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租房子的事就被擺上了日程。在不斷的租房和看房過程中,健叔無疑是一個累贅,所以我本來想將他安排在旅社靜候佳音。我對這小城市不甚熟悉,所以不得不帶上王超。王超最近也很高興出門,因為終於學車完畢,得到駕照,有一切可以開車上路的機會總是不願意放棄。而且剛學會開車的人也顯得很樂於助人,倘若能被誇獎一句“真是看不出來你是個新手”,那會產生將近五百公里的動力。因為有了王超家裏的老桑塔納旅行車,健叔也得以被順便捎上,而他的輪椅也能放在後廂中。
我們來到一家房產中介,接待我們的是一個剛畢業的漂亮姑娘。當然,漂亮是相對的。比如你總能覺得這個服務員或者那個紡織工很漂亮而很少覺得那些漂亮的空姐很漂亮一樣。這說明只要降低標準,世界就變得多麼美好。
漂亮姑娘說:“你們要租什麼地方什麼價錢的房子,多大?”
王超說:“三百左右,豪華裝修,兩室一廳。”
姑娘很乾脆,說:“沒有。”
王超說:“那四百。”
姑娘翻看了一下登記的本子,說:“有一家。”
王超說:“好,那就那家。”
整個過程中,我和健叔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
健叔說:“王超,你怎麼幹事情這麼利索?”
王超說:“你們也就四百預算,能租到的也就一個,這條件就符合了。”
我和健叔無奈接受。
姑娘拿起電話通知房東。房東瞬間就到了,這讓我和健叔很放心這房子的地理位置,肯定是在這不遠處。房東看我們開車過來,很是高興,說那地方還真得開車過去,以前就是因為住得太遠不方便才搬出來的,那房子空着就為了出租,沒想到還真租出去了。
驅車十公里,來到城市的邊上。還好這裏尚算乾淨,周圍也有店鋪,就是顯得有點凄涼,尤其在這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
房東說:“這裏是政府規劃的新城區,以後會繁華的。”
房子在一片低矮的建築里獃滯地矗着,顯得異常奇怪。這是一棟普通的民房,看樣子也不算很老,但是周圍沒有任何小區,就彷彿開發商財力有限只能開發那麼一棟,而且還是在樓書上都說不明白的這樣一個地方。讓人詫異的是,進門居然是密碼鎖,只是年久失修,只要往裏推一下門就能打開。房東吩咐說:“千萬不要輸入任何數字,那樣門就上鎖了。如果因為這樣上鎖了,要推拉五十下才能打開。”
我們跟着房東上樓,房子的裝修尚算用心,在主卧和客廳里居然有一排窗通亮開着。整個房子顯得十分明亮,放眼望去是稀稀拉拉幾棵小樹和一條小河,秋風吹過就發出大自然的聲音。
看完房子,我們下樓。王超說不相信世上有這麼神奇的密碼鎖,就在門關上的時候按了幾個數字。只聽“啪”的一聲,門就上鎖了。王超搖了兩下,確實不能打開,“嘖嘖”稱奇就上了車。
房東說:“這環境很好,你可以繞到後面去看看。”
王超開車繞到房子後面,我看見從客廳鋪到卧室的那麼大的陽台,心曠神怡。最主要的是,我很喜歡聽風吹樹木的聲音,這讓我感到平靜,就像躺在某些掛歷畫裏的地方:騎馬牧羊,背倚大山,四周都是繁密的森林,且房子前恰好有一潭湖水。我本身是沒有這樣的想法的,是我那位招呼都沒打就不見的女朋友在某天拿着一張掛歷來到我面前,對我說了上述的話。我當時說:“你這個笨蛋,這樣的房子,電也沒有,自來水也沒有,煤氣也沒有,電話線也沒有,到晚上嚇死你。”
但是每當我聽到風和樹木發出的“沙沙”聲,我總是想起這情景。雖然我肯定我絲毫不喜歡那個人,但是我肯定每個女人總能在別人心底留下一些東西。
