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孫一冉跟秦征提辭職的時候,是她最後的僥倖。
她想,即使秦征對她沒有絲毫的男女之情,但顧念這麼多年的辛苦和工作能力,至少也會下意識象徵性的挽留一下。
哪怕只是這種客套的挽留,她都會覺得自己這五年多的青春沒有白費。
卻沒想到,秦征是真的沒有心。
他靠在總裁辦的大轉椅上,目光深邃,略有深意的凝視了孫一冉半響,而後冷笑着問道:“決定了?”
孫一冉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恩。”
“好,”說著,秦征摁了內鍵電話,直接打給了Maggie,對方接起,喊了聲秦總,秦征話語冷漠,“給孫助理清算一下工資補貼和分紅,按最高額度來,這個月工資發足月,年終獎金按全年撥發,剩下聽她的意見。”
說罷,切斷電話,眼眸抬起,毫無表情的看向孫一冉。
“把工作給王助理交接一下,涉密部分單獨留給我,然後去人事辦理辭職手續就可以了。”
孫一冉的狠戾,她見識的多了。
孫一冉冷笑了聲,看着Maggie那副模樣,向前走了一步,人是站着的,穿了高跟鞋,看向坐着的人,自然有幾分俯視的壓迫。
可人前再堅毅,也毫不影響孫一冉回到家,窩在房間裏,大哭了一夜。
特別是她這幾年跟着秦征,最是學會了他那套震懾人心的眼神。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廂情願,可笑的一廂情願。
難得她這麼多年可以一夜無夢,無人打攪,當真是睡了個昏天黑地。
秦征為了她的事業前途,選擇了保密,但畢竟沒有不透風的牆,被知道是正常,知道了還拿出來炫耀,就是職業操守問題。
Maggie受了她幾年氣,自然在這時候想要多說兩句。
是歇斯底里的,彷彿要把五臟六腑全都哭出來的震慟。
可那段時間,這杯水卻當真成了孫一冉拚命工作的動力。
秦征雖然沒有留她,但給她的補貼豐厚,競業協議金都夠她未來十年不工作的。
太過諷刺,她做的所有事情,都像是任人觀賞的喜劇默片,到頭來,只余留一地的笑話。。
“孫特助不愧是金牌助理,就連秦總的終身大事都給操持的這樣好,當真是敬業啊。”
當下塗了紅唇,笑得得意,“孫特助這種時候離開,秦總的訂婚宴可就要自己多上心了,也不知道王助理能不能摸透白小姐的心思,投其所好。”
她人本就人漂亮,仰着頭,姿態拿捏,還是她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的孫特助的模樣。
秦征是真的沒有心,可她就連控訴他的資格都沒有,過去那五年,是她心甘情願,兩個人不過是上司下屬的利益關係,從來沒有沾染半分曖昧。
那五年多日日夜夜宛如電影碎片般席捲而來,侵襲着她,而更悲傷難過的是,這些片段中,鮮少有溫情的時刻。
把途創集團當成自己的公司,豁了命的工作,全年無休,甚至生病期間,還要調度數據,這份敬業,可不僅僅是一個特助能做到的。
這話說的,彷彿孫一冉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普通工作人員,可有可無。
秦征太涼薄了,哪怕那少有的溫柔,現在想來,都滿是冷意。
“還有,白小姐又是誰,秦總的婚姻大事與我何干,什麼該聽什麼不該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Maggie姐來的比我早,應該比我知道,途創給你的收入和身份都不低,別白瞎了秦總的好意。”
除了秦征,又或者說,秦征自己也必然可以看出,誰都知道孫一冉揣着什麼心思。
她從人資處領取了所有她應得的酬勞,這五年她給途創集團創造的價值她清楚得很,哪怕秦征這看似豐厚的離職大禮包,也不足以抵得了三分。
Maggie的臉瞬間白了下來,咬着牙,愣是沒敢再多說一句。
這是她五年來第一次放縱自己,讓情緒徹底綻放。
