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姑娘,我們走。”安樂不願與他有過多的接觸,總覺得對方的出現,會令季恆的神算少很多。

俏俏有些猶豫地拉了拉袖子,轉眼示意,‘不是同一個屋檐下,不礙事。’

“虞姑娘!”沈臨昭喜難自禁,顧不得安樂神情肅穆,飛奔到跟前,關切道,“怎麼樣?”

俏俏實誠地搖搖頭。

“都沒有入眼的?”沈臨昭有些好奇。

俏俏搖搖頭,‘貴。’

即便顧溪橋給的銀兩足以讓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可終歸不是自己雙手賺來的,她也不會用。

“這好說,看中哪間,我掏錢。”沈臨昭笑着咧嘴,拍了拍胸脯。

“姑娘……”安樂欲言又止,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管用的法子。事到如今,讓她再回王府,已經是不能了,賃居太貴,客棧又魚龍混雜,根本不能久居。

“那好,”沈臨昭喜出望外,“一會兒我喊你。”

“千萬別聽他的,誰曉得他安得什麼心思,”安樂摟緊她,急得又勸又安撫,“姑娘別太擔心,沒有殿下,奴婢可以去找戚將軍,他有得是辦法,哪裏真就流落街頭了?”

“外頭風大,婆婆我先扶你進去,一會子慢慢說。”

“姑奶奶,你真的誤會了,這院子裏頭並不只有一間屋子。你家姑娘並不與我同住一間,緊張什麼?我沈臨昭堂堂正正,哪裏就有你想得那般不堪?”

“那位是你妹妹吧,”儘管俏俏站的遠,可老人家還是看到了,“還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呢!”

“姑娘和沈公子是怎麼認識的,”聽到門口漸遠的腳步,安樂這才折回屋內,一面整理一面問詢,“奴婢瞧他舉止未必也太過輕浮了些,哪裏像什麼名門公子,講話也沒個分寸……”

‘多謝沈大哥一番美意,我們就不打擾了。’

“再怎麼說也要先填肚子吧,”沈臨昭知道安樂並不待見自己,也不多搭理,衝著虞俏俏笑道,“想吃什麼,我會幾道拿手的家鄉小菜,要不要一道嘗嘗?”

安樂氣得臉紅,“沈大公子可是把方才的話忘得一乾二淨了?!”

“我也是無意間找到這間院落,阿婆無兒無女的,我瞧着心酸,反正住哪裏不是住啊!”沈臨昭壓低了聲音,跑上前扶住老人,“阿婆,我扶你回屋。”

“沈大公子就別打我的主意了,”安樂忍不住添了一句,“我是絕不會讓姑娘和你同住一個院子的。”

院落不算大,倒也算亮堂開闊。沈臨昭先把二人領到屋子內,安置妥當,才肯放心。

“外頭是誰在講話吶,小昭你怎麼還不進來?”老婦人的滄桑的話語,打斷了眾人。

“真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裏相遇,你餓了吧,我會做幾樣小菜……”

‘在豫州,他救過殿下。’俏俏知道,說再多,多抵不過這一句。果然,安樂先是震驚,繼而沉默,但看俏俏認真的神情,她有些尷尬地抓抓手,“是奴婢眼拙了。”

“若真有念頭,我對付你們兩個姑娘家不是綽綽有餘?!”

“待有機會,奴婢同他賠個罪。”

“姑娘!”安樂對沈臨昭說得滿臉通紅,一時間竟也沒有婉拒的理,只能默默跟着點點頭。

“也就只有你,把我想成那種人,”沈臨昭微瞥安樂一眼,怨憤道,“還比不過老人家耳聰目明呢,兄妹知道嗎?不是你想得那樣!”

“那也不成,沈大公子若真是為了姑娘好,自然應該想到,姑娘家的清譽最為重要,如此之舉並不合規矩。”

一根由枯木製成的拐在從木門後頭敲了出來,老人白白髮蒼蒼,弓着背,乾涸瘦弱的五指顫巍巍扶着大門,像枯萎的藤蔓。

眾人瞠目結舌,沈臨昭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接話。老人家到底是眼力見不好了,這樣天差地別的兩個人,怎麼就像了呢?

