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第二百零六章
咸福宮。
暖閣。
香爐里的香快要燃盡了。
一旁的大宮女冬青輕手輕腳的打開嵌金琺琅香爐的蓋子,在底層鋪上一層新的靈貓香。
蔓兒和冬雪坐在旁邊的小秀墩兒上,細心的描花樣子。
這都是今年要用在主子繡鞋上的花樣兒,兩人做的格外用心仔細。
搖光坐在鋪着厚厚的白狐狸皮的鹿角椅上,手裏拿着一本詩集。
有一搭沒一搭的翻着。
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不時地把玩着手上的碧玉扳指。
聽着兩人湊趣兒的奉承話兒。
脆生生的稟報道:
甚至因為身居高位的緣故,散發出一種尊貴的威嚴。
“主子,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來了。”
蔓兒早早就讓人準備了行禮的吉祥紋軟墊。
胤礽在咸福宮並不見外。
“去過養心殿了?”
外間兒的棉布帘子被輕輕撩起。
她待胤礽好,只是因為投緣想對這孩子好罷了。
她雖然來的路上千般的心思,但是當真正到了咸福宮之後,看到高高在上的搖光,那樣的心思卻瞬間消散了。
可不是指望胤礽以後回報什麼。
看着孩子一點點長大懂事,本來就是一種愉悅的體驗。
由遠及近。
搖光微微一笑,沒有言語。
規規矩矩的坐在下首的位置。
“是,主子。”
尤其是搖光那仙姿玉色的容貌,並未曾隨着歲月而消逝,反倒越發的迷人。
搖光擺了擺手,語氣柔和的道。
溫聲道:
“天氣冷,不要拘禮了,讓他們進來暖閣里吧。”
倒是太子妃文慧有些拘謹,柔聲跟宮女道了謝。
語氣極為親近。
“兒臣給貴妃娘娘請安。”
“來的這般快,太子殿下必是從乾清宮那邊兒直接過來的。”
傳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兒。
“起來吧,蔓兒看座。”
小宮女蕊兒穿着一身兒青色的兔皮夾襖。
不多時。
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胤礽帶着文慧很恭敬的行了大禮。
一邊笑吟吟的道:
輕手輕腳的走進來。
放下手裏的詩集。
“可不么,太子殿下向來對主子都是極孝順的。”
“是。皇阿瑪還有事兒,囑咐我帶太子妃過來給小姨見禮。”
外面響起了喧嘩聲。
畢竟她不是宮裏的嬪妃們,總盼着收養個兒子,養兒防老。
笑吟吟的坐在搖光旁邊的鹿角椅上。
搖光挑了挑眉。
讓文慧莫名的自慚形穢。
蔓兒和冬雪一邊收拾着手裏的花樣子。
倏爾。
不敢造次。
搖光自然不知道對方的這些小心思,當然,即使知道了八成也不會在意。
隨意的瞥了她一眼。
笑着道:
“文慧一路過來冷了吧,喝點熱奶茶暖暖身子。”
蔓兒從小宮女的手裏接過琺琅掐絲茶壺,給文慧斟了一盞熱奶茶。
笑眯眯的道:
“太子妃嘗嘗吧,這奶茶是今年主子讓御膳房那邊兒新制的,滋味兒和外邊的不同呢。”
“謝貴妃娘娘。”
文慧接過奶茶,輕輕的一口。
瞬時便品出了不同。
有些不確定的道:
“似乎有淡淡的桂花香氣。”
但是卻不見裏面的桂花。
“不愧是太子妃,一語中的。這奶茶用的茶葉是和桂花一起炮製的,所以只聞得到花香,卻見不到桂花。”
蔓兒笑着解釋了一句,便退回了搖光身後。
作為搖光最信任的貼身女官,她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並不喜歡太多無所謂的寒暄。
所以。
這種時候自然要自己上陣,不讓太子妃感覺自己被冷落了。
閑話了一會子。
文慧奉上了自己給貴妃準備的禮物。
搖光便開始打發二人回去。
“今兒是大婚的好日子,喝了茶就回毓慶宮去吧,往後有的是時間說話兒。”