秦征和白洛嫻的事情,按理說應該是秘密。
孫一冉離開的尚且算是體面。
可秦征說放人就放人。
孫一冉的淚水滑過臉頰,低落在地毯上,哭着哭着,卻笑了起來。
“Maggie姐這話說的,我還以為你想接我特助的班,如果你想,我不介意跟秦總多美言幾句,雖然我人走了,這話應該還是管用的。”
那一刻,若是可以,孫一冉恨不能仰天大笑。
那是秦征啊,竟然可以記得給她一杯熱水,是不是意味着,他心裏有了她的地位。
那杯水算什麼,不過是他隨手而為,都不曾走心,又或許,秦征本就知道,只要他少許的關心,孫一冉就願意為他賣命。
可背後卻被人嘲諷。
知道她在生理期,冒着寒冬的冷意在酒店外一站就是一夜,為的不過是給合作企業的總裁遞上一句話,以顯示途創集團的誠意。
孫一冉最後是在地毯上睡着的,人哭累了睡得就安穩,甚至都沒有喝酒,她就陷入了沉睡。
淚水宣洩而出,無法剋制。
你看,暗戀的人就是這樣卑微的把自己放在塵埃里,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就可以給自己腦補出一場潑天大戲,讓自己這段暗戀,再蔓延出更多的心動時刻。
不配咀嚼,滿是諷刺。
他也只是讓人準備了一杯熱水,叮囑孫一冉別生病,那段時間對途創集團至關重要,她萬不可掉鏈子。
她這掏心掏肺,恨不能做秦征左膀右臂助他打下疆土的五年,就像是一場酩酊大醉的爛夢。
醒來后一雙眼睛腫脹,連睜開都難得很。
微信上全都是各種人或打聽或遺憾或祝福的信息,這其中,夾雜了一條白洛嫻的微信。
女人的第六感永遠都是敏[gǎn]的,自己愛人旁邊的人揣了什麼心思,自然也是清晰明了。
哪怕孫一冉已經辭職了,她也要把所有的情愫或者說所有的希望,掐死在萌芽里。
白漂亮:【謝謝之前孫助理為我跟阿征的幫忙,禮物和飯店我都很喜歡,如果以後有需要,還可以找我,我會幫你跟阿征說的,畢竟同事一場,他應該不會不近人情。】
這話說的當真跟她的名字一樣漂亮。
阿征阿征叫得親昵,禮物和飯店都知道是出自她手,卻大度的表示喜歡,最後一句更是精彩,明晃晃的告訴她,日後若真的有些什麼事情,萬不可直接去找秦征,她一定會讓他不近人情。
這裏面的每一個詞,都像一根針,一戳一戳的直戳着孫一冉的心臟,宛如密密麻麻的陣痛,越發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巨大的笑話。
她終於終於,在一遍遍碾碎自尊自愛和自信后,徹徹底底把這個人,從自己的世界裏刪除。
秦征跟白洛嫻的訂婚宴,定在了一個月後。
需要準備的東西多,溝通交流包括宴會賓客名單,整體的佈景裝飾和主持人,全都需要專人去準備。
以前所有的事情都交由孫一冉負責,孫特助離職,新任的助理沒有辦法一個人處理這麼多的事物,不得已分了其他工作人員,卻也只能協助白洛嫻來處理這些事情。
秦征大男子慣了,絕不會操心這種訂婚的細枝末節。
可不過兩天,白洛嫻的耐性就被消磨殆盡,這種瑣碎又繁雜的事情,她也並不適合處理,更何況之前秦征許諾她的資源,在孫一冉離職后,就停滯不前了。
當下耐着性子的給秦征打了電話。
她電話里尺度拿捏合適,即不讓人生氣,卻又有逼迫效果的嬌嗔,“阿征,闞姐說最近遞過來的本子還是小網劇的主角,你不是答應要給我一部上星劇嗎?”
“咱們倆都快訂婚了,你是不是覺得娶了我就不用上心了,哼!”
過往聽起來頗為適用的嬌嗔,在這一刻卻覺得讓人很是不舒服,可秦征也沒有多說什麼,隨意安撫了兩句。
揉着額,接通了內線電話,“叫王晨進來。”
新助理叫王晨,是個頗為靈氣的男生,年輕好學,以前孫一冉在的時候就跟秦征提過,秘書科里,他是最好的苗子。
是以孫一冉辭了職,秦征並未多想,直接由王晨接替她的工作。
當下小夥子站定在秦征面前,不敢言語。
自從孫特助辭職,全公司的人都謹言慎行,秦征的脾氣明顯的暴躁了許多,事情推進異常的不順。
他這個助理明顯成了槍靶子,一天三頓熊已經是家常便飯。
“萬娛的那部電視劇為什麼還沒談下來?”
