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人有時候“寸”起來,實在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上次季聲凝和孫一冉約在咖啡館的時候就碰了秦征和沈安知,這次,又撞了個正着。
也怪她們兩個,為了圖省事,乾脆約在了孫一冉公司樓下。
人流量多,稀稀疏疏一波又一波,兩個人沒在意,各自歪在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玩着手機,冷不丁的聽到有人叫孫一冉的名字,還以為是新公司的同事,回頭一看,把兩個人都震驚了片刻。
孫一冉顯然是因為秦征,季聲凝則是想起薛穎之前說過的,沈安知和杜凱有齟齬,企圖做垮沈家。
秦征目前是北城藝術社區最大的合作方,若是沈安知跟他聯手,只怕目的不只是沈家那麼簡單,或許,他野心膨脹,想蠶食的是聚瑞集團。
這麼想着,季聲凝看向秦征的眼神就越發厭惡了。
渣男還背信棄義,簡直五毒俱全。
恨恨的回了頭,就當沒看過這兩個人。
過去她在他身邊的時候,甚至冷冬里她只穿了件單薄的西裝外套替他迎來送往的時候,他都沒有披過一件外套。
冷漠又自私,他當時到底是如何捨得的啊。
一頭洗掉了色,發著悶灰色的長捲髮被束在腦後,人眼神清亮,穿了件聖誕風格的紅白綠格紋馬甲,內搭了米色襯衣,她本就瘦,穿了條闊腿牛仔褲,肥肥大大的,腰間盈盈一握,把人顯得越發瘦弱。
還聽說她從事了新的工作,遊刃有餘,把每一個項目都做的非常漂亮。
像二十歲左右的女大學生,剛剛跟季聲凝聊天時,歪着頭,漂亮的很。
還好,她還有。
那個曾經日日夜夜陪着他。
他聽說她找了年輕漂亮的男朋友,甚至就連了呈言那個萬能通似的特助也傾心於她。
秦征的心有些悶疼。
加班,做項目,跑工地,從來沒有嚷過一句苦一句累的姑娘,才猶如心內緩慢生長直至枝繁葉茂的大樹,把控着他的整顆心。
秦征儼然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孫一冉。
是突然發現他對白洛嫻的狂熱追求好像只是源於他前三十年尚未開竅的愛情基因,以為碰到了專屬的人,卻沒想到,只是她完美的出現在了某個時機,契合了他自己幻想中的,未來伴侶的模樣。
他已經不記得到底聽了多少次忙無人接的嘟聲,也不記得酒後失言時,喊了多少次她的名字。
可現在,遠遠的看着她們,才發現,是自己狹隘又固執的偏見,從來沒有注意到他的刻薄一點點磨滅了她身上最美好的東西。
現在的她,明亮耀眼。
可晚了,心交付了出去,人卻再也不見。
他多想走上前去摟一摟她,抱一抱她。
蹬着一雙黑白相間的運動鞋,跟以前的風格截然不同。
不是終於見到她的疼,而是他發現,以前在他身邊的孫一冉,剛強的就像個女鬥士,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沒有處理不了的問題。
他以前經常嘲笑她,說她竟然會跟季聲凝這種含着金湯匙,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人做朋友,簡直就是個沒有用的花瓶。
從他身邊逃離后,她好像才是真正的她,瀟洒漂亮,明艷動人。
當下看到,傳言果然如實。
她活得非常快樂。
他到底沒有忍住,走上前去喊住了她。
哪怕只是聽她再叫一聲他的名字也好。
孫一冉非常的淡定,彷彿是一個很久沒見過的老熟人,面色無異。
在一開始的片刻恍惚后瞬時清醒過來,沖他簡單的點了點頭。
沒有說任何的話語,也沒有起身與他寒暄的意思,彷彿他們的關係僅此而已。
她把目光重新投回到季聲凝的臉上,說了些什麼。
季聲凝瞬時笑得燦爛,兩個人頭靠頭湊在一起說著什麼,絲毫不把他們放在眼裏。
其實孫一冉說的簡單,只是跟季聲凝感嘆一句。
“人啊,真不能酗酒,你看秦征那個肚子,嘖嘖嘖,以前好歹還有腹肌的,這樣怎麼跟我們單位的小帥哥比,一無是處。”
季聲凝笑着問道:“你不打算打個招呼?”
“我打了,跟他點了點頭,已經是我的最大極限了,對於前老闆這種事情,還是壓榨過我的前老闆,比前任還可惡。”
孫一冉說的太坦然了,不論是表情還是措辭,當真是斷的乾乾淨淨。
季聲凝瞭然,也權衡了自己對待秦征的態度。
正在琢磨着要不要把他跟沈安知私下見面的事情告訴了呈言,就發現兩個人竟然都走了過來,堂而皇之的站在了她倆的旁邊。
這氛圍,頗有一種修羅場的狗血。
季聲凝真的非常不想再跟沈安知有任何的接觸。
不論他是否真的喜歡過自己,也不論當初聽到的電話是否是誤會,所有的一切已經都是過往。
更何況,若是他當真巴巴抱着學生時代的愛戀難以忘懷,那他也應該像了呈言一樣,守着自己慢慢打開心扉。
而不是一邊跟旁人談着戀愛,用着資源,一邊說著自己宏偉大志,打算實現後去追回所謂的心頭白月光。
讓人不齒且噁心。
季聲凝抱定着堅決不跟他單獨說話的想法,給孫一冉使了個眼色。
兩個人默契的站了起來。
季聲凝揚了個明艷的笑,落落大方,“秦總沈總,你們是想坐這?正好我跟冉冉要走了,請工作人員收拾一下就好。”
說罷,拎着包就打算撤了椅子向外走去。
孫一冉直接被拉住了手腕,秦征眼眸泛了紅,哪還有過去冷漠刻薄的大總裁模樣。
季聲凝可以聽到孫一冉輕輕的,長嘆的一口氣。
繼而轉身回望着秦征,“秦總,你這是何必,失去了知道珍惜?還是發現我實在太好用了,工作生活兩不誤,再也找不到我這麼傻的人了?”
