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時至隆冬,歲寒。
朱標和朱雄英回京師已有月余,是時候趕回北平。
否則,寒冬臘月,河水結冰,水路將難以通行。
而陸路既耽擱時間,且行路艱難。
朱元璋龍顏不算愉悅,“標兒,雄英留在京師過年好了。”
屆時,他們祖孫三人共同接受群臣朝拜,何樂不為?
馬皇后眼底也露出些許渴望,但稍縱即逝,孩子長大了,有他自己的路。
聞言,朱標面露訝異,“沒曾想,父皇對太子妃竟這般有信心?”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什麼叫他對常氏有信心?
朱元璋微微皺眉,“什麼意思?”
福樂酒樓每年冬天都會供應的筒骨火鍋,既是熟悉的味道,也是冬日最好的暖身食物。
朱雄英一手抓着欄杆,一手使勁揮舞,滿臉興奮。
良久,他才真實的反應過來,奏本交由常氏暫代處理?!
後宮不得干政,標兒得失心瘋了?!
朱標非常冷靜,“是故,兒子急着趕回北平。”
河面出現一黑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擴大成船。
朱標伸出的雙手僵硬在空氣里,樂兒只記得她的寶寶,忘記他的小乖乖了么?
片刻,朱標若無其事收回手,“天冷,大傢伙兒趕緊回去吧。”
朱雄英踩實了后,越過朱標,蹦跳着撲向常樂,“娘親,兒子好想你啊。”
如今,共事月余,所有人都知道,可以。
朱標:“.”
回首,只見他爹滿臉的冷峻與嚴肅,“雄英,你是皇太孫,注意形象。”
朱標瞅眼嘴角咧到耳後根的兒子,淡笑以對,彷彿日日算着時間的那個,是另有其人。
朱元璋瞬間變了臉色,他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朱雄英肉嘟嘟的嬰兒肥臉蛋升起兩坨酡紅,寶寶什麼的,好害羞呀。
殿內所有人紛紛點頭,無聲表示贊同。
冬日北平,已是白雪皚皚。
劉伯溫最為德高望重,代眾人回道,“我等不過按部就班行事,最費心思的當屬太子妃。”
眾人皆都強自忍住笑意,雖早已見慣太子與太子妃的相處,但還是好好笑,哈哈哈哈。
倒也無需如此急切吧?
·
帝王規制的船,全速前進,日行千里,猶如朱標和朱雄英盼歸的急切心情。
朱標給兒子拋了個“算你識相”的眼神,自己急匆匆迎了過去,“樂兒,我回來了。”
太子車架駛過略顯冷清的街,直入元朝舊宮。
常氏那不着調的性子,他厭煩都來不及,有什麼信心?
朱標:“京師以北地區的奏本都在北平,積壓月余,其中緊急事項,兒子都交由太子妃暫代處理。”
寒風凜冽,暖陽時而穿透雲層送來些許溫暖。
但沒關係,更應該害羞的是親親老爹。
他又又又被娘親無視了,早讓他認清自己的家庭地位,他還不聽,果然忠言逆耳。
常樂把父子兩的動作看在眼裏,無奈之餘,掃過朱標仍有些黑的面頰.
她沒有絲毫停頓地略過他的雙手,逕自把兒子拉到跟前,仔仔細細檢查了番,“寶寶瘦了。”
他們或修建新宮,或疏通運河,或處理奏本,等等,但凡舉棋不定的難題通通需要太子妃決斷。
兒子必定不會給常氏牝雞司晨的機會。
在座的每一個人,皆都是背井離鄉自南邊遠至北平。
常樂眯了眯眼,同船上的人搖搖揮手。
那裏早已在準備接風宴,筒骨火鍋的香味隨着渺渺熱氣飄進每個人心裏。
朱元璋自覺聽懂了兒子的暗語,急急催促,“標兒,務必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北平。”
朱標舉起酒杯,“孤回京師多時,北平全賴諸位守護。”
朱雄英瞥眼假正經的老父親,乖乖站回他身後的位置。
船緩緩停靠進碼頭,朱標領着一行人依次上岸。
白霧茫茫的通州碼頭,常樂裹着厚的厚披風,帶着朱家兄弟和朝臣們前來迎接。
朱元璋連連揮手,“知道了,知道了。”
朱元璋仍然有點懵,所以標兒沒瘋?
他還知道要早點趕回去,應該是為了避免常氏生出什麼額外的心思吧?
朱標點頭,“爹,娘,你們千萬保重身體,兒子在北平等你們。”
朱標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似有意味地肯定道,“爹,您放心,兒子知道輕重緩急。”
一開始,人人心中皆有疑慮,太子妃能給出行之有效的方案么?
