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阿姐,我會死嗎
賀蘭芝難得有機會出門,便讓祝奶奶好好在禪房中歇息,而她則在廟裏逛了好一會兒,直到天邊擦黑,她才與祝奶奶一同回府。
哪曉得,祝奶奶受到了嚴重驚嚇,到傍晚都還未恢復過來。
回到梅園時,臉色還是一片蒼白,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着。
“老夫人這是怎麼了?”小李氏關切問。
她比祝李氏小兩歲,有五分相像。不過與祝李氏面相較凶不同的是,小李氏則五官柔和許多,看上去沒有這麼盛氣凌人。
她邊說著,邊用胳膊肘碰了碰她身後的男子。
男子便是祝成海的次子,祝武霖。
他被母親一番提醒,趕緊倒了一杯熱茶,弓着腰,雙手捧着茶盞舉過頭頂:“祖母喝茶。”
祝奶奶有氣無力的接過那盞茶:“還是霖兒有孝心,不像你哥哥,說走便走了。”
“祖母莫要傷心,大哥若是泉下有知,只怕也難安心。”祝武霖見獻茶有用,不由得多說了兩句。
小李氏十分滿意的勾了勾唇角,不過轉瞬即逝,又關心問:“老夫人,要不要給您請個大夫看看?”
“不用了。”祝奶奶嘆了口氣,“府里這幾日已經夠悲了,我歇息一兩日就好。”
“老爺還未回府,等他回來時,妾身跟他說一說,讓他來看看您?”小李氏問。
祝奶奶擺了擺手:“都出去吧。”
賀蘭芝猜想,大概她看見小玉的那張蒼白的死人臉,聯想到了祝武宣吧。
小李氏和祝武霖對視一眼,祝武霖便說:“祖母,孫兒給您打盆水泡泡腳,解解乏吧。”
“嗯。”祝奶奶倚靠在太師椅上,眼睛已經合上了。
賀蘭芝與小李氏剛走出梅園,小李氏便迫不及待地問她:“你們今日去昭陽寺,究竟發生了何事?老太太臉色會這麼差?”
“碰見了一些晦氣的東西。”賀蘭芝把撞見小玉屍體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
不過,她