“人總要長大,吃一塹長一智,我認識你的時候小,勾一勾手就容易上當受騙,所以心甘情願給你當了那麼多年助理,你不虧,我也算成長,咱們兩個就此兩清,你娶你的大明星,我找我的小鮮肉,井水不犯河水,多好。”
說完,孫一冉還不忘指了指一旁的沈安知,“你也是,說不好聽的就是渣,你以為聲聲嫁給了呈言是因為權勢嗎沈安知你真是大錯特錯,根本不了解她,還有,搞沈家就專心一點,貪多嚼不爛,扯上了家,是嫌自己前半生太順遂了嗎?”
到底是孫一冉。
這麼多年跟着秦征摸爬滾打的萬能特助,饒是現在斂了鋒芒去跟着年輕人插科打諢,可凜然起來,依舊邏輯清晰,直戳關鍵。
她像是個帶了盔甲的女鬥士,把自己放置在了戰鬥的狀態中。
秦征輕嘆了一口氣。
眼眸里是化不盡的痛惜,一開口,嗓子就是啞的,帶了一絲讓人心疼的可憐感,“我只是想再看看你而已。”
“那你現在看了,”說著,孫一冉還轉了個圈,“我不缺胳膊不缺腿,過得還挺開心,可以了嗎?”
一句話,秦征彷彿再也無話可說。
空氣微微寧靜了數秒,這才聽到他緩緩開口道:“冉冉,過去幾年……”
“對不起。”
孫一冉剛剛還面色無異,突然被他猛然的道歉擊中,眼眸先於理智泛了紅。
無關秦征,是為了過去那個小姑娘得到了應有的歉意而溢滿心間的情緒。
她撕咬着嘴唇,長呼了一口氣,拎起手包轉身就走,路過季聲凝身邊時,只說了句,“再聯繫。”
秦征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
就在季聲凝打算追上去的時候,猛地被沈安知拉住了手腕,“聲聲,我可以單獨跟你說幾句話嗎?就幾句。”
“你們在拍偶像劇嗎?沈先生,我不覺得我有什麼需要跟你說的。”季聲凝冷着眸,瞬時甩開了他的手。
“最後一次。”沈安知低眸輕聲說道,“我最後一次來打擾你。”
“說完了你會從我的世界裏消失嗎?”季聲凝冷眸望着他。
沈安知毫不猶豫的點頭,“會。”
商務區最不缺的就是天台,季聲凝跟着沈安知找了個人少安靜的露台,坐在高低錯落的木質水箱上。
一月的冷風迎面刮過,有些生疼。
自從芬蘭那夜極光再見后,這是她第一次,和沈安知單獨在一起。
兩個人都不再是過去的模樣,唏噓感嘆,最複雜的,果然是人心。
季聲凝其實從小就算一個很好的聽眾,她的修養和學識告訴她,對人最大的尊重,就是不打斷他人的談話。
所以以前沈安知也喜歡跟她說些什麼,季小姐記進心裏多少不知道,但總歸看起來,是聽了的。
當下兩個人坐在這裏,就聽到沈安知緩緩開口道:“你知道沈家為什麼對我如此不公嗎?”
季聲凝輕搖了搖頭。
她其實多少聽過些傳言,無外乎是沈安知是私生子亦或是他不是沈家的孩子,當初為了爭權拼長孫,從外面抱養的孩子。
“因為我是母親和別人的孩子,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只是那時候他太需要一個男孩替他拿到沈家的繼承權了,他不得不佯裝我是沈家的長子長孫,對我傾其所有的好,在我以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時候,給予了我當頭棒喝。”
“從爺爺去世的那天起,他就把我趕出了沈家,母親病重無醫,是被拖死的。”
“沈佟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私生子,他憑什麼!他的母親到現在都沒有明媒正娶,只是因為在外面偷偷生了個兒子而已!”
季聲凝實在對這些所謂的豪門秘辛沒有任何的興趣,沈家到底幾個孩子,誰是真誰是假與他何干。
“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情,我要走了。”她站起身來,轉身就想往外走去。
“聲聲,我沒有辦法。”沈安知大聲喊道,聲音在空氣中回蕩,隨着風四散,落到季聲凝耳朵里,分貝小了許多。
“我是真的喜歡你,很喜歡你,但我不是了呈言,天之驕子,我想要的,只能自己爭,我沒辦法。”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騙過你,跟你在一起那一年多,是我此生最快樂的時光,後來離開,是不想讓你看到我內心最黑暗的樣子。”
季聲凝背對着他,冷聲問道:“說完了嗎?”
沈安知沒有迴音,季聲凝也實在不想回頭再看到他的表情。
“沈安知,你演得太深情,自己都入了戲,當真以為自己一顆心赤誠為我。”
“你喜歡的,從來都只有你自己。”
季聲凝頭也不回的徑直向前,聲音消散。
只是最後腳步停留在入口處,她還是回頭,看到他猛然欣喜的眼神,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勸你打消了與了呈言為敵的念想,你差他的,何止只是個出身。”
說罷,徹底離開。
她現在只想回家,讓了呈言幫她看一看,去領獎到底哪一件禮服好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