出門在外,他大人有大量,願意給老爹一些面子。
但在他離娘親咫尺之距,他的后領被一股外來的力量緊緊扣住,他只能在原地踏步。
太子妃做事乾淨利落,約莫是武將之女的緣故,常遇春也是直來直往的性子。
她不理解也不喜歡官場藏着掖着的那套,有問題處理問題,有方案明講即可,無需七拐八繞。
這樣的性子,不知道好或不好,但總歸省卻了每一件事浪費在揣摩彼此心思的時間。
朱標轉了轉眸,一本正經道,“太子妃辛苦了。”
然而,在眾人看不見的桌底,他牢牢牽着太子妃的手,還時不時摳弄她的掌心。
其動作毫無太子之威嚴,猶如街邊小流氓,充滿了挑逗的意味。
常樂往回抽自己的手,但沒抽[dòng],也不敢太使勁,萬一被其他人察覺,那丟人丟大發了。
朱標有恃無恐般咧了咧嘴,眼角眉梢都是惡作劇得逞的笑意。
一左一右站在太子和太妃兩邊的小全子和晚星,把兩人悄摸摸的動作看在眼裏,無語地嘴角直抽。
常樂尋了個眾人瞧不見的角度,狠狠剜了眼“表裏不一”的男人,同樣鄭重其事回道,“幸不辱命。”
筒骨火鍋冒起“咕嚕咕嚕”的沸騰聲,香味四溢,聞着便叫人胃口大開。
朱標率先舉起筷子,殿內眾人各自喝酒吃肉。
常樂抬了抬胳膊,無聲示意自己需要右手拿筷子吃飯。
朱標非常遺憾,也只能鬆開太子妃柔嫩的纖纖玉手,但仍沒忘最後摳一摳她的掌心。
常樂艱難忍住給他作亂的左手一巴掌的衝動,自顧自享用起美食。
朱標和朱雄英父子兩自離北平,每人每天均有書信寄回。
有一說一,他兩寄信沒寄煩,她回信都有點回煩了。
但也因此,繼祖、周嶼、傅榮等孩子們要隨同回來,她一早就知道了,也早早安排好了住宿。
只是,常樂掃眼同傅榮坐一桌的那個少年,奇道,“你怎麼把傅讓也帶回來了?”
傅友德幼子傅讓,金吾後衛所鎮撫,是朱元璋的親軍。
朱標瞥眼那傻樂呵的少年,“是他自己非要跟來,為了壽春。”
常樂剛燙好的肉片“啪嗒”掉回鍋里,“為了壽春?”
傅讓與壽春公主訂有婚約,他們是御賜的婚事,但他竟千里迢迢追來?
這怎麼搞得像是自由戀愛,難捨難分的小情侶?
史書里,壽春公主的駙馬並非傅讓,而是他的大哥傅忠。
常樂因一顆八卦的心,曾仔細研究過朱元璋賜的這場婚事。
傅忠的生卒年,還有生平,沒有查到可考據的資料。
但他的二弟傅正,在他們老爹傅友德被賜死的當年是三十七歲。
史書里的傅友德於洪武二十七年被賜死,換算過後,洪武十九年,傅正已經二十九歲。
洪武十九年,是史書里的傅忠和壽春公主成婚的時間。
換而言之,即使傅忠與他二弟同齡,當年他也已經有二十九歲。
古代二十九歲的男人,孩子都有一打了。
難道傅忠知道自己將來要娶公主,特意沒有選擇在合適的年齡成婚?
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想想都不太可能。
但他既然能娶公主,說明當時他是沒有妻子的。
常樂只能想到一種可能,他當時是鰥夫。
而朱元璋把他如花似玉,正值芳齡,時年十五的女兒嫁給了一個“高齡”鰥夫?!
傳說還是他最為鍾愛的女兒。
史書記載,壽春婚後,朱元璋賜給她吳江縣一百二十餘頃的肥田,是公主里,唯一獲此殊榮者。
他可真是個疼愛女兒的好爹,不知道史書里的壽春公主怎麼想,反正她在成婚兩年後,英年早逝。
史實如何,無人知曉,也不重要。
總歸現如今的壽春公主,嫻妃第二女,未得朱元璋偏愛,也未被賜婚於鰥夫。
當然,也因為傅忠早有妻子,且健健康康的活着。
至於傅讓,傅友德第五子,也是幼子,時年十九,長相英武,德行俱佳,與壽春公主正相配。
只不過,史書里的傅讓沒有一個好結局。
他作為皇帝親軍,時常陪伴在朱元璋身邊,也不知道是哪裏沒有做到位,總之惹了殺身之禍。
洪武二十七年時,朱元璋因傅讓之過問罪傅友德。
一說是傅讓在擔任守衛時沒有沒有按照規定佩戴劍囊,一說是朱元璋陰陽怪氣誇獎傅讓的劍法。
總之,傅友德嚇了個半死,回家親自砍了兒子,並隨之自殺。
但是他的死並不是結束,傅家還活着的人通通被發配到苦寒的遼東地區。
常樂猜測,她向來以最最狠毒的角度揣測朱元璋。
洪武二十七年,朱標已逝,朱允炆是皇太孫,年幼,母族、妻族皆無軍權。
而晉王朱棡世子朱濟熺,年齡只比已逝皇長孫朱雄英小一歲,年長朱允炆,且其正妃是傅友德幼女。
以當時的情況,傅友德是碩果僅存的,擅攻擅守的良將之一。
或許傅讓沒有犯任何錯,只是其父傅友德必須死而已。
常樂低低嘆息了聲,但願她所在時空的傅讓,與壽春公主相親相愛,白頭偕老。
朱標看眼莫名哀傷的太子妃,“怎麼了?”
常樂撇他一眼,“沒什麼。”
只是想起了你那糟心的爹,做的糟心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