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獨食
第二十章獨食
沒等葉白柚緩過神來。玄色的衣擺掀起弧度,極富有韻律從身前掠過。
再抬頭,那被叫着欽差大人的男子已經站在了縣衙門口。
揉着波棱蓋起來,葉白柚在一群老幼之中藉著那微妙的身高優勢,看清了欽差大人的模樣。
乍一眼。
只覺尤其的年輕。臉皮很嫩,要說他十八九歲或許都有人相信。
說不定是京都某個家族派下來歷練的世家子弟。在這裏鍍金,回去的官途也能走得順暢些。
葉白柚處在後面,聽不清那欽差大人說的是什麼。不過看那侃侃而談的姿態,倒有幾分上位者的氣勢。
俗話說,看人不可只看臉。
不過與他無關之人,看一看臉也就罷了。
這當官的沒說幾句,隨後讓人群自個兒散了。葉白柚感慨:“這膝蓋,真疼。”放上輩子,他也就跪過他葉家的祖宗。
葉白柚正對座門口,雙手捧着碗喝得正高興。糙米有點拉嗓子,但無傷大雅。
沈無璟眸光一閃,哥兒的樣子映入眼帘。
寬敞的街道兩旁,肉眼可見地開了幾扇大門。若是聽得仔細,還能聽見巷子裏低低的說話聲、小孩的嬉鬧聲。
都嚷着笑着說又有了糧食了。
——
“現在還早着呢。外面兒的都是那些藏在家裏苟延殘喘的人,這會兒有了精神氣兒才走到了室外。”
吃到一半,外面倆人回來了。
這次的糧食是糙米。
葉白柚回想了一下,不論是放在以前還是現在。即便是人再多,南山縣好像也是這個破破爛爛的樣子。
“咱們南山縣雖然窮,但地兒最大,人也是最多的。約莫萬人了。”
不會是已經走了吧?
腳上沾着泥濘,衣擺也是臟污。出門之前所見的齊整髮絲稍稍凌亂。若是細看,上面還摻雜着細微的葉片斷枝。
剛進入家門,葉白柚刻意發出點動靜。但沒見到人出來。
葉白柚聽着幾個老者念着以前的事兒,在一邊兒安靜聽着。
既然人沒在,那他就給自己單獨做一個。
一行人,或背或扛。提着自家的米,背着鄰家的種子,慢慢往家裏挪去。
一場雨喚醒了南山縣的生機。
“走吧,我們該回去了。”李登科捏了捏鬍子,背上依舊掛着個背簍。
“等我們安定了,外邊的人再一回來。後邊可就熱鬧了。”
“阿爺,縣裏面的人是不是多了?”李長安走在葉白柚的身側,時不時順着聲音看去。
胡思亂想一通,他也沒有推開門去看。
“若是放在以前,那人多得,來縣裏幾乎下不了腳。”
如今的縣裏,彷彿一下子熱鬧起來了。
李登科手上的拐杖戳進泥地,落下一個又一個的深印。
低矮的房子一簇一簇,最氣派的,還要數縣衙。
即便是最簡單的米粥,熬出米漿之後,米所具備的清香味兒盡數釋放。淺淺抿一口,甜、糯,只覺身心都滿足了。
他一個土生土長的南方人,一天不吃米沒什麼。但連續下來一兩個月不吃。那就比饞肉還饞。
“懂事兒了,也長大了。”李登科接了這麼一句,繼續往前。
王阿爺看着已經進屋的小哥兒,有些欣慰感慨:“柚哥兒現在這樣挺好的。”
人不在家?
待回來的時候,葉白柚敲了敲隔壁的門:“大哥,你在嗎?”