搖光沒有留下二人用膳。
也未曾說什麼綿延子嗣,開枝散葉的話。
作為一個自己都不打算開枝散葉的人,她並不喜歡婆婆媽媽的囑咐旁人。
總感覺怪怪的。
胤礽自然知道自家小姨的性子,也不着惱。
嘿嘿一笑。
和文慧一起躬身行禮告辭了。
搖光把玩着太子妃送的禮物。
非常的與眾不同。
不像普通女子出嫁那般送自己做的針線活計,反倒是送了一副長長的《洛神賦》捲軸。
字跡工整秀美,是用簪花小楷寫的。
顯然是文慧自己抄寫的。
“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太子妃的禮物倒是另闢蹊徑,這是借用《洛神賦》,讚美主子您的容貌呢。”
蔓兒送胤礽夫妻二人出去。
回到暖閣,瞧見桌子上的長捲軸。
笑嘻嘻的點評道:
“這簪花小楷寫的也不錯,字跡運筆工整,骨肉勻稱秀美,在女子中倒是難得的了。”
她這些年幫着搖光管理宮務,自然也需要讀書識字,雖然不算文采斐然,但是基本的欣賞品鑒還是能做到的。
“唔。是不錯。”
搖光點了點頭。
文慧的字雖然還沒有形成自己的風格,但是也頗有風骨。
顯然是下了功夫的。
以她的年紀來說,確實很不錯了。
胤礽有這樣一位知書達理的太子妃相伴,彼此也有共同語言,日子應該會過得不錯。
自古以來,娶個好媳婦能旺三代。
在一個家庭之中,妻子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
在現代,可以說,妻子的素質,決定了整個家庭的氛圍,決定了孩子的教育和老人的贍養情況。
因為,大多數男人都不會在家庭瑣事上發表太多的看法。
所以,妻子在家庭之中的作用是非常重大的。
一個好的妻子,可以讓整個家庭都生活在歡樂和溫馨之中。
使得整個家庭成員都各司其職,保持積極向上的狀態。
反之。
一個性格喜怒不定的妻子,對家庭來說絕對是一種災難。
不但讓整個家庭氛圍緊張,更讓孩子從小就活的戰戰兢兢,無所適從。
沒有安全感。
這樣的孩子,即使成年之後都不會自信。
這樣的壞影響,絕對是伴隨終生的。
這個年代。
沒有自由戀愛的說法。
但是卻也有一個通用的標準,娶妻娶賢。
這裏所謂的賢,並不是單純的指賢惠不妒忌,多給男人娶幾個小妾的賢。
而是指一種賢明。
能夠明辨是非,教育好子女,培養整個家族的好風氣的賢。
這是一種能力。
是讓整個家庭,甚至家族都受益的卓越品性。
所謂妻賢夫禍少。
這個年代的大家閨秀,絕不講究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
反而是稍微有點能力的人家,都會培養女子讀書識字,管理賬目,看懂訴訟的文書。
這麼做並不是要女子做官,考狀元。
而是希望能使得女孩子更加的懂事明理,能更好的教育下一代。
所以。
女子知書達理,明心見性。
絕對是一件好事。
“主子今兒個起的早,這會子也乏了吧。不若換了衣裳,躺着鬆散一會子吧。”
因着剛才還要接見胤礽夫妻。
搖光的身上還穿着銀紅色的吉服,腳上踩着花盆底。
雖然好看,但到底不怎麼舒服。
“不躺着了,換換衣裳就是了。”
搖光放下手裏的捲軸。
張開雙臂。
任由冬青和冬雪,給自己拆了頭上的髮飾,換了一身兒淺青色的綢衣。
又脫了腳上的花盆底兒,換了一雙輕便的淺色繡鞋。
“主子,剛才太子妃走的時候,瞧着有些不自在呢。”
蔓兒扶着搖光坐在白玉屏風后的美人榻上。
語氣有些八卦的道。
“唔。”
搖光對於這種事兒不感興趣。
靠在身後的蜀錦軟墊上,眼睛微閉。
漫不經心的應了一句。
蔓兒自然了解自家主子。
見主子不答。
便拿起桌上的美人錘,小心翼翼的給搖光錘起了肩膀。
轉而說起了旁的。
“主子讓奴婢去書庫尋咱們這裏沒有的古詩集,奴婢最近尋到了一本中唐韋應物的詩集,主子可有雅興讀上一讀?”