“虞姑娘,若這院子裏只有你我二人,我沈臨昭斷然不會開這樣的口……”

“跟你有什麼關係?”安樂氣哼哼地瞪了對方一眼,最是見不得他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吵架了?”沈臨昭眼眸一轉,早已明白一切。

“誰要吃你東西?!”安樂輕哼一聲,絲毫不留情地把門關了個嚴嚴實實。

沈臨昭很是無奈,還真沒有被誰如此這般認成不懷好意的歹人,翻來覆去地說,實在心累。

“……”

“再說,招兵馬上就要開始了,我也住不了幾日,這屋子空着也空着,你們住進去,倒也不浪費我那白花花的銀子,誰沒個落魄的時候,真不知在嘴犟些什麼?”沈臨昭咕噥了一句,看着天色陰沉,嘆息道,“我要是你,早就扶你家姑娘進去了,難道看不出她快累壞了嗎?”

‘不用,’虞俏俏擺擺手,擔心她想太多,‘沈大哥不會放心上。’

“要不,你和我一塊住……”沈臨昭指了指身後頭院牆高闊的屋子。

“那是因為……”

安樂微微頷首,走到門邊輕輕推了出去。小小的院子內,已然有了煙火氣,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惹得兩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俏俏本也不想留下,但看到婆婆的時候,總忍不住想到自己分別已久的嬤嬤,當下思念難挨,也不忍再叫安樂來回奔波,用手指指裏頭,‘不如暫且住下吧……’

聽到有好吃的,俏俏內心卻婉拒,腦袋卻誠實地應了應。

不少一會兒,沈臨昭又匆忙小跑出來,“這下你們該相信了吧,婆婆隔壁還有一間空房,不大不小,應該夠住。”

安樂與他從未有過接觸,見他油腔滑調,不是個靠譜的人,因而防備之心越發之重。還沒等對方說上半句話,遞了銀兩就要關門,險些夾到對方腦袋,嚇得沈臨昭連忙抬手自護。

奔波一日,沒有吃過半點墊肚子的東西,着實難受。沈臨昭拎着鍋鏟小跑過來,站在門口扯着嗓子往裏頭喊,“虞姑娘開飯了。”

“這是房錢,沈公子若沒什麼要緊的事,就請走吧,我家姑娘要歇息了。”

瞧那模樣,倒不像是能幹成什麼大事的。安樂自認一開始對他頗有成見,把對方當成了季恆的假想敵,誰料竟有這種的故事,自省之餘更生慚愧。

“阿婆,你怎麼出來了,我馬上就回。”沈臨昭顧不得和安樂的口舌之快,生怕老人家有什麼閃失。

在豫州,俏俏只知道他的巧舌善變,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還以為自己見了鬼。

“快趁熱吃。”沈臨昭貼心地遞上筷子,又看了眼站在旁邊不肯落座的安樂,頓時收起笑容,悶聲也遞出筷子。

“我不吃。”安樂飢腸轆轆,該有的骨氣仍舊半點不能丟。

“你不吃就沒有氣力,你沒有氣力,還怎麼照顧好你家姑娘。”看着她一臉冷冰冰的模樣,沈臨昭也不再堅持,把筷子擱回到桌上。

俏俏拉了拉安樂的手,示意她坐下,又沖沈臨昭微微一笑,以示答謝。

“我不吃是因為……”

安樂剛說話,便聽到外頭傳來沉悶的叩門聲,沈臨昭擱下筷子站起身,“婆婆,虞姑娘你們先吃,我去瞧瞧。”

犯嘀咕的不止虞俏俏一人,沈臨昭也納悶,這位婆婆無兒無女,更無親眷,平日裏孤身一人,除了鄰里再與人叨擾,之前平日對方都是扯着嗓子喊,像這樣默默無聲的還是頭一回。

沈臨昭滿臉疑惑地開門,卻很快轉了臉色,冷聲道,“你找誰?”

