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裴計被帶走,對郁清來說彷彿只是順手解決了一件小糾紛,她送走了辦案人員,然後不慌不忙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繼續。”
氣氛凝滯了一會兒,整個會議室只聽見郁清在翻文件的沙沙聲,陽光斜斜地傾灑下來,翻頁的時候折射出一道暗金色的光映在她臉頰上,將其割裂成一明一暗兩種顏色。
眾人埋頭都不做聲,有幾個人縮緊了脖子,生怕頭上懸着的那把刀掉下來。
誰也不敢說自己就是乾淨的,只看上面的人會不會追究而已。
郁清揚了揚眉,“怎麼,大家是在等我彙報工作嗎?”
“那我先來了,”坐在裴詩鳶手邊的一個中年男人搶在前頭張了嘴,他髮鬢斑白,桌前的銘牌上寫着財務部總監—段巍。
有人開頭,後面的討論順暢了不少,別說是挑事,就連說話陰陽怪氣的人都沒有了。
一直熬到了會議結束,都不見郁清再發難,裴詩鳶甚至聽到了有人長舒一口氣的動靜。
她原本還想中途溜走,被這麼一震懾,臨了才發覺自己把畫展這事忘了。
郁清的語氣太過於坦然,裴詩鳶久違地沉默了片刻,忘了人家有大佬幫忙的,她勸道:“你可別在外面這麼說。”
郁清眯起眸子,“金獅地產的總經理是前董事長提拔起來的,郜林零食的總裁起家也求了不少同行幫忙,甚至天宇的白總也是老婆一手帶起來的。”
頭一次聽郁清說髒話,裴詩鳶繃住嘴唇,反映了好一會兒,似乎有些明悟,“是這樣的……”
“但我是一個女人,所以我的人脈資源不可以是個男人,更不可以是我的戀人。”郁清微微一笑,總結道:“這是什麼狗屁說法?”
“看數據的時候,找姜氏的質檢總監幫了些忙。”
眼見着電梯停在了財務部所在的樓層,段巍才回他,“這上面怎麼變動,那都是董事會要管的事。對咱們來說,上頭的老闆越有能力才越舒服。董事的那些空頭支票,到底也都是虛的。”
“可她畢竟只是個二三十歲的毛頭丫頭,在陸氏再有本事,也不能代表能管得好咱們公司。”
到了人事部,吳應猶豫了一下,問道:“小房,聽說你今早先接待的郁總?”
等到最後一個高管走出去,裴詩鳶清了清嗓子,問道:“那個數據你怎麼來的啊?”
“是的。”
少見郁清也有這麼蒙的時候,裴詩鳶的大小姐氣勢又足了起來,老道地搖搖頭,“咱蘇市圈子裏都知道你,但是外人不知道呀,以後他們肯定會說你靠着姜總才有成就的。”
“感覺如何?真和大家說的那麼厲害?”
郁清整理了一下文件,臨走前又送了她一句,“道德感和枷鎖都不用太重。”
郁清雖然前些天就居家開始辦公了,但是這些東西連公司的骨幹都沒注意到,裴詩鳶很難不神話郁清。
“段總倒是投誠得快。”
“但是我好像從來沒有聽過他們有種靠男人,靠老婆的說法啊?”
“他們會說你靠男人的。”裴詩鳶的圈子裏,這種說法可不少。
裴詩鳶被問住了,她微微張嘴,“……好像是哦。”
本該是他們這邊放下馬威,結果被一個女人劈頭蓋臉地數落了一番,吳應神色鬱郁。
“嗯?”
段巍回頭,“你要是現在還這麼認為,那我也無話可說。”
房箏斟酌了一下,低聲道:“郁總能被請來,肯定是有她的過人之處。”
吳應冷哼了一聲,“你倒是會說話。”
但是她這意思,不就是在暗示郁清名不符實嗎?
