正常同學的打招呼，才又不慌地穩着臉色溫聲道：

“沒什麼。”

解揚也沒多問，轉頭看向自家母上，下巴朝着她懷裏的話點了點：

“黎女士，我不找您您也不來找我就算了，花還捧着這是不打算給我？”

黎韻習慣了自家兒子這幅吊性，伸手塞了過去，不給面子道：

“那人家不都是來找家長的，敢情我還得去找你，尊點兒老吧。”

解揚順勢接過那束他看不出品種的花，表情不掩愜意。

姜別夏在一旁看着母子兩人的相處，多少好像知道解揚的性格隨了誰。

兩人又扯了幾句，黎韻不好意思地看向周嵐母女，臉上恬適不留面子地給自家兒子揭短：

“我兒子就這煩人勁兒，不好意思啊，見丑了。”

周嵐立馬擺了擺手，笑道：“怎麼是煩人呢，小揚多優秀啊，人長得帥，還細心，一點兒可不煩人。”

自打周嵐之前住院，解揚忙前忙后那次，直接刷了波百分百好印象。

解揚聽見這話，對着黎女士挑了挑眉，得瑟勁兒格外明顯，還順帶着跟了句：

“黎女士，就我這煩人勁兒，指不定誰喜歡呢。”

這話冷不丁地不知道在暗指什麼，姜別夏察覺身上好像一瞬間被掃過去好幾道目光，心虛得她壓根不敢抬頭看。

幾個人站着又聊了一會兒，才各自分開。

解揚送黎韻離校，剛一出操場，就被黎女士揪了把耳朵，質聲道：

“夏夏就是你之前給我說喜歡的姑娘吧？”

解揚揉了把耳朵，也不掩飾，坦蕩道：“您看出來了啊？”

黎韻當下直接提着聲音道：“我看出來？剛才過成人門的時候你不都牽人家手了，給你急的！你媽我還年輕着，沒老花眼呢！”

解揚確實沒料到這還這能被自家母上看見，畢竟是事實，自然沒話反駁。

黎韻看着嗆到他一聲，來勁兒地繼續道：

“你給我收斂點兒，人家姑娘臉皮薄，你心急給人氣惱了我看你怎麼辦！”

解揚散漫地邁着步子，漫不經心道：“氣惱了我哄唄。”

黎韻一看他這反應，都快沒話說了，沉默了幾秒想到周嵐剛才說過同桌的事兒，又問了句：

“夏夏還是你同桌？”

解揚點了點頭，沒否認。

黎韻看着自家兒子，心下連連嘖聲，一點兒不向著自家人，感嘆道：

“也不知道人家姑娘得是多倒霉，早早地就被你給惦記上了。”

解揚氣笑了，駁聲道：“媽，有您這樣的嗎，我這是近水樓台先得月，這不挺浪漫呢。”

黎韻嗤了他一聲，沒搭理他。

母子倆拌嘴玩鬧才是常態，過了一分鐘，解揚突然道：

“媽，今天提前見了你未來的家裏人，覺得怎麼樣？”

黎韻知道他口中說的是誰，腦海里想起來姜別夏這姑娘的臉和言語動作，瞥了自家兒子一眼，淡聲道：

“人家姑娘挺好，就是便宜你了。”

解揚聽完嘴角微動，鼻腔共振帶着一陣笑意，面露饜足地點頭：

“是，便宜我了。”

那邊，姜別夏和薑母在操場上走了兩圈，廣播裏催着家長離校，兩人便朝着校門口走過去。

路上，母女倆聊到了今天的誓師大會，周嵐突然說道：

“解揚那孩子今天台上的發言我聽着都直動容又激動，人細心，學習成績也好，我聽他媽媽說，他媽媽還是國外哪個大學的中文系教授呢，這家長優秀，言傳身教，教出來的孩子也確實是不凡。”

姜別夏倒是挺認可這一點兒，解揚和黎母性格也很像，剛想點頭恍然反應過來，問道：

“媽，黎阿姨是中文系教授？”

周嵐不知道自家女兒怎麼反應這麼大，點着頭又說了一遍：

“是啊，今天坐家長席的時候，我們兩個聊天我親耳聽見她說的。”

姜別夏頓時有些釋然地笑出了聲。

解揚這人，入學分班考試語文考了一百三瞞着自己還找自己給他補習就算了，自家媽媽還是中文系教授，他這司馬昭之心，徹底是昭然若揭了。

“怎麼了？”

周嵐看着自家女兒的臉，溫聲問道。

姜別夏抬眸，微風夾帶着楓楊的綠調吹入鼻息間，像是訴說了許多，她彎了彎唇角淡聲道：

“沒什麼，只是又發現了點兒別人的小心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