王超開車離去。末了我最後看了一眼那讓我喜歡的陽台,發現卧室的窗開了。我的記憶中似乎那是關着的,而且剛才看的時候也沒見打開。難道這房子裏還有別人?我想得頭皮發麻。又一陣風出來,我想,是風吹的。
開車經過前門的時候,我們同時發現一個中年男子在樓梯門前拚命搖門。
晚上我們吃飯。吃完飯王超積極駕駛,帶我們繞了這城市的每一個旮旯,我們甚至知道了一些匪夷所思的機構的所在地,比如專門研究一種滅絕動物的研究所,專門實地測量房間面積以便精確地計算和推測你所購買的床肯定小過你的卧室的一個公司,專門生產自行車腳踏板上面的熒光條和隔壁專門製作某特定大小顯微鏡的防塵套的工廠,專門負責監督人口普查過程是不是準確並且自己還要再普查一遍的一個有將近三十人的政府辦公室。逛完以後實在沒有事情做,我們只好再吃一頓宵夜。
半夜時分,健叔還不想回旅館,王超似乎還沒開夠車,我沒有任何態度,於是我們就將車停在一條僻靜的街道上。
我把我下午看房子看見的怪事告訴了王超和健叔。
健叔嚇得說不能住那房子。王超說:“你那是胡說,我去看的時候明明那窗就是開着的
,我還朝窗外丟了一個煙頭呢。“
我說我在樓下看的時候肯定是全關着的,我怕下雨還特意仔細看了一眼,等最後一眼的時候才發現開了。
健叔是最感到害怕的一個人,想來如果可怕的事情發生,最可怕的就是健叔不能跑還不能打,標準不過的坐以待斃。王超說:“我才不相信任何的鬼神。”
我其實從來不相信鬼神。但是我從小就固執地認為,空間是固定的,而時間是抽象的。就是說,在一個固定的空間裏,有不同的事物和我們分享着不同的時間。我們是不能彼此看見的,在大部分的時間。而我們是不能和比我們更加未來的事物分享這時間,就如同在另外一個時間裏,那批事物總是和過去的事物分享着這時間。
而時間其實是一個靜止不動的東西。只是我們誤解了時間的意義,讓時間不斷向前移動。空間的固定和時間的靜止又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靜態。好比我在某個時間看見了之前發生的事情,而其實在我們看來,是因為那件事情留下了太多強烈的精神力量,讓它能夠長時間的停留在空間和時間的某個交叉里。而與此同時,在我們看見以前發生的事情正感覺到恐懼的時候,那件事情在那些事物的那個時間裏,正在真切地發生着。無論是戰爭或是謀殺或是交通事故,因為一個人或者很多人的精神在瞬間釋放了,也就是說,他們死了,但又不是正常死的,所以留下了強烈的訊號。
這些訊號有時候異常地強烈,但是他不能做出任何事情。就是說,他只能藉助在他出現的那個無限個時間裏的無限個事物中以自己的力量去完成某些事情。這取決於那訊號是否強烈到可以控制在同一個空間裏而不同的時間裏的另外一個生物。
這樣就很好解釋很多恐怖的事情。那不是發生在同一個時間的事情,卻在同一個空間裏出現了。時間和空間的運作是那麼複雜,你總要允許在這複雜的平衡里出現一點失誤,就是你看到不同時間裏發生的一個正在發生的事情。
我表達完自己想法的時候,王超和健叔已經睡得不知道在哪個時間裏了。而敘述過程中惟一的反饋就是王超的一個“去你媽的”。
我看着窗外,這城市也已經休息了,但周圍卻源源不斷地開過警車。我想可能今天是宣稱了很久的“掃黃日”,警察都出動掃黃了。從我到這個城市開始,我看見的第一個廣告就是宣稱今天為“掃黃日”,這天不但要在各個社區宣傳愛滋病和性病的防治,還要在晚上十點開始進行大規模掃黃。為了這次掃黃,公安部門一定作了很多準備,當然,KTV、桑拿和嫖客也作了很多準備。