門外頭站着的不是別人,正是顧溪橋。俏俏從沈臨昭的語氣里聽出一絲警惕時,本能地起身跟着走到門口。

“虞俏俏!”顧溪橋沒有回答沈臨昭,在看到那個熟悉身影時,突然開口。

虞俏俏後悔自己起身,想躲避卻已晚,身子僵硬地看着來人,淚水不爭氣地潤濕了眼眶。

“顧公子若是想求和的話,就請回吧!”安樂見狀急忙開口,目色厭棄地看着來人,語氣不同與對待沈臨昭的冰冷。

“你誤會了,我是來送東西的,這些都是她先前慣用之物,若是用不上,便棄了吧!”顧溪橋說完,便有幾人從馬車上抬下幾隻沉甸甸的木箱,往路邊一擺。

“把話說清楚。”顧溪橋這番舉動,便是傻子也能聽出語氣里的不友善,又見對方一副病懨懨,很不耐煩的模樣,沈臨昭心頭的無名之火登時躥了上來。

顧溪橋懶得和眼前人多說一句話,更不等俏俏有何反應,轉身就要走。沈臨昭轉頭看到偷偷抹淚的虞俏俏,便趕忙上前攔住他,“你,是不是欺負她了?”

他最不願意與人有口舌之爭,繞開對方,在丁毅的攙扶下緩緩上了馬車。

顧溪橋上了馬車,俏俏才敢出門,跑到沈臨昭跟前,看着他兩眼通紅,什麼沒說,兀自往院子裏頭拽。

“剛剛那人究竟是誰?”對着一桌子的好菜,沈臨昭頓時沒了胃口,他腦海里浮現皆是那張薄情的顏面。

婆婆不清楚外頭髮生了什麼,兀自嘆了口氣,皺眉道,“姑娘,你是不是在外頭欠了銀子啊,方才那後生是來要債的吧?!”

“婆婆……”安樂欲言又止,這終究不是一件能說出口的事。

“看他那一臉苦瓜的模樣,分明就是來要債的,”老人家嘀咕幾聲道,扶着桌沿起身,“我飽了,你們慢慢吃。”

看着婆婆回屋,沈臨昭才敢開口,“你騙不了我,什麼求和不求和的,你和他之間。”

“這是姑娘自己的事,沈公子不用操心太過。”安樂想着能就這樣打發了,否則提起來又是徒添傷悲。

“我怎麼能坐視不理?我早在你之前就認識虞姑娘,”沈臨昭的目光從未離開過虞俏俏,看着她紅紅地眼眶,不由地皺了皺眉頭,“所以這句話,該由我來說。至於回不回答,那是她自己的事。”

安樂被他一句話給活生生地噎了回去,擔心地看了俏俏一眼。

“剛剛我已親眼所見,你不肯說,我自會去問他。”他幾乎要將手裏的酒杯捏碎,其實已猜中大半,就等她親自開口。

俏俏知道瞞不過,也怕沈臨昭的急性子會橫生事端,便同安樂使了個臉色,東拼西湊地將事情往輕了說。看着他逐漸平靜下來,才暗自鬆了口氣。

“虞姑娘放心,以後有你沈大哥護着,不會再有人敢欺負你。”

安樂見他不再深究,忙引開話,“你這樣說,該不是想我家姑娘該日在殿下面前說好話罷?”

“你不要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沈臨昭有些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又盯了盯桌子,“菜涼了,我去熱一熱。”

可沒過一會子,他又折了回來,抬手撓撓頭,心虛道,“灶房裏的柴火燒完了,我去街市上買一些。”

他前腳剛走,俏俏一眼就瞧見了牆角處碼得整整齊齊的柴火,預感要出事的她,本想讓步伐矯健的安樂先追出門去,只是左右瞧不見對方身影,自己又說不了話,於是也匆匆忙忙跟出門來。

沈臨昭步伐飛快,才一會兒就不見了身影,俏俏急得直跺腳。她在顧家時雖未涉及內務,但也道聽途說過一二,在上京能和顧家叫板的人屈指可數。

若真去找顧溪橋的麻煩,恐怕會因此連累。

顧溪橋此次出行並未帶上丁毅,身旁的隨從不過是車夫,不會武功,看着沈臨昭擼起袖子氣勢洶洶的模樣,多少有些膽怯,縮了縮身子,後背貼上馬車輕聲道,“公子,來者不善,該怎麼辦啊?”