“哦?拿來給本宮瞧瞧。”
搖光睜開了雙眼。
韋應物這個人物,她最近看唐史的時候還專門和康熙討論過。
這是一位非常有性格的人物。
雖然不是唐朝最有名的詩人,也不像李白杜甫那樣,被後人所知。
但這個人,絕對是中唐反差最大的一位詩人。
蔓兒見搖光有興趣。
連忙招手讓小宮女將詩集取來。
深藍色的線裝本。
邊緣略有些褪色和磨損。
打開第一篇便是《簡盧陟》。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風塵。”
搖光只輕輕的念了最後一句。
眼中閃過一絲悵然。
“主子是喜歡這一句么?”
搖光沒有說話。
記得在現代的時候,有一句詩紅極一時,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不知撫慰了多少勞碌之人的心靈,很多人都為其續寫,掀起一股熱潮。
而這一句。
就是出自韋應物的這首《簡盧陟》。
“蔓兒知道韋應物么?”
搖光隨口轉移了話題。
“奴婢原本不知,不過找到詩集之後,奴婢特地請教了書庫的先生。”
“說來聽聽。”
瞥了一眼蔓兒信心十足的模樣兒。
搖光勾唇一笑,有了些興趣。
“奴婢才疏學淺,說得不好主子可不許取笑人家。”
蔓兒輕咳了一聲。
有些不好意思。
“不會。”
“額,好吧。奴婢知道韋應物原本是京兆韋氏的子弟,是大唐名門。其家族在中唐非常的顯赫,人才輩出,一共出了一十七位宰相。和皇室很親近。韋應物的高祖韋挺和當時的太子李建成是發小,曾祖、祖父也都在朝廷任職。只是其本人從小比較頑劣,讀書也不出色。”
“後來,十三歲的時候,韋應物以門蔭補千牛衛。次之後的第二年又以侍衛官的身份成為唐玄宗的御前侍衛,出入宮闈,陪同玄宗和貴妃扈從游幸。那個時候的韋應物非常的囂張跋扈,後來,他還寫過一首詩描寫那時的生活。”
搖光翻開詩集中間。
輕輕地讀了那首《逢楊開府》:
“少事武皇帝,無賴恃恩私。身作里中橫,家藏亡命兒。朝持樗蒲局,暮竊東鄰姬。司隸不敢捕,立在白玉墀。”
搖光一邊讀。
一邊忍不住笑出聲兒來。
年少的時候,依仗着皇帝的恩寵,成了一個無賴紈絝子弟。經常在坊里橫行霸道,家裏面窩藏着亡命之徒。
清早起來就和朋友去賭-博,晚上還要忙着和東鄰的姑娘私會。就連司隸校尉都不敢抓我,因為我每天都在皇上的白玉階前值勤。
這韋應物的詩。
把年輕時候的自己描寫成一個活脫脫的紈絝中二少年。
蔓兒也笑了。
一邊笑一邊繼續講下去:
“後來天寶十五年安史之亂爆發,玄宗倉惶出逃,大唐遭遇了浩劫,韋應物也流落民間,生活困頓起來。開始反思自己,收斂起年少時的輕狂,發奮讀書。後來,靠着自己的才學考取了功名,主政一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