在警燈燈光搖晃里,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我們三個就在車裏睡了一夜。醒來的時候城管已經在櫥窗里貼上了新報紙。我滿身臭味地下車,看了一眼新的報紙,驚奇地發現“掃黃取得巨大成功”的頭條消息。我覺得很奇怪,因為這裏的報紙效率都很低,基本上死人已經火化了報紙上才出現讓參加追悼會的訃告。而且我每次出門只要看幾眼當日報紙,基本上就能了解國家主席兩天前在幹什麼。
報紙上說,城市的精神面貌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市民在閑暇的時候都喜歡去市圖書館看書或者博物館參觀,以前泛濫的嫖娼現象因為社會風氣的好轉而得到了根本的扭轉。在昨天的掃黃日中,公安系統調集了一千多警力,對全市一百多家娛樂場所進行了突擊的檢查,結果發現無一色情服務。為了紀念這讓人歡欣鼓舞的日子,市委市政府決定把每年的這個時候定為“掃黃日”,並通過一系列的宣傳,爭取做到每次掃黃都掃不出黃,為祖國的生日獻禮。
這篇報道很有前瞻性,因為市圖書館和博物館還沒落成。當然也能理解為市民們按捺不住期盼的心情,紛紛自帶書籍在圖書館工地上閱讀,或者在博物館工地上參觀施工過程中挖到的一些文物。
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從此以後這裏又多了一個統一的節日,那便是“妓休節”——妓女們在這一天統一休息。按照北京話來理解,就是說,那天,大家都歇逼了。
這也是勞動法的一個勝利。
王超懶洋洋地從車裏出來,看得出來他腰酸背痛。王超說本來沒想那麼早睡的,還想趁
路上沒車開開快車,不想被我一陣催眠,不幸睡去。王超邊揉眼睛邊看報紙,一看昨天是“掃黃日”,一下精神了,馬上跑去打公用電話。過了三分鐘他又回來了。我問:“你給誰打電話呢這麼緊張?”
王超說:“給我爸,我問問他抓進去沒。”
我說:“報紙上不是說成果喜人一個也沒抓到嗎?”
王超後悔道:“那你不早說。我一看成果喜人以為抓了好幾千人。再說我想想,我爸那麼有辦法的人也不能被抓進去啊。”
與此同時,健叔喊道:“把我弄出去,把我弄回去,我得上廁所。”
我們一身臭氣往回趕。
這年的秋天,我和健叔在與世隔絕中。健叔的女朋友他再也沒有能夠聯繫上。健叔說,等他回去八成人家已經結婚了。能有這樣的想法說明一個男人已經真正成熟,屁孩們通常會屁顛屁顛以為自己喜歡的姑娘在失去聯繫以後還能痴心地等在原地。若干年後重新遇見,對方還是單身的惟一理由就是又失戀了很多次恰好那段時間沒找到合適的。
時間慢慢過去,健叔也慢慢接受了這個現實。因為這畢竟是個現實,不接受又能怎樣?但是健叔還是很內疚。這是健叔的第一次戀愛,健叔覺得自己沒有傷心到自殺或者假裝自殺似乎很對不起這段感情。健叔說,當時他覺得如果失去這姑娘那活着已經沒有意義了。但是現在覺得雖然活得也沒有意義,但這似乎不是由女性造成的,而且活着沒有意義好像並不能構成自己終結自己生命的理由,因為放眼望去大家都活得沒有意義。
關於自殺,我以前有一個學法律的同學這樣認為,他覺得自殺的惟一意義就是這是惟一一個又可以殺人又可以不被法院判死刑的活動。而以健叔這樣的性格,就算有自殺的心,也八成不能成功地將自己殺死。而且從他現在雖然手腳一起骨折但是每天聽從醫囑堅持在床上做一些難看的防止肌肉萎縮的運動可以看出他還是有很強的求生慾望的。