當一個人的主觀意願過於強烈,就會願意相信那些符合自己期望的話,或者說是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分析別人的話。
房箏站在吳應身後,微微扯了一下唇角。
吳應的能力不錯,但是人很軸,房箏在他手底下幹活和他理念總是有衝突。
怎麼今兒請假的不是吳應,不然自己沒準也能和市場部的詹經理一樣上去了。
不服氣最好,她就盼着吳應多犯幾次蠢。
*
因為是剛剛入職,除去需要交接的工作,有一些流程也要重新熟悉。
等到郁清忙完,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她這才騰出手來回復消息,和姜行之的上一條消息停留在九點,他問晚上要不要吃點宵夜。
郁清思慮了片刻,往常這個點他們應該睡了,消息過去把他吵醒了就不好了。
她快速地收拾了一下公文包,下午讓秘書正常點下班了,而出行的車還沒騰出空來去買,只能祈禱這個點的出租車好叫一些。
因為規模比較大,以及為了顧及生產廠的地理位置,公司的位置就比較偏遠。
公司的外圍是一片片重疊的小山,在昏暗的霧靄遮擋中變成暗灰色,看不真切。樹林茂密中有一條長長的柏油路直通山間與市內,路邊一側的高聳的梧桐遮住了星月,連風都擋得嚴實。只有幾隻飛蛾撲騰在兩側的路燈下,也勉強算有些生氣。
再有半個月就正式入秋了,晝夜溫差有些大,單薄的襯衣貼着肌膚絲毫沒有保暖的作用,郁清禁不住打了個噴嚏,亮着的手機屏幕上顯示叫車等待中,排隊3/7。
萬籟寂靜之中,突然有腳步聲逐漸逼近,郁清後背一僵,各種凶殺案的講說開始不受控制地在腦海里重映,她手裏攥着邊角分明的公文包倏地轉身,故作兇惡的目光在撞到另一雙熟悉的眸子時頃刻消散。
“你怎麼來了?”
姜行之先是把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後自然而言的接過公文包,“接你回家吃宵夜。”
副駕駛的座位上還有一個暖包,郁清放到了大腿上,溫度剛剛好,她明知故問:“給我準備的?”
“嗯哼。”
“可是好像不太熱了,”郁清微微蹙眉。
姜行之正在給她扣安全帶,聞言抬起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看她雙手環住自己的腰身,有些發涼的臉貼在他胸膛,狡黠道:“還是這個比較暖。”
安全帶的卡扣聲響起,姜行之輕輕笑了一聲,在她髮鬢間印下一吻。
宵夜很是清淡,所以郁清毫無負擔地吃積食了。
姜行之揉着她的胃,聽她窩在沙發上哼哼唧唧,捏了捏鼻樑,反省道:“今天做得太多了,下次少做一點。”
這鍋他也能背,郁清是萬萬沒想到的。
她樂不可支,躺在姜行之的腿上,這種死亡角度看過去,下顎線還是那麼完美,不減絲毫美貌。
索性這會兒也睡不着了,她對着姜行之勾了勾手,“我們換別的法子消食吧?”
*
裴詩鳶所承諾的甩手掌柜,被她貫徹的很徹底。
除了配合調查裴計的事情以外,這一周都沒怎麼出現在公司。
所以魯福來了幾次都沒見到她,只好把目標投向了郁清。
“郁總,魯先生想見您。”秘書陳光猶猶豫豫地走了過來。
郁清頭也沒抬,“這是我二次提醒你了,無關人員按程序來。”
魯福雖然是裴詩鳶的姑父,但是本身沒有任何職權和股份,根本不算公司內部人員。
陳光看起來也有三十多歲了,行事作風不像是裴詩鳶會喜歡的風格,郁清猜測應該是裴量招的。
能力一般,而且處事有些拎不清,親緣關係的思維太過於固執。
郁清本意並不想在剛入職的時候就來一場大換血,容易造成公司內部的不穩定,所以說話已經很是收斂了。
但很明顯,這個頗有資歷,很注重自我的秘書並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
午飯時間,郁清坐在公司的餐廳,剛掏出手機準備摸一會兒魚,面前的光突然被遮住。
她抬起頭,魯福正僵着臉坐在她對面。
“郁總,您日理萬機,可真是難見啊。”
郁清的視線撇過高層特供餐廳門口的秘書,含笑道:“確實。魯先生有話直說,我還有十分鐘的午休,希望您儘快組織語言。”
魯福不信郁清不知道自己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麼,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耷拉着眼皮,“那我也就開門見山了,前幾天小計的事情,我都聽說了。”
“但是那葯畢竟也沒到上市階段,郁總安的罪名委實有些太重了吧,況且他也是一時糊塗。”
“小計這孩子,也是你們裴董看着長大的……”
可能是看郁清的反應平淡,魯福說著說著開始拿裴量壓她,話題話外都暗示着這是裴家的內部事務。
但他如果真搞定了裴量那一關,也不至於還要來求郁清。
郁清唉聲嘆氣,“說到底,我也只是個打工的,這件事我還真做不了主,不如您直接聯繫董事長吧?”
這個董事長指的是裴詩鳶,魯福面頰上下垂的軟肉抽搐了幾下。
自己要真能找到裴詩鳶,哪還會上來自取其辱?
這擺明就是兩人在踢皮球。
他費勁巴力地入贅,給兒子改姓,為的是什麼?
可不是現在像喪家之犬一樣被裴家拋棄。
這一瞬間,怒火和不甘燃燒着他的理智,或者說在他決定帶着水果刀來公司的那一刻,他就已經不會思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