王晨瞬時有些頭大,這種事情,哪裏是他這個級別的小助理能夠夠得到的。
當下硬着頭皮說道:“秦總,這我也談不下來啊,人家萬娛彭總都不見我的,之前冉姐在的時候,都是她在對接,走的私人關係。”
最後四個字讓秦征想要發火的情緒澆下了一盆冷水,當下斂着情緒的揮了揮手,把人攆走了。
一切都很不對勁。
秦征說不上來的不對,他預想過,離開了孫一冉不論是他自己還是公司一定都會有一個過渡期。
畢竟她在最重要的崗位上工作了那麼多年,所有人都習慣了她的存在。
可這種過度,好像在這段時間內被放大的越發明顯。
所有的事情都停滯了,就連開最基本的負責人會議,沒有了孫一冉提前審核會議內容和方向,大家都不敢彙報,寥寥草草的結束,說不出核心的事情。
他一開始把這種結果定義為過去五年公司太過於依賴孫一冉,她手裏把控的事項過多,才會如此,培養好交接新人,把助理的工作量分攤開就好。
可好像從孫一冉離開的那一刻,他跟白洛嫻的感情也變了味道。
以前兩個人的愛情被規劃的太好,就連餐廳和酒店都是評估了彼此喜好由孫助理去定的,他們甚至都不了解彼此。
孫一冉剛剛離職時,白洛嫻還頗為愉悅的撐着腮,笑容滿溢的說著,“阿征,這樣正好啊,我們可以去訂彼此喜歡的餐廳,你定一次我定一次好不好。”
秦征應得敷衍,直接把這項工作交給了新的助理。
可自此之後的每一次約會,都糟糕透頂。
秦征極其厭惡那些過分花哨卻食物寡淡的所謂精緻餐廳,而白洛嫻作為藝人,也沒有辦法在晚上去觸碰任何高碳水高油脂的食物。
過去孫一冉總是可以從各個角落裏選到小眾低調卻又味道絕佳的私房餐廳,滿足兩個人的共同需求。
現在,不論是秦征坐在漂亮精緻的餐廳里吃着寡淡的輕食料理,還是白洛嫻坐在味道傳統的中式餐廳,看着主食和炒菜無從下手。
兩個人都各自揣了不滿的心事。
甚至以前燭火燈光下若隱若現的漂亮臉龐,那些清冷語調下說出來的甜言蜜語,好像總是會被秦征恍惚的錯過。
他會在某個瞬間,把她的臉,想像成孫一冉的臉。
這種情況,在秦征喝醉后,被徹底放大。
他第一次主動給孫一冉撥去了電話。
說不上為什麼,那一刻,酒精上頭的瞬間,他腦海中想到的,是第一次在公司大廳里見到的孫一冉的模樣。
灰紫色的長捲髮配上熱褲長靴,一雙眼睛裏全都是少女驕傲的神情。
他好像終於明白,第一次見到白洛嫻時候的那種熟悉的親密感是從何而來。
他覺得不晚。
在他心裏,孫一冉就是個沒什麼主見的小姑娘,哄一哄自然也就回來了,他屈尊降貴,勉強主動一次好了。
卻沒想到,接聽的竟然是陌生的男性。
狠戾的說著殘酷的話語。
那一刻的秦征,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叫做“失去”的感覺。
孫一冉離職時沒有過,想念她的時候沒有過,而在一個男人凶神惡煞的說出“撕票”兩個字的時候,他的意識彷彿一瞬間被抽空了。
他只恨不能立刻趕到宴縣去,不管對方是誰,一定生吞活剝了他!
給季聲凝打電話時候的手都是在抖的,那一刻他早已經顧不得什麼了家還是季氏,他只想要那個跟了他五年的姑娘平平安安。
他定了當天晚上飛去海城的機票。
飛行顛簸,他又喝了酒,胃裏翻湧,幾度想要嘔吐出來。
他緊閉着雙眸,腦海中的畫面就像氣流一樣,四處亂竄,沒有邏輯。
他幾乎是沒有停歇的,從海城坐着汽車趕到了宴縣。
可還未等他打給季聲凝,就看到了呈言的助理懷抱着那個他一路信念的女孩,懷裏的人雙眸緊閉,卻眉頭舒展,是最安心的狀態。
從車上下來,一步一步走的踏實而沉穩。
秦征就那樣看着她,一點點消失在自己的視野里。
心頭彷彿一隻大手,把一顆心攥的緊緊的。
生疼。
秦征取消訂婚的時候,白洛嫻彷彿並不意外。
她依舊是初見時候的模樣,只不過一頭粉色長發染成了黑色,為她即將進組的新劇做準備。
秦征給她的分手禮,上星正劇女一號,資源飛躍式的上升。
兩個人其實沒有什麼太多的話好說,之前交往的時候,也大多是通過孫一冉來傳遞些話術。
秦征對她的感情淡淡,只不過是要什麼給什麼,是個非常豪爽的對象,哪怕在床上他也沒有預想中的熱烈。
中規中矩且並不嗜好。
饒是兩個人已經走到了訂婚的地步,次數也少得可憐,白洛嫻之前甚至懷疑過,是不是秦征的性取向有偏差,自己是個良好的擋箭牌而已。
可後來她發現,他更像是個被孫一冉保護的太好的“巨嬰”,無需操心的享受着一個女人給予他的所有妥帖關懷。
這個男人,冷清寡淡,對孫一冉尚且如此,那對自己,已經算是“極度”的熱情了。
所以她才向他提出了訂婚。
秦征是她能夠得到的大佬里,最優質的。
人帥有錢且性情冷淡,無需擔憂日後要為了小三小四乃至小六小七去操心。
只是她沒想到,這樣的男人,也有回頭看向身後的一天。
白洛嫻仰頭看着眼前的男人,依舊笑得好看,“我可以問一句,是因為孫特助嗎?”
