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2章穿越第一案
在斷案之前,秦天明已經獲准查閱了這具女屍的案宗。
原來,這樁命案繫上任縣令蔣太均遺留下來的積案,因為蔣太均高升為北安府判佐,上任心切,走心似箭,就將此案交給主管司法的刁友珍和捕頭李泰二人協查辦理。
捕頭李泰沒有文化,出身一介武夫,有腦無用,因為戰功,被分配到縣衙混飯,雖然在前線折損胳膊一條,但是依舊武力強悍,可以單手搏猛獸。
此人只負責緝拿人犯,斷案的事情全部交給刁友珍處理。
司法刁友珍為人陰險狡詐,出身卑賤的縫屍匠,八字缺金,只認錢不認屍,具體斷案全承包給一個大陰陽和七八個杵作穩婆。
刁世珍手下負責斷案的是一位十里八鄉有名的大陰陽,道號佛塵子,大名李世通,此人法力深厚,不但可以陽斷人世,而且可以夜斷陰曹,幾乎承包了乾東縣和臨近縣份的所有重大案件,抬死埋活,起屍掘墓,既吃死人的飯,還吃活人的飯,可謂通吃陰陽兩界,聲名呵呵。
斷案官既是大杵作,又是大陰陽,憑藉他的特殊身份,足以調動整個乾東縣大部分行當,比如杵作行,線人行,黑白兩道,俠客殺手,名門望族,大戶里正,道觀佛門,將軍諸侯,等等等等,破案應該更加得力。
可惜這只是一種幻想,看似幹練的斷案系統剛開始還可以勉強運行,但是成為龐大的壟斷行業之後,一切就變得波詭雲譎起來。
就說這具女屍案,秦天明在水牢裏面稍微研究一番案宗,就覺得他們斷案與其說是草菅人命,不如說是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殺人。
破綻比比皆是,讓人不忍卒讀。
大夏朝這種斷案水平,活該被鄰國圍困致死!
但是,秦天明心裏很清楚,乾東縣可不比現代社會,這些人雖然斷案無能,但實際上異常狡猾,他們往往上下買通,朋比為奸,聯合起來成了大夏國冤案製造的強大機器,所以想要讓這台機器停止運轉,絕非易事。
你想要砸他們的飯碗,他們會先搬掉你的腦袋哦。
所以,想翻案比破案還難,秦天明需要小心謹慎。
既不能太過得罪他們,還需要昭雪冤情,屬實艱難。
不管如何,活一日且說一日,先露兩手再說。
秦天明一邊想一邊挽起袖子,戴上一雙破手套,小心翼翼上前,解開漁網,搬正屍首,伸手撐開死者眼帘,仔細探查一番,然後拉起死者手腕和胳膊,左右端詳半響,之後用手中那根屍桿,撬開女屍牙齒,探看口內鼻內一會兒,再查驗屍斑,接着擺弄一番女屍下垂的腦袋,最後查看下三盤,忽然轉身,扔掉手套,拍打拍打衣袖站定堂前。
真正的職業選手,三分鐘不到,屍況盡皆悉知:
非中毒,非刀殺,非溺死,而是被人活活掐死後拋屍湖中,屍體浮腫,不仔細探查,根本不會發現脖子上的掐痕。
標準的法醫驗屍程序。
結合案宗,秦天明腦海急速旋轉,案情已經開始逐步明朗。
擒賊先擒王,秦天明心裏清楚,想翻案必須先找出始作俑者。
他思索片刻,目光鎖定一人,手拿女屍案宗,長揖不拜,問道:
“請問您就是這起案件的判佐嗎?”
大陰陽李世通祖宗三代都是陰陽加驗屍官出身,在乾東縣那是響噹噹的大人物,處理過的屍體不計其數,鮮有閃失,聲望很高。
他正是楊小翠案件的首席判佐。
面對這個乳臭未乾的杵作小白質問,李世通伸手就想揍他幾大耳光,打他個死前六親不認,五服悔恨,見了閻王都叫痛。
但是李世通懶得動半根指頭,他基本上無視面前這個殺豬漢,顧左右而言他。
半響,秦天明長揖再問:
“請問您是不是這具女屍的判佐?!”
