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第十章

沈臨昭沒料到她會跟上來,面露難色地看着季恆,“殿下,這……”

季恆也知道有些話未必她能聽得,但眼下沒有別的法子,只得任由她跟着。

“無妨,先走罷。”

沈臨昭點點頭,在前頭引路。俏俏緊緊地跟在季恆的身側,生怕會將他弄丟。

到底還是貪玩的心性,才走出沒多遠,俏俏的目光就被院子裏幾個姑娘給吸引住了。姑娘們手上拿着竹制的花燈,正用畫筆在上頭描繪。惟妙惟肖的畫兒,把俏俏看呆了,踮起小小的腳尖,眼巴巴地整個心兒都快飛出去了。

從前在谷里,可沒見過這樣新奇的物件。

季恆瞧着正是個支開她的好時機,便停下腳步,“想不想同她們一道玩耍?”

想又不想,可是看着就那麼心癢。

那幾個姑娘也知道季恆是京城來的貴客,忙歇下手中的活兒,前來恭恭敬敬地行禮。

“記得。”沈楓說的虞將軍,便是大魏赫赫有名的常勝將軍虞逢年。提及他,季恆心中除了敬仰之外,更多的還是惋惜。

“沈將軍不必如此見外,你同虞將軍是世交,有此推斷也實屬情理之中。陳年舊事已翻篇,無論如何大魏的百姓會永遠記得他。”此時的季恆心中亂作一團,胡亂應答了幾句。

沈楓也是個聰明人,見季恆如此毫不猶豫,便也沒有追問,兀自說道,“是草民太草木皆兵了些,讓殿下見笑了。”

季恆聽了幾句,看着庭院裏乖坐一旁的身影,心裏很不是滋味。

什麼話都依。

自先帝病後,無心料理朝政,日日煉丹,祈求長生。親宦官,遠賢臣才致這般下場,他忌憚虞家,又怎可能留後?

話雖如此,但季恆的心裏不得不開始起疑,那日去的山洞,難道真的是巧合嗎?

可無論是與不是,都算不上什麼幸事。一來,倘若她知曉了真相,只會途添傷悲,毫無益處;二來沈楓也會引火上身。

沈楓瞧見他身旁並無旁人,也稍稍放寬了心,明沈臨昭遮了半扇門,直言不諱道,“不知道同殿下隨行的這位姑娘,姓甚,家住何處?父母又是做得什麼營生?”

季恆一時間也有糊塗,“我只知她名字,並不知她的姓氏,她曾提起,自己同嬤嬤住在幽冥谷,如今嬤嬤不知去向。先前被困,多虧有了她,才能轉危為安。恐她被人伺機報復,我便將她領下了山。”

“會有的,”季恆看着他遠長的目光,暗想紛雜的朝中紛爭,心中難免感慨,“沈將軍是大魏百姓的榮耀,鞠躬盡瘁,亦是大魏江山的福氣。”

“她不會言語,旁的我也沒有多問,”季恆努力回憶着,疑惑道,“不知道沈將軍為何如此發問?”

虞將軍為國征戰多年,立下的汗馬功勞,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為大魏出生入死的功臣,到頭來卻下場凄慘。

季恆一愣,腦海里仔細回想了一遍。那柔軟的模樣,又有幾分虞逢年的身影?

“我知曉沈將軍挂念,可當年虞家上下三百多口人,受舊案牽連,無一倖免。刑部的卷宗上也寫得清清楚楚。”

季恆再開口說話,俏俏已然沒有聽進去半分,只是脆生生地點頭。

沈楓又道,“倘若逢年的遺腹子尚且在世,約莫也有十四五歲了。草民見她,尚在襁褓中,後來虞夫人追隨而去,這個孩子從此沒了音訊。她的左肩上有塊傷疤,是當年不小心被茶水所燙……”

談話間,小姑娘的一雙目光早早就被陷了進去,更有姑娘把手中的花燈遞了給她,看模樣一時半會兒是挪不開腳了。

“草民以為,這姑娘同虞將軍之間說不定有什麼淵源,”沈楓壓低了聲音,“殿下可有想過,她或許就是虞將軍的後代。”

沈楓早已備好了茶水恭候季恆,他的右腳早年在戰場殺敵時受了傷,壯年時不覺有恙,而今年上了年紀,難免力不從心,走路也是顫巍巍的,看着叫人心疼。

“沈將軍不必多禮,”季恆上前阻下他的君臣之禮,“不知將軍可有什麼緊要的事?”

花燈就在眼前晃啊晃,那上頭畫著錦鯉和春燕,模樣栩栩如生,惹得小姑娘忍不住伸手偷偷摸了摸。

“殿下可曾記得虞將軍?”

“殿下,今日是上巳,不知京城是否也同豫州一般,放花燈祈福?”話到此處,沈臨昭也忍不住看了季恆了一眼,雖然對方不說話,但也能感受到氣勢壓人。只是與那些征戰沙場的將士不同,季恆的身上沒有濃腥的戾氣,反而有些淡雅如菊的清新,“說起來也真是遺憾,自爹爹離京,已多年未踏進京城半步,好想看一看爹爹曾經守衛的地方。”

俏俏的心思雖然都在好看的花燈上,可也總會時不時看向屋內的,生怕一眨眼,季恆就不見了。

看着他的臉色從平靜變得沉重,俏俏想着一定是他身子不舒服。再貪玩,也捨得丟下,着急忙慌地趕了回來,不敢近前,只是倚在門欄上偷偷注視。

季恆一抬頭,發現院裏那個身影不見了,難免心慌,乍一看,那躲在門後邊,探頭探腦的可不是俏俏么?