秦征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白洛嫻的笑容越發的燦爛,她向前一步,離秦征近了幾分,聲音不高不低,恰到好處,“那我奉勸秦總一句,孫助理不是我,帶着目的的跟你交往,愛不夠還有錢來湊,一顆少女心被揉碎,再拼湊起來就很難了。”
“更何況,這顆心是被你親自摔碎的。”
“我如果是她,絕不會回頭。”
說罷,白洛嫻瀟洒的轉身而去,留下秦征低眸不語。
最後苦笑了一下。
別說是白洛嫻,哪怕自己是孫一冉,想來也不會原諒自己這麼糟糕的人。
孫一冉戀愛的消息,根本無需打聽就傳到了秦征的耳朵里。
公司多的是八卦的人,無數人一開始眼巴巴的想要等着看孫一冉的好戲,卻沒想到最後等來的卻是秦征的取消婚約。
白洛嫻離開的瀟洒,兩個人好聚好散,各取所需,分開的不算難看。
倒是孫一冉,換了妝容,開始享受愛情的美好。
從酒吧里帥氣的前台酒保到應屆實習的大學生,甚至聽說聚瑞集團的特助龔卓也對她一見傾心。
漂亮又優秀的女孩子,從來都不缺少追求者。
有人在街上看到她,回頭就在公司里八卦個不停,茶水間從來都是消息的擴散地。
秦征不過是偶然路過,在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后停頓了下來。
小姑娘們說話,帶着生動的語調,頗為吸引人。
“你猜我那天碰到誰了,我碰到孫助了,天啊,她簡直像是換了個人,真的太美了,我以前也覺得她漂亮,但工裝絕對封印了她一部分的美貌,彩色長捲髮,大長腿,小上衣,那腰,嘖嘖嘖,好像還談了個挺年輕的男朋友,很帥,白白嫩嫩的那種。”
“真好,羨慕死了,聽說秦總競業限制金給了她大七位數,有錢有顏還有閑,要我我也不當助理,累死累活的圖什麼,秦總那不解風情的樣,就算是追上了又怎麼樣。”
“噓,隔牆有耳,不過以孫助的條件和性格,估計跟這種小年輕就是玩玩吧,我之前聽了個八卦,你別跟別人說,聚瑞集團了呈言了爺的特助好像喜歡她,那也是百事百通的牛逼人物,能給了爺干特助的,沒有一個善茬。”
“那她為什麼不跟那個男的在一起,聚瑞集團的特助啊,那前途何止是無量,日後一定會是聚瑞集團的高層的。”
“我聽說,你們過來點,……”
秦征的腳步在她們的聲音逐漸減弱後走向了總裁辦。
頭突突的疼,他最近酒喝的有些多,睡眠反而越來越差,有時候喝的越醉,人卻彷彿越清醒,自己做過的事情就越明了。
那些他企圖通過酒精麻痹入睡的日夜最後睜眼到天亮,過往就像電影倒帶般回放。
那些個被他認為是理所應當的付出,被他忽略掉,更多的其實是被他的自大所刻意屏蔽掉的真心,都像是一把刀,一點點輕戳着他的心臟。
針針細密,不疼,卻日日夜夜存在着,彷彿給心口戳了一個洞。
透風。
桌面上,是他從王晨那裏要來的,孫一冉交接給他的工作紀實。
每一天,每一條,認真又細緻的,用洒脫大氣的行書撰寫着,足足十本。
五年來她所有的工作全都認真妥帖的記錄下來,為的就是有一天離開他時,不給途創留有任何麻煩。
甚至在他的個人嗜好處,都用紅筆特意標註着,有手指摩挲的痕迹,比其他的內容都要陳舊些。
可他好像從來都不知道,那個姑娘喜歡些什麼,那個從第一天就被他否定着,改變了衣着打扮和性格的姑娘,好像真的再也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些她陪着他熬夜加班,通宵拼搏的日子,就像掌心中攥不住的水,流淌殆盡。
手機里,每一個醉酒夜晚撥出去的電話,一條條的鮮紅,全都是無法接通。
她甚至,連一句說對不起的機會,都不願意再給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