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只是一個侍應生而已,喧鬧的房間裏根本沒人注意到。
除了正與他對視的褚易晚。
這……就挺巧的。雖然還是滿腦子胡思亂想,但身為任務者的本能讓他下意識進入了扮演狀態。
倉促避開男人比黑夜更幽深的眼眸,青年握着托盤的手背弓起露出青色的血管,一雙閃着星光的眸子被厚實的劉海掩蓋,只留給他一道局促的剪影。
他就這麼可怕?
沙發正中的男人換了個坐姿,十指交叉虛搭在交疊的膝蓋上,看着門口躊躇着不知該找誰搭話的青年難得升起一絲興趣。
作為房間中地位最高的人,褚易晚是最不缺少關注的,總有試圖討好他的人時時刻刻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與每一個細微表情。
比如說,他旁邊這次聚會的發起者。
難得這位爺給他面子,居然允了來酒吧散散心,可他這尊大佛一直不動,他們玩着也不安心不是?現在有人能讓褚先生特別注意,討好大腿的機會都送到他眼前了他還抓不住的就是傻瓜!
“唉,你過來。”腦袋上挑染了一縷紅、一縷綠又一律黃的雜毛男人揚聲招呼陳鶴鳴過去。
“褚……褚先生,”陳鶴鳴倒吸一口涼氣,嚇得整個人都結巴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會賠償的……”
這個聲音?是褚易晚!
青年的手下意識就要撤回,卻忘了水杯還正處於要交接的時候,本就沒完全握緊的水杯失去支撐直直砸在了男人剪裁得體,看着就極其昂貴的休閑西服上。
“喝水。”清冷的男聲在陳鶴鳴耳邊響起。
褚易晚右手兩指輕點在交疊的手背上,黑眸仍是清冷的,“當然有需要,”男人的話慢條斯理,卻能從中品出幾分刁難來,“把你們店裏的好酒都介紹一遍,介紹清楚了我就都點。”
注意到雜毛奇怪的眼神,褚易晚投去警告的一瞥。這腦袋簡單的傢伙,又胡亂想了什麼?
接收到大佬的警告,雜毛只疑惑了不到一秒就迅速反應過來了。
下意識接過水杯,帶着薄繭的手掌剛觸及杯壁陳鶴鳴就反應過來了。
懂了,都是他沒眼色,褚先生看上的人哪兒輪得到他吩咐?未來的小情人被欺負了,這不正好是替美人出頭趁機奪取芳心的最佳時機?
“我去看看他們是不是喝醉了,你們兩個聊哈……”說著衝著褚易晚擠了擠眼就利落溜了。
即使有些惶惑,但瘦弱的青年還是很有職業素養的,果真條理清晰地為褚易晚介紹起來。
看着雜毛離開時那一臉得意洋洋的表情,陳鶴鳴暗罵了一句要被消音的話。
罵歸罵,他現在到底還是個可憐的小侍應生,自然不敢拒絕vip顧客的合理要求。
這樣想着,雜毛本就仰望褚易晚的視線不禁更加敬佩了。
“褚先生,我沒什麼品味,您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他。”
小心地咽了咽口水緩解喉嚨的不適,一杯水就適時出現在了陳鶴鳴眼前。
怎麼回事?褚易晚不是一個莫得感情的工作機器嗎?怎麼現在突然一副花花公子敗家子的做派?
褚易晚對自己的行為沒覺得有半點不妥。雖然他承認多少是有點惡趣味在的,不過能看到小獸一般警惕的青年迷茫的眼神,這點點小癖好也可以原諒了。
曖昧的燈光下,青年猶如一棵罰站的小松樹,渾身都緊繃著,彰顯着主人的拘謹。
“我們店裏最名貴的酒是……”為了給鬧鬧攢學費,陳鶴鳴把酒吧里稍微上點檔次的酒都拉出來介紹了一遍,只把自己說得口乾舌燥。
“這位客人,請問您有什麼需要?”問完就迅速接了一句,“如無需要我就不打擾您了。”
“您好,請問您有什麼需要?”在雜毛面前站定,陳鶴鳴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笑容問道。
嘖,現在什麼年頭了,怎麼還有人這麼笑?不過,即使是刻板的笑容,在這小服務生的臉上也怪好看的,難怪褚總剛開始就盯着看,天之驕子就是天之驕子,看男人也比他快,比他准……
說著又想到什麼似的迅速低頭摸起身上的口袋,想要找到手絹遞給褚易晚擦一擦身上的水漬。
褚易晚只是看忍着緊張極力推銷的青年渴到小心舔嘴唇的動作罕見的發了善心遞了杯水而已,沒想到居然又把膽小的青年給嚇到了。
看着面前慌亂地掏出口袋中所有東西的青年,褚易晚又一次懷疑起自己的外表來。他真的有那麼嚇人嗎?