但是健叔還是很沮喪,因為他覺得自己的想法居然是那樣的容易被推翻。我說這很正常,因為既然被稱為想法,說明這肯定是相對於現在來說在以前已經成型的念頭,既然是以前的想法,那就太不能當一回事情了,好比大部分的窮人都覺得人生有一輛桑塔納足矣,但如果他們突然暴富,那肯定不會再這樣想了。
健叔覺得,世界上總有那樣執著的人,從生到死對萬物抱有一成不變的想法。可惜他自己已經不是了。
我們的房子交接得很順利。我們搬出去的時候和長江旅社的大媽吃了一頓飯。大媽說這樣熱情幫助我們是因為她覺得健叔長得很像她的兒子,而剛入住沒幾天就斷胳膊斷腿的,自然讓人憐愛。我們希望大媽生意興隆。大媽說:“興隆什麼呀,又沒想賺錢,如果真要賺錢,早把小旅館開到大學旁邊去了。聽說那裏的顧客要求低,什麼房間大小朝向、有沒有電視機都無所謂,只要有床就行了。”
王超這時候插嘴說:“沒床都行,只要有門就行了。”
在有涼意的時候,我們終於能搬到冷清的大榮公寓。而我們也知道了這個名字的由來。在大榮公寓的旁邊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原來有一個大榮液化氣站,這個公寓是為給領導員工分房子而建造的。房子剛落成,大榮液化氣站就爆炸了,而且爆炸到不能修復,所以只剩了這幢樓。這場爆炸引起了這個城市的治安癱瘓。因為爆炸以後,大部分城裏的人都跑來看爆炸了,等回去發現很多店鋪和家裏被洗劫一空。大家都很奇怪,究竟是誰這麼有定力?!這麼好看的爆炸居然能不去看,閑着沒事來偷東西,而且還能偷了這麼多東西。
我們的房間沒有任何的佈置。這主要是因為沒有姑娘的原因。姑娘總喜歡把一樣東西搞成不是它原來的面貌。王超也搬了進來。我們很歡迎,因為王超說,他家裏經濟情況比較富裕,所以承擔兩百元一個月。因為他付得最多,我們把最大的房間給了他,那就是客廳。對於我們來說,不存在兩室一廳一衛的格局,只有三間卧室和一個廁所。如果另外有人願意掏出五十元,我也很樂意把廚房租給他。如果這樣,我和健叔就一百五一個月能睡兩個卧室,而他們兩個二百五則睡客廳和廚房。
我們搬了三台二十一寸的電視機過來。這三台電視機分別是以兩百元一台在城北市場買來的,都是鬼子技術,中國製造。我們說還需要一台冰箱,我們願意出三百元,但是店主以冰箱太大不容易搬出來為由拒絕了我們,我們三個這才肯定這是贓物。但是生活的困難讓我們購買了贓物。
這三台電視機幾乎是全新的,偷來的居然還有遙控器和說明書。我們三人正要往外搬,
老闆說可以免費送貨。我們滿心歡喜,留下地址。很快電視機就送到了我們的房子中。在回來的途中,我們已經抽籤決定了誰看哪台電視機。
安置好電視以後,我們早早洗漱完畢,開始過有電視的生活。我發現情緒是能互相帶動的,因為王超也看得心花怒放。我說:“你這個神經病,你在家不是天天看電視嗎?”王超笑呵呵地說:“不一樣的,不一樣的,自己買的看上去不一樣的。”我們津津有味地看了三個小時電視。睡前,能稍微走動的健叔去廚房倒了三杯啤酒,端出來說:“來,乾杯。”
王超撫摸着電視,說:“現在想想,科學真是先進,真是奇特,通過一根天線和電就能把電視節目傳送到電視機里,真不容易,真不容易。”
說罷一飲而盡。
健叔又倒一杯,說:“來,接下來該創業了,安居樂業。”
我們端起酒杯,充滿感情地附和道:“安居樂業。”
話音未落,一聲巨響,我們的三百元的門被踹飛了。衝進來三十多個警察,把我們都看傻了。惶恐之中,我聽見對講機里正叫“三個都在,三個都在”。我們三個怔在原地,警察把我們團團包圍,還不斷有警察往房子裏涌,來晚的人指責道:“擠什麼擠,沒看屋裏的兄弟已經滿了嗎?”