李世通兀自和他人說說笑笑,繼續把秦天明當做空氣。
眾人無不竊笑。
如此尷尬,秦天明並不生氣,他懂心理學,知道對付這種古代小人,你生氣就上他當了。
絕地穿越大夏國,遭遇史無前例的艱難局面,開局對付一隻螞蟻都要小心謹慎,何況一案不破,即死,那敢造次?
可是,自己又不能不給此人一個下馬威,直擊其要害,否則日後很難打開局面。
下手的尺度一定要掌握好才行,搞不好會被他反殺!
秦天明踏步向前,壯着膽子,揚手罵道:
“李世通,你這個糊塗蛋!蠢貨!竟然如此草菅人命!還號稱乾東縣第一判司,你真是丟人丟到家啦!我認為該殺的人是你!”
眾人大驚失色,覺得秦天明瘋了,開局刺激大陰陽李世通,這不是找死嘛?
果然,李世通大怒,當場抽出腰間佩刀,直衝秦天明。
堂上,大理寺卿徐如海鼻子裏面只冷哼一聲,縣令高不為立刻心領神會,猛地一拍驚堂木,命捕快上前攔住李世通,說道:
“李陰陽,切勿生氣,切勿生氣,你只需配合他判案即可!莫要動粗嘛。”
地頭蛇不鬥強龍,欽差大臣的面子不敢不給。
李世通冷笑幾聲,佩刀踉蹌入鞘,坐回座位,眼露殺氣。
開局驚險,但秦天明只能豁出去,他明白一個現代人穿越到這個以武力通吃一切的叢林世界,唯有拚命,才是王道。
這些人個個孔武有力,無不尚勇鬥狠,拼體力在他們面前毫無勝算。
秦天明鼓足勇氣,再度上前,態度變得緩和,再拜問道:
“李大人,請問這女屍案子是您負責處理的嗎?”
李世通側眼睛看看堂上的大理寺卿和高縣令,發現兩個人面色有些難看,覺得自己要是再不配合這個爛小白斷案,恐怕會得罪二位大人。
他忍住氣,低聲說道: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秦天明心裏暗罵你沒有啞啊,嘴上卻問道:
“如果此案是您負責處理的,那我要來問你一個最簡單的問題:你為何要將一個叫吳阿寶的人作為殺害此女的嫌疑人緝拿歸案呢?道理何在?”
李世通仰頭看着屋頂樑柱,冷冰冰說道:
“吳阿寶綁架楊小翠,將其溺死湖中,案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縣衙不緝拿他,那去拿誰?拿你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天明一聲諷刺版的仰天大笑忽然發出,緊追問道:
“那我來問你!請問李大人,您就這嘛自信嗎?請問您是怎麼斷定現在羈押在死牢的吳阿寶就是殺害楊小翠的兇手?證據何在?原因何在?道理何在?”
三問之下,李世通不肖地說道:
“此事還需要我來親自為你解答嘛?當初負責驗屍的馬杵作就在堂下,你問問他自然就會明白,懂嗎?”
打開局面不容易,必須先震懾住這些地頭蛇,否則不好做事。
秦天明壓住着急,轉身剛要問:
“請問哪位是馬杵作?”
堂下早就之字型上來一瘦小精幹的老者站定,八字鬍,眼睛下三白,瘸着一條腿。
此人就是乾東縣小有名氣、杵作行副行領、現任乾東縣縣衙首席杵作,也是判佐李世通的高徒,江湖外號地堡子的馬世才。
果然不是天殘地缺不做杵作。
馬大杵作顛簸上前,拱手自我介紹:
“小人馬世才,是楊小翠案件的驗屍人員,如果你有石馬質疑,儘管問我,休要叨擾李大人。”
也喝,
秦天明挽挽袖子,因為他穿越以來,穿的是黑色長袍,袖子老是蓋住手腕,不得已只能時時刻刻挽袖子,舉手投足得先做這個動作。
秦天明挽起袖子,探出手來,指着屍桌上的女屍,直接問馬世才道:
“既然您是首席杵作,那我要問您哪,您是怎麼驗屍和推斷的?有何證據斷定吳阿寶就是殺害楊小翠的兇手?”