顧溪橋也沒想到他會追出來,抬手掀開車簾,上下打量對方一眼,目色冷淡,“我倒以為是誰呢?”

“你下來,”沈臨昭少有的冷靜,再大的火氣在此刻也還是強忍住,“我不管你和她之間都發生過什麼,就方才那件事,你該回去給她賠禮。”

“我一直在想,她為什麼要同我和離,”顧溪橋不緊不慢,眼裏似有戲謔的意味,“我現在終於懂了。”

沈臨昭本以為他長得謙謙君子,該是講道理的,豈料說出口的話卻是這般不堪入耳,哪裏還忍得住?將那護在前頭的車夫狠拽下馬車,自個兒幾步垮上,入了車廂把顧溪橋也拽了出來。

他力氣大,身子骨單薄的顧溪橋像只瘦猴般被提了出來,扔在牆角處,大口喘着粗氣。

那車夫見此情形,顧不得許多,立馬爬起身,飛一般往回趕。

“你既娶了她,為什麼不好好待她?為什麼要和離,為什麼驅出家門,她一個女子,此地舉目無親,叫她怎麼活?”說到氣處,沈臨昭一腳踩在對方的胸口上,狠狠□□。

“好為人夫是嗎?”粘膩的血腥味已經佈滿喉嚨,他一手撐住地面,一手試圖將腳從身上推開,只是有心無力,沒幾下便棄了,雙目疲累地看着對方。

“當真以為你是顧家的獨苗,我就不敢殺你嗎?”沈臨昭被他氣得肝疼,卻也不是絲毫沒有顧慮。

畢竟他來上京是為了參軍,不是為了了結顧溪橋。

顧溪橋此刻也沉默了,他自知時日無多,更不想成為誰的拖累。自己這麼說,無非是想叫虞俏俏死心,眼前又有個願意照顧她的人,似乎也沒什麼遺憾的。

沈臨昭哪知他病重,只是見其一副頗為不耐煩的模樣,便知他不願悔改。怕只怕,真打死了,虞俏俏會傷心,於是乎慢慢鬆了手,“我不想殺人,去認錯。否則我見你一回打你一回,叫你生不如死。”

顧溪橋想回他的話,卻覺胸口一悶,赫然嘔吐出幾口黑漆漆的血塊,嚇得沈臨昭頓時收了腳,磕磕巴巴道,“你身上有傷?”

“定是有人看不慣你此等卑劣行徑,挨的打罷!”

顧溪橋身子愈發沉重,勉強着靠牆挪站起來,眼前昏黑,勉強能辯識出沈臨昭的輪廓,冷硬的口吻卻始終未變,“我不會認錯。”

沈臨昭的拳頭又硬了,不過這回並未揮到對方臉上,就叫人一把抓住。

“住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朵。

驚愕不已的兩人,一個睜眼,一個轉頭,才發現來人正是季恆。

與此同時,俏俏也趕到了,本想上前的她,在看到季恆的剎那間,還是選擇躲在牆角。

“殿下?”沈臨昭忍不住皺眉,“這個人他對虞姑娘無禮。”

顧溪橋見季恆來了,眼底的疲憊越發沉重,一手扶牆,抹了抹嘴角的血跡,朝巷尾緩緩挪去。

沈臨昭並不肯罷休,見狀又跟了幾步上前,只是對方

“你站住!”季恆喝止,將他拽回,“何時來的上京?”

“……”沈臨昭不敢答話,他萬萬沒想到,這樣偏僻的巷子還能相遇。

想着找個什麼妥當的借口,搪塞過去,對方絲毫不受顧溪橋的影響,又開口了,“來上京,你阿爹阿娘可知曉?”

沈臨昭乖乖地搖頭,“殿下放心,我早已修書回去,不會叫他們擔心的。”

季恆打量他一眼,這才發現不遠處的牆後頭似有人影,正想上前,恰巧聽到安樂急促的呼喚聲,他收回目光落在沈臨昭身上,“來上京做什麼?”

沈臨昭知道瞞不過,也只好老老實實答話,“參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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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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