“過來。”季恆拍了拍身旁的矮凳,示意她進來。

瞧見屋子裏有人,小姑娘也變得拘謹起來,不敢有大動靜,就連走路也都是輕悄悄的,沒半點聲響,恐叫人笑話了去。

俏俏挨着季恆坐下,關切地看着他,又顧慮着有外人,只是蹙了蹙柳眉。

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季恆剛想說什麼,俏俏便從身後掏出了用油紙裹好的吃食,一枚粉粉嫩嫩的桃花糕。

是甜的,嬤嬤說,吃了甜的,傷口就不疼了。

俏俏努力地用手比劃着,誠意滿滿地將桃花糕送到季恆面前。

當著沈楓的面,又是這樣的舉動,季恆難免有些不自在,但一想到自己婉拒的後果,還是鬼使神差地低下頭,順從地輕咬了一口。

甜糯的糕點在嘴裏化開,沁香撲鼻而來,季恆忍不住細嚼了幾口。

“看來姑娘對殿下很是上心吶!”沈楓看着她輕車熟路的模樣,便也猜到被困幽冥谷時沒少照顧。

俏俏咧開嘴輕笑了笑,偷偷紅了臉。沈楓尋季恆不為別的,只為了虞逢年一事,而今見沒了希望,心中大為失落。

再仔細端詳俏俏時,更覺得她就是同虞夫人一個模子裏刻出來。

恍惚間,沈臨昭提着新做的祈福等從外頭走了進來,“爹爹,今年咱們沈家的祈福燈還等你提字呢!”

“唔……”上巳節是個好日子,可畢竟季恆,沈楓再歡喜,也不得不故作生氣狀,“沒規矩,殿下還在這裏坐着呢?”

“不如這提字就由殿下親筆?”沈臨昭才反應過來,面向季恆,“可好?”

“既是沈家的祈福燈,便由沈將軍來提最為合適。自然,我初入豫州,理當入鄉隨俗,沾沾這喜氣。”

沈臨昭點點頭,忙吩咐下人又提了新的祈福燈上前。

“不怕殿下笑話,從前年少心有熱血,而今壯志衰馳,草民沒什麼大的願景,只願吾兒平安順遂,一生喜樂。”

“國事家事一樣重要,”筆尖在薄如蟬翼的紙上輕輕落下,“那就願我大魏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罷!”

“殿下墨寶,百聞不如一見。”沈臨昭從前只聽過他仗打得好,卻不知道他也寫得一手好字,忍不住仰贊了一番。

正說著,外頭響起一陣響亮的鑼鼓聲,原本寂靜的院子裏,瞬間熱鬧了起來。丫鬟婆子們擠站在雨廊下,斜着身紛紛仰着頭,笑眼盈盈往天上看。

不少一會兒,高空中出現了數十隻騰飛的紙鳶,有得做成了錦鯉,有得又是燕子,惟妙惟肖,好生有趣。

“今夜燈會,殿下要一同去么,放燈祈福?”沈臨昭問,目光也順帶掃了一眼旁邊的俏俏,“無外乎豫縣一年之中最熱鬧的一天了……”

小姑娘眼巴巴,暗搓搓手的模樣,顯然是很想去的。

“我就不去了,晚些要去客棧一趟。”這一戰敗得憋屈,季恆心中惦念着受傷的將士,自然也沒有多大的興緻。

聽季恆這麼說,小姑娘暗自戳戳手,小嘴輕輕地一憋,但也沒說什麼。

“那俏俏姑娘要不要一同去?”沈臨昭見不得她委屈巴巴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儘管心裏很想去,但小姑娘還是倔強地搖了搖頭,還望季恆身旁退了一步。

“俏俏若是想去,便同你沈大哥一塊去,可好?”季恆方婲才想起她來,瞧見乖巧懂事的模樣,心也化了一半。

對她而言,沈臨昭依舊是個陌生人,季恆雖然這麼說,俏俏還是搖了搖頭,躲開了。

院子裏的姑娘們都打扮地漂漂亮亮出去了,唯有俏俏留了下來。她知道季恆有心事,自己再怎麼想去,也只是想一想,或者趁着季恆不注意的時候,輕瞟一下外頭。

沈宅身處鬧市,倒不用刻意,稍稍一抬頭,就能聞見外頭的煙火氣。甜的,香的,都有。

從客棧回來,季恆一眼就看到了趴在窗子前的小身影,突然覺得手裏的糖球也沒了滋味,往旁一放,“說起來,我也很想去看看豫州城的上巳節。俏俏姑娘是否願意一同去?”

當然願意,俏俏一聽這話,原本黯淡無光的眸子瞬間就明亮了起來,急忙點頭,下巴險些都要磕到窗沿。

“俏俏姑娘想去的?”他問。

俏俏實誠地點點頭。

怎麼不想?想去很久了!從前在山上便看得那萬家燈火,熱熱鬧鬧的。

“那先前沈大哥問的時候,怎麼搖頭了?”

俏俏臉一紅,低下頭去,不好意思承認是自己口是心非。

季恆也只是逗逗她,藉此排解苦悶心緒,說著轉身隨手取下衣架上的長衫,“外頭風大,把這個穿上。”

俏俏被長衫上精緻的花紋惹地挪不開眼,伸手摸了摸,全然沒有注意到季恆的一舉一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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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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