馬世才滿臉的鄙夷可以用缸盛,他翻動下三白,心裏罵這個小子不識好歹,給個鑼就當鼓敲,等會兒說他個啞口無言再扁死他不遲,嘴上說道:
“當初本人驗屍的時候,此女雙腳被綁,漁網裹身,漁網之中裝有大石三百斤之重,沉入湖底十米之深,被人挖沙的時候挖出,所以斷定是他殺無疑,這點還用你來質疑?”
秦天明點點頭,首肯幾下,說道:
“當然,他殺肯定是他殺,這個白痴都可以看得出來,一個人絕對不會自縛手腳,自裹漁網然後跳入湖中自殺,但是,這裏面有一個最大的問題是:您和李大人當初怎麼就斷定此女就是楊小翠?”
這是屍源問題。
所有命案,查清屍源問題最為重要,這點,秦天明很清楚。
屍源查清,案破一半。
馬世才洋洋得意,面露驕傲,說道:
“當然有證據,當初小人勘驗現場,曾派幾個漁夫潛入水底,查看溺水現場,在死者落水的湖底發現手環一隻,暗合死者手腕上的手環痕迹,岸邊還有鞋子一隻,木棍一根,別無他物。”
“根據手環和上面刻畫的主人雅號,斷定此人就是楊家大小姐楊小翠,而且她家人也來探看過屍首,當場認出這正是他們的女兒楊小翠無疑,手環為其母親所賜,難道,這點還有疑問嘛?”
屍源問題確實已經解決,推斷毫無瑕疵,秦天明沒有找到任何破綻。
女屍是楊小翠其人。
但是,兇手吳阿寶又是怎麼推斷出來的呢?
這才是關鍵環節!
陰謀詭計似乎也藏在這一環。
秦天明冷眼盯住馬世才,再度發問:
“就憑這幾樣東西,您和李大人到底怎麼推斷出吳阿寶就是兇手?這可是此案的關鍵所在!”
“證據啊!”
馬世才慷慨激昂,如同唱歌一般一股腦說道:
“分析案場發現的鞋子和木棍,證明這些東西就是吳阿寶的東西,難道這些鐵證還不足以證明吳阿寶就是兇手嗎?”
“何人能夠證明這些東西就是吳阿寶的東西?”
秦天明連環追問,不能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馬世才還沒有張嘴,李世通已經開口:
“我們查驗了乾東縣所有買鞋子的店鋪,這種型號的編製鞋子只有一家鞋行售賣,根據那家鞋行老闆交代,吳阿寶在三個月前曾經買走這樣的鞋子一雙,保存有編號,而且,吳阿寶是個放羊的,他經常使用同一根放羊棍多年,上面有刻畫符號,跟他一起的村民指證,湖邊的這根棍子,正是吳阿寶經常使用的那根放羊棍!還有,根據村民們交代,吳阿寶其實認識楊小翠多年,因為楊小翠長得漂亮,吳阿寶經常騷擾人家,垂涎已久,最後,還有村民交代,楊小翠被害之後,吳阿寶曾經出現在湖邊,徘徊數日,嘆息連連,鬼頭鬼腦,因此,呵呵呵,”
李世通一口氣說完,洋洋嘚瑟總結:
“所以,秦大杵作,這人證物證俱在,所有證據無疑都指向吳阿寶!呵呵呵,因此本官斷定吳阿寶就是兇手,難道有錯嗎?”
如此鐵證,驚得堂下那些鄉紳世族一起鼓掌喝彩。
在大家看來,斷案過程確實清清楚楚,思路清晰明了,證據充分可靠,可謂鐵案無疑。
在沒有高科技的大夏國,這斷案也算無誰了。
看來這絕對不是冤案。
秦天明被批的啞口無言,他離開李世通,背着手來到中庭站定,陷入沉思。
大堂上下一片死寂。
半響,縣令高不為偷眼看看皺着眉頭連連搖頭的大理寺卿徐如海,忽然說道:
“好啦,本官認為:楊小翠一案斷案公正合理,絕無冤假,吳阿寶肯定是兇手無疑,那嘛,這個案件不是冤案,暫且放下,我們開始下一個案件!”
“且慢!”
陷入沉思的秦天明忽然轉身,高聲說道:
“此案有莫大的漏洞!是一樁真正的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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