等安靜下來,周圍已經密密麻麻全是警察了。隊長指揮道:“犯人已經被控制。第一分隊,到一號房間;第二分隊,到二號房間;第三分隊,到三號房間。”
瞬間從門口又進來十五個人,五人一個分隊,分別去了各個房間。
不一會兒,對講機里傳來行動代碼:“報告隊長,惡虎已被捉捕。”
我和健叔絕望地低下頭。王超則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問健叔怎麼回事。健叔搖搖頭。旁邊警察喝道:“不許說話!”
我們被反剪着手,默然看着周圍。看來這次是在劫難逃了,而且那個被我們刺中的傢伙是一定死了,要不然不會有這麼多的警察。我心裏感嘆,真多啊,我已經看不到周圍的牆壁了,且在我們被押送出去的過程中,轉身都非常困難。我們被擒着下樓,發現樓道旁邊還站了不少警察,到了下面又發現來了兩部指揮車、兩部公安車、一部110警車、一輛便衣車和三輛武警的麵包車。我想,看來是驚動公安部了。
上了警車,我發現我們的窗下還有三個警察,看來是防止我們跳樓的。我想這下徹底完了,肯定是驚動國務院了。
在去公安局的路上,我們又發現有兩台防暴警察的車增援到隊伍里。我想完了,肯定是驚動國家領導人了。
在混沌懵懂中,我們到了公安局。登記完后我們三個被分開審問。
我前面的警官表情嚴肅,威武高大,散發著正義的力量,似乎是中央派來的,因為當地的警察不會這麼有氣勢。而且,記筆錄的那個看上去倒像是這裏的局長。洪亮的聲音傳來:“你自己坦白吧。”
我下意識地說:“我不知道,怎麼了?”
洪鐘說道:“你應該很清楚你犯了什麼事。”
我想,我再抵抗最後一下,然後就招了。
我說:“師傅,我真的不知道。”
長達二十秒的寂靜。
那邊說:“那你交代一下,你的電視機是怎麼來的?”
我的頭一下就大了。
我說:“是我買的。”
警官問:“在哪裏買的?”
我說:“在城北市場。”
警官問:“哪個攤位?”
我說:“我忘了。”
警官說:“想想。”
我想想說:“是進門左手邊第三家。”
警官在記筆錄的本子上指點了幾下。
警官說:“你知道不知道你買的是贓貨?”
我說:“我不知道。”
警官說:“怎麼可能不知道,多少錢買的?”
我說:“兩百。”
警官說:“多大的電視機?”
我說:“二十一寸。”
警官說:“什麼牌子?”