敲三下,沒見人來開。而另一邊卧房也依舊關得嚴實。
“我們先去放一下,再把東西背過來。”言罷,他推開茅屋的門。
他放下自家的米糧,提着背簍將剩下的東西送過去。
從村子到縣裏,來回兩個時辰,葉白柚早就餓了。以往習慣了一天吃兩頓,可今兒看到這米糧就有些忍不住想換換口味兒。
說著說著,話匣子就打開了。只聽前邊兒的王榮昌老爺子勒了下背上的繩子,臉上帶着回憶的笑:
腮幫子鼓鼓的,剛剛喝了一大口。此時嚼動着,遠望着兩人竟有幾分傻態。
關老爺子接過話,聲音爽朗:“攏共下來,這災后,南山縣剩下的人不過五百戶。”
童音稚嫩,拉扯着老人暮暮餘暉的沙啞聲,倒也溫馨。這般景象,整個縣的街道走下來,有個五六處。
七十多的老頭放在現在是高壽了,可在在全是老人、小孩的南山縣,也能算得半個勞動力。
說話的時間總是快,好像就那麼一會兒,一行人走到了村子裏。
“餓了?”他道。
葉白柚囫圇咽下。想到鍋里就剩半口,也不好意思再開口請人吃。只道:“要不您要自己煮。”
“嗯。”沈無璟可有可無地點下頭。
大哥出去過,但去哪兒也不好問。他倆現在就像合租室友似的,各不相干,但又有點關係。
刨乾淨飯,葉白柚飛塊收拾殘骸。
然後……他就發現廚房的光亮被擋住了。偏身一看,是沈無璟拿着東西進來。
“這個晚上弄着吃。”
“什麼?”葉白柚後撤一步,看清他手裏的東西。
帶毛的,也沒有多肥。
“去山裏打的。”
“辛苦辛苦!晚上就給你弄!!”搭着大哥吃好吃的,付出點勞動力是應該的。
葉白柚雙眼放光將他手中的東西接過。
離得近了才看清,這妥妥的就是野雞呀。“你們是進西山了嗎?”
沈無璟手指摩梭,看着哥兒傻兮兮的臉,眸中暗光一閃。
“嗯。”他聲音輕緩。
“辛苦了,辛苦了。”
正好這幾天下了雨,他這麼一個平凡普通的老百姓進不了深山,也找不了其他的吃的。這會兒送來的雞,簡直就是拌飯的及時雨。
雞湯泡飯、辣子雞、烤雞、荷葉雞……
短短數秒,雞肉的各種吃法在眼前掠過。但最好的食材只需要最樸素的烹飪方式。
那就是燉雞!
說白了家裏沒什麼材料,辣子雞拿不出辣椒,烤雞拿不出調料。就只有燉雞。
再窮,油跟鹽的還是有一點的。
“那我現在燒水開始弄。”葉白柚提着雞翅,拎着雞頭往後一拉露出脖子,沒傷口。
在這隻幸運的雞身上觀察,他半天沒看出來這雞是怎麼死的。
“勞煩。”
沈無璟說完回了自己的房間。裏面,沈二已經恭敬地站在桌前。
“傳消息回去,讓那邊的人趁亂過來。”
“是!”
房間的門關上,只余沈無璟一人。長指勾着腰帶,將泥濘的外衫脫落。
從頭到腳換了一身,聽着廚房哥兒的輕哼,提筆寫信。
“昨日之事,孫兒莫敢不忘。今略有想法,恐怕要在此地長留。”
“孫兒已安,望外祖莫念。”
——
廚房。
葉白柚拎着兩個木桶出來。掠過緊閉的門,臉上的笑容放大,哼着歌往外面去。
吃雞要拔毛。
拔毛要用水。
家裏水不夠。
田間地頭湊。
這會兒,田中的缺口處流水的速度減緩。顏色也由原來污濁的棕色緩緩沉澱,變得泛着銀白。
桶放在邊上,接了半桶,又提着往家裏走。
水入鍋,燒大火。
木頭柴噼里啪啦,被松針迅速引燃。沒一會兒,鍋蓋里的水開始冒着白煙。
掀開蓋子一瞧,水底沉積着細微的砂石。
接近兩斤的雞放進盆中,用快要燒開的水反覆澆淋。給它從頭到腳來個溫泉浴。
緊接着,葉白柚端着小馬扎放在廚房門口。藉著外面的光亮開始拔毛。
開水一燙,拔毛就迅速多了。
再到整隻雞脫了衣服。葉白柚才清清楚楚地看到野雞的腦袋上有一個坑。上面的骨頭碎了,摸着還有些硌手。
果然,這裏的人會武功,也會暗器。
葉白柚暗戳戳的想學。但聽說習武年齡都要小的,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找到師父教他。
暫且將這些不切實際的心思摁下去,生計都還沒解決,談何其他。
開膛破肚,取出內臟。
拎着一手的雞腸,雞心,葉白柚想了想,還是沒有扔。
內臟是好東西,只不過處理麻煩了些。雖然不能用鹽,但草木灰也行。
於是。沈無璟剛打開門,就看到葉白柚端着內臟和灰撲撲的草木灰出門。
他轉了轉手腕,提步跟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