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花落花開(一)

第二章 花落花開(一)

第二章花落花開(一)

天邊雲捲雲舒,太陽從薄霧裏探出頭。

庭院裏的花開了,一簇簇相互簇擁,秋日陽光總是散漫,無意間落到哪裏都是。

一點點映在眼皮上,惹得人心裏暖洋洋。

花匠們拎着白瓷澆壺,手中纏枝紋銅剪子翻飛在金菊上,宮門外的花圃間,一枝枝低垂桂花搖曳,引來蜂蝶嗡嗡叫喚,惹人心煩。

“唉,今年這天氣奇了,快到中秋,還像烤爐子似地。”靠在廊下貴妃榻邊的大宮女寒艷打個哈欠,用帕子遮住半邊臉,挑眼瞧不遠處俊眉飛眼的小花匠,真生了副好手,白得和臉一樣乾淨,該不會是個女子扮的吧。

旁邊的暖鶯端着花粥,故意用手肘碰她一下,“小祖宗,快去拿杏仁糕,公主該用早飯了。”佯裝沒好氣,“別等我的粥都涼透,你還在這裏打盹。”

寒艷坐起來,一雙吊梢眼光彩伶俐,伸手拉住對方嬌滴滴,“好姐姐最疼我,妹妹現在就去。”許是太困了,又連着打幾個哈欠,“再說公主哪能這會兒醒吶,昨夜那麼晚才從太極宮回來,聽說——”

“聽說什麼!少嚼舌根。”暖鶯不等她說完,直接打斷,“做好自己的差事就成。”

對方哼了聲,身子一轉,湊過來附耳:“事情早就傳開啦,不就是要招蘇大將軍為駙馬,多好的事,幹嘛不讓說。”

暖鶯嘆口氣,愁得很。

呼吸凌亂,頭暈沉沉,瞧着眼前的月白紗幔發獃,半晌摸摸心口,確實還活着。

冷霜雪心口猛地驟緊,騰地睜開眼。

邁步走進屋子,撩開水晶簾,將花粥放到紫檀木束腰圓桌上,探頭瞧藤枝桃飛罩內的月洞架子床,層層疊疊月白錦緞垂下,有風穿堂吹過,激起兩邊的鳳鸞銜白玉銀鉤微盪。

身邊侍女輕聲喚:“蘇大將軍,公主她——”

她活過來了,前塵往事仿若一個夢,想起自己在奈何橋上發下的誓言,忘卻輪迴,只為再活一世。

暖陽落在帷幔上,耳邊已經傳來侍女的細聲碎語,紗幔掀開,迎面瞧見暖鶯與秋艷笑盈盈走來。

公主果然還沒醒,難得對方也會賴床,她抿唇一笑,輕手輕腳又退出去。

為何仍會感到疼痛,莫非成了魂魄也要忍受凡人痛苦,或是自己下手太輕,根本還活着。

一聲嘆息,柔柔地散在空中,似乎被風吹淡了紋理,轉瞬便杳無蹤跡。

蘇大將軍,蘇涅辰!

寒艷心直口快,講出來的卻都是大實話,可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雖然這門婚事人人艷羨,但十七公主根本不願意。

父皇賜謚號昭柔,一個柔字可見心思,那是覺得她太任性,生前不奉行孝道,死後也要學着柔順。

兀自站在春陵,皇家陵寢前。

“那套水色綠綢的襦裙就最合適。”寒艷用手巾沾濕水,擰乾道:“不過咱們公主穿什麼都好看。”

“公主用飯吧,時候不早啦。”暖鶯打水過來,跪在邊上,“過幾天中秋家宴,殿下還要去選裙子。”

不由得心狂跳,魂兒竟然也能有心!

她瞧見她一身軟甲閃爍清輝,黑髮以烏金冠束起,玄色面具遮掉左邊臉,擋住了一半的風情萬種,腰身秀挺,若松如竹。

沒這個道理,還記得魂魄飛離身體的瞬間,輕飄飄化為一股灰煙,混沌中瞧見侍女衝進來,哭聲震天。

中秋家宴,霜雪愣愣,問:“現在幾月?”

霜雪冷笑一聲,脫離□□的靈魂輕盈,隨風飄到天際,朦朧中又瞧見一雙眉眼,鴉青色睫毛垂下,半掩着清俊眸子,那眼底的流光璀璨,清澈又堅定。

躺在月洞架子床上的冷霜雪翻個身,還在迷迷糊糊中,忽地感到頸部一陣酸疼,頓時恢復意識,她——不是自縊了!