我說:“索尼、日立和東芝。”
警官說:“我給你六百,你去給我買三台回來。”
我說:“行啊,那裏就能買。”
警官說:“行什麼,那裏已經被我們控制了,人也都抓來了。你們購買贓物,雖然罪不大,但也有罪。如果全世界的人堅決不購買贓物,那偷東西搶東西的人就沒辦法銷贓,如果他們沒辦法銷贓,就不會偷不會搶,整個社會就安定了,老百姓的生活也就更加有保障了。”
我說:“警官說的是。但我真的不知道是贓物。”
警官說:“這個價錢,只要有社會閱歷的都知道是贓物。”
我說:“我們都是大學生,沒錢,剛從學校畢業。”
警官沉思片刻,嘀咕道:“哦,大學生,剛畢業,沒腦子也是正常的。”
我說:“警官,我們退還。”
警官加大嗓門說:“你以為公安部門是商店啊,退還退還,你的認識就不夠。兩百元一台電視機,你們買了,就是購贓。”
我說:“警官,我們真的不知道。如果那店原價賣我們,我們就更不知情了。我們真的只想買電視機。”
警官說:“你這是強盜邏輯,銷贓的特點就是低價銷售。根據我們的觀察,都是以比世麵價低百分之五十的價錢銷售,以儘早把罪證脫手,得到現金。社會上往往很多貪小便宜的人就會去買,明知道贓物還要買。你們購買贓物,雖然罪不大,但也有罪。如果全世界的人堅決不購買贓物,那偷東西搶東西的人就沒辦法銷贓,如果他們沒辦法銷贓,就不會偷不會搶,整個社會就安定了,老百姓的生活也就更加有保障了。”
我說:“那怎麼辦?”
警官說:“拘留或罰款。”
我說:“那電視機呢?”
警官說:“你還想看電視啊,沒收。”
我問:“三台全沒收?”
警官說:“你態度不端正,小心讓你又拘留又罰款。”
我說:“是是,應該給失主,應該給失主。”
警官說:“那不用你說,我們警方會處理的。”
我問:“那到底是拘留還是罰款?”
警官說:“那就看你怎麼選了。”
我問:“這兩個都有什麼區別呢,能給我介紹一下嗎?”
警官說:“拘留呢,就是處以刑事拘留,大概十五天左右。”
我嘀咕道:“哦,十五天。那罰款呢?”
警官說:“根據規定,這要處以五千元的罰款。”
我大吃一驚:“五千,能買兩台三十四寸電視機了。”
警官說:“對,但是最近因為要迎接國慶,我們這裏在搞一些活動,能有優惠。”
我問:“都有什麼優惠?”
警官說:“可以打八折,並返還一千元的現金代用券。你下次如果再進來了還能抵用,但此券不能折成現金。”
我問:“那你們這個活動的優惠幅度還不是很大,作為消費者,我可能會選擇拘留。”
警官急了,說:“拘留也可以。但是拘留不是免費的,拘留期間要交納很多的費用,比如食宿費、管理費和教育費。”
我說:“那大概是多少錢?”
警官說:“按照你的表現,你估計要拘留十五天,食宿費按照每天兩百來算,就是三千,然後管理費是兩百,教育費是一千,總共四千二左右。”
我驚訝道:“這麼貴,怎麼比罰款還貴!”
警官說:“這沒有辦法,我們這裏就是這麼規定的。”
我說:“那拘留有沒有什麼優惠?”
警官說:“這我要打個電話問一下領導。”
警官說著就打了一個電話,幾句后掛了,對我說:“這個活動的優惠不是很多,因為畢竟是你要吃住十五天,這些都是成本,按照前台價格,可以給你八折,管理費我們可以不收,但是教育費不能便宜。”
我問:“為什麼教育費不能便宜?”
警官不耐煩地說:“廢話,你見過學費能打折的嗎?”
我說:“沒有,那你們這教育費也太貴了。”
警官說:“廢話,你見過哪兒的學費有便宜的嗎?你別嫌貴,如果你在裏面得了什麼病,看病可比學費貴多了。”
我說:“那也沒那麼貴啊,而且不是說有那什麼義務教育嗎?”
警官說:“哦,那是九年制義務教育,這不屬於九年制義務教育的範疇里。而且你以為義務教育是免費給你教育的啊,不是,是你必須接受教育,當然,也得交錢。我們這個教育之所以貴,是因為我們的教育都是點對點的,而且教官的水平都很高,全部都是教授級別,甚至還有外教。”
我說:“我琢磨着我還是選擇罰款,我可以問我朋友借,他有幾千。”
警官說:“那你罰了你朋友怎麼辦啊?”