只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而已,又不是故意的,褚易晚根本不在意。
正想和小青年說清楚不用他賠,褚易晚的注意力突然被小青年剛掏出來,不小心按到屏幕的手機上的壁紙吸引住了。
照片的主角是一大一小兩個人。大的那位正站在他面前,而小的那個看起來不過三四歲的樣子,看起來應該是眼前這位青年的弟弟,小孩長得很精緻,是大部分人見了都不免姨母笑的可愛幼崽。
但褚易晚的目光卻牢牢鎖在小孩牽着氣球的白嫩手臂上。
小孩子藕節似的胳膊上有一顆鮮艷的紅痣,圓潤可愛,把小孩襯得像個小仙童。
而這個痣,據說他丟了的那個大侄子胳膊上差不多的地方也有一顆。而且,他那個沒見過面的大侄子也是大概四年前出生的。
環視一周,用眼神示意房內其他人不許過來,接過陳鶴鳴遞來的手絹,褚易晚動作緩慢地擦拭着身上的水漬,好似隨口問了一句,“這是你弟弟?小孩很可愛。”
青年忐忑的眼神落到照片上的孩童身上時不自覺就柔和了許多,站姿也放鬆了些。
“不是,”在褚易晚的注視下,陳鶴鳴潤澤的唇輕啟,“他是我的兒子,今年四歲了。”
來了來了,不枉他冒着挨打的風險潑了金大腿一身水。瞧瞧,現在他不就注意到鬧鬧了嗎?我崽的命運馬上就要改變了!
“你兒子?”男人白玉般精緻無瑕的手頓住了,他將陳鶴鳴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才皺着眉問道,“你早戀?早婚?”
青年有些猶豫。這是他的私事,他不想把鬧鬧的身世告訴別人,即使概率很小也不行。
但看着男人睿智深沉的黑眸,又低頭看了一眼被他潑了水的衣服,青年還是低着頭實話實話了,“不是。鬧鬧是我三年前在b市撿到的。”
b市?他那位好大哥所謂的妻子就是b市人,孩子也是在b市被她丟掉的。
他手下的人在那個破巷子裏找到的尋人啟事上,聯繫人模糊的地址則是面前這位青年生活工作的城市,這難道只是巧合嗎?
手指在黑曜石袖口上撫了撫,褚易晚掏出手機點開一個文件,快速劃到一張照片處后將照片放到遞到垂着頭的青年眼睛下面。
“這張尋人啟事,是你貼的嗎?”
等着接受審判的青年聽到“尋人啟事”四個字時瞳孔驟然縮小,等看清圖片上的內容后更是突然臉色煞白,腳下更是虛浮的站都站不穩,連連向後退了好幾步。
“不……不是我貼的……”
陳鶴鳴瞪大了眼睛,看得出是極力想要表現出自己話語的真實性來,可惜那副受驚過度的姿態,比他的言語要可信一萬倍。
在褚易晚沉靜的注視中,青年的挺直的肩背塌了下去。
“是我。”陳鶴鳴不敢去看褚易晚的眼睛,只能更用力地握着拳頭,讓修建整齊的指甲在掌心刻出血來,用疼痛克制自己不要恐慌地奪門而逃。
“當時為什麼不報警?”男人的視線落在青年的側臉上,那不斷顫動的睫羽猶如被鋒利的絲線編製的網困住的蝴蝶,絕望地扇動翅膀掙扎着。
“我想過要報警的,但是一靠近警局鬧鬧就哭到喘不過氣,害怕我是要丟掉他。”
“而且,”青年面部的肌肉顫唞着,牙根緊緊要在一起擠出一句話來,“而且鬧鬧還有自閉症,我擔心他找到家人又會被拋棄,或者在福利院等不到關注,被別人嫌棄,就……”
餘光關注着一直在安靜傾聽的男人,陳鶴鳴準備的一籮筐辯解的話突然就說不下去了。
再多的理由也掩飾不了原身當時的自私。因為他害怕孤單,就放棄了幫鬧鬧找回家的路。
難到跟在一個朝不保夕的,剛成年的男人身邊生活就一定比去正規福利院好嗎?
真對鬧鬧好,在為鬧鬧找到去處后多去探望他,為他撐腰不更合適?
“謝謝你為鬧鬧考慮。”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陳鶴鳴抬眼看去時褚易晚已經站起了身,“走吧,去你家。”
“你撿到的兒子,有很大的可能是我的侄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