兩個丫頭被問得猝不及防,公主怎麼睡個懶覺就傻了,怯怯地回:“八月啊,還沒到中秋。”

原來如此,竟然回到兩個月前,今日要為中秋家宴選裙子,那昨夜自己才從太極宮回來,父皇剛挑明招駙馬之事。

她不自覺笑了笑,臉頰微紅,滿目春情讓身邊的侍女更加舉足無措,要知道十七公主雖然品行嫻德,待下人也極好,但性子天生冷淡,很少露出喜悅之情。

這般小女子的嬌羞更是從來沒有。

暖鶯與寒燕對視一眼,不敢多話,先小心伺候公主洗漱用飯,直到去尚衣局取新裁製的衣裙時,才小聲議論。

“公主今兒心情真好,我看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寒艷一邊笑着說,“姐姐還擔心我嘴碎,你看殿下喜歡的那個樣子,沒多久滿後宮都曉得了。”

暖鶯張張口又合上,心裏上下打鼓,昨晚公主明明哭到天亮,自己怎麼勸都沒用,如何睡一覺就大變樣。

不過也好,總算能與楚月最年輕的鎮國大將軍結為連理,又是位頂級乾元君,小丫頭也舒心地笑,“咱們就等着沾光了。”

“是你沾光。”寒艷撅起嘴,眉眼又起了一股風流勁,期期艾艾地:“姐姐是公主的貼身侍女,將來就算不在外面開府,肯定也和公主一起,我就不同了,還不知會去哪裏。”

好一副嬌俏模樣,暖鶯忍不住捏對方臉,“你這麼機靈,公主捨不得扔下。”

“伶俐也沒用,妹妹只是個普通人,又沒那個什麼信引,不像姐姐,是個坤澤,唉——”說罷可憐兮兮地瞧過來,湊近道:“人人都說你們身上有香氣,還每個人都不同,我怎麼聞不到啊?”

暖鶯被她逗樂,伸指尖推對方額頭,“小傻瓜,信引可不是誰都能聞到,只有同類人才成。”

寒艷嘆口氣,滿眼艷羨,“姐姐,公主嫁過去,咱們蘇大將軍,哦不,駙馬爺也等於是收了姐姐吧,以後前途似錦,可別忘了妹妹。”

對方臉一紅,垂眸瞧兩邊的桂花,慢悠悠地:“別胡說,蘇大將軍那樣的人品,才不會。”

“怎麼不會,他再青年才俊,天下第一,也是一個生龍活虎的乾元君吶!歷來駙馬收侍女的多了,只不過沒立外室而已。”

寒艷這丫頭的嘴真該捐了去,無所顧忌,再混的話都能說出口,暖鶯不吭聲,繞過幾個攢尖亭子,瞧見屋檐下的散水鋪路,轉眼就到了尚衣局。

裏面的宮女早就等待在外,從公主沉香殿裏出來的人,哪怕是小貓小狗也要恭順對待,何況來的是貼身侍女。

她們兩個挑挑揀揀,最後選了五套襦裙,並幾副珠寶首飾,帶上兩個尚衣局的小宮女,一路回到沉香殿。

進門瞧見公主正坐在海獸葡萄紋銅鏡邊發獃,手裏的金簪子夾在指間,游遊盪盪,似落非落。

暖鶯走到跟前,她方才回過神,溫柔地笑了笑,放下那枚已經溫熱的簪子。

緊接着一番試衣梳妝,公主都極有耐心地配合,她平時最不喜歡化妝打扮,如今卻興趣盎然,望着水綠綢子也能甜絲絲。

誰都能瞧出公主心情愉悅,侍女們也嘰嘰喳喳起來,不似平日裏只敢安靜做事。

最後選了套鵝黃紫金牡丹花襦裙,紫色披帛蕩漾,淡施薄粉,口脂輕觸,比花窗外盛開的秋花還要嬌嫩。

她素來只穿月白色衣裙,清冷孤傲,這會兒就連衣裳都換了顏色,眾人皆會心一笑。

夜深人靜,月色如水,半開的花窗飄入滿園香氣,霜雪靠在貴妃榻邊,看侍女剪了燈,才悄悄打開藏在床邊的紫檀櫃,取出金絲楠木盒,看到薛濤箋上滿是自己前世寫的話。

十月初七,太極宮,父皇欲招鎮國大將軍蘇涅辰為駙馬,吾寧死不從,無關大將軍是非,乃霜雪心有所屬,實難從命。

十月——可今日還在八月,原來時光倒流並沒有抹去一切,這些字鬼使神差地留下來,誰能料到此時的心情已大變,那會兒悲痛決絕,萬念俱灰,俱都一陣輕煙似地散了去。

自己都覺得任性,沒搞明白來龍去脈,就丟掉性命。

她至少應該去瞧瞧啊,只需一眼,定能認出來,那雙鐫刻在心尖的眸子,無論對方一身戎裝,亦或只是素服加身,男裝女裝都無礙,她分得清。

“蘇涅辰——”公主輕輕念着,只三個字也能抑揚頓挫,冷淡的眸子燃起光,情絲流轉。

隨手翻起桃紅色薛濤箋,目光不經意瞧到兒時寫的話,剛拿筆的年紀,月光下的字體歪歪扭扭。

楚月玄元五年,十月,落雪,今日先生又罰了默書,心煩,心煩。

十一月,大雪,庭院梅花開,折幾枝放入瓶中,卻遇一個小田舍奴①,不知來自何處,弄壞霽青刻草花瓶,晦氣!此小奴面容醜陋——她噗嗤一笑,看到醜陋兩個字被認真地劃掉,底下黑乎乎寫着面容不醜,不醜又被塗掉,最後歪七扭八落筆,此小奴面容——尚可。

窗邊風兒溜進來,吹得厚厚花箋翻飛,她喃喃自語:“這個小田舍奴,快回來了吧。”

作者有話說:

①田舍奴,意思是鄉巴佬,當然在公主這裏是愛稱,哈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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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Alpha桃花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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