我說:“難道每個人都要罰款啊,不是總共罰那些啊?”
警官說:“那當然。”
我說:“那我們湊不了那麼多錢啊。”
警官說:“湊不了只能拘留。”
我說:“這拘留也要交錢,沒錢也能拘留嗎?”
警官說:“沒錢肯定不能拘留,你這是鑽法律的空子,加重政府負擔。”
我說:“那沒錢怎麼辦?”
警官說:“這種情況只能被流放了。”
我說:“那是不是就是原地放了?”
警官說:“那當然不是,原地放了不是便宜了你們,你們這是鑽法律的空子。我們要把你們遣送回原籍。”
我說:“那車票算誰的?”
警官說:“你們在遣送前要挖煤,挖一個月煤以後就賺了車票錢了。”
我說:“不行吧,這到上海的車票也就百來塊錢,要挖一個月煤嗎?”
警官說:“你以為挖煤很掙錢啊,掙錢的是煤礦老闆,你挖一個月能掙這點已經不錯了。”
我說:“那我自己掏車票錢你們把我遣送了行嗎?”
警官堅決說:“不行。”
我問:“為什麼,這不是有矛盾嗎?”
警官說:“規章上說不行就是不行。在勞動的過程中,其實對你也是一次洗禮,是思想的升華。看着廣大的老百姓為了國家的繁榮富強而勞動,你呢,你卻是社會的渣滓,是不穩定的因素,你的思想就會得到教育。”
我一聽教育,嚇了一跳,問:“這個收不收教育費?”
警官說:“教育費已經代扣了。你其實一個月有五百,但是交了三金、保險和教育費以後,正好是車票錢。”
我說:“警官,我就工作一個月,怎麼還要交養老金啊。”
警官說:“那沒辦法,是制度,就是這麼規定的。養老金也不一定光給你養老啊,有可能是你交了養別的老,這沒辦法。”
我說:“那我罰款吧,你們還是不要遣送我了。”
警官說:“對嘛,這就對了。我們的遣送規定是直接挖煤立即遣送的,大部分遣送對象還要再跑回來一次,勞民傷財啊。”
我問:“那那些被判直接挖煤立即遣送的為什麼還要再回來呢?”
警官說:“廢話,你行李不要啦?還要回來一趟收拾行李的嘛。你看,這樣就給社會造成了不穩定,給交通運輸部門造成了負擔,浪費了交通的效率,導致了運力的下降。”
我連連點頭,說:“我不能回上海,我在那裏好像還殺了人,回去就要被抓起來。”
警官說:“這就對了。所以說,罰款是最好的辦法。你看,你現在有案子在身上,又在逃,我們公安機關正在全力地追捕,所以,如果遣送回去,你肯定要被逮捕。你選擇的是惟一正確快速解決問題的方法。”
我說:“那能不能讓我去銀行取錢,有沒有ATM機?”
警官說:“沒事,我們這裏可以刷卡。”
說著從抽屜里掏出POSE機,說:“你的是什麼銀行的卡?”
我說:“中國銀行。”
警官說:“沒問題,來,卡給我。”
我把卡遞上去。
警官刷過以後要求我輸入密碼。
我輸入了密碼。
警官說:“消費是四千元,但是我刷了四千零四十,因為信用卡消費要交納百分之一的手續費,但公安部門不是商店,是非盈利的,所以這手續費要由你們消費者自己來出。看,沒問題就簽字。”
我簽完了字。
警官看了看,笑笑,突然變臉說:“你,是通緝犯,法律賦予了我當場擊斃你的權力,我必須執行。”說著掏出槍。
我喊道:“你他媽究竟是公安局還是黑社會啊。”
一聲槍響,我驚醒了。我滿頭大汗環顧四周,發現王超和健叔都還睡着。健叔更是抱着電視機面帶微笑。王超則抱着酒瓶子,但也面帶微笑。我想,究竟是什麼讓這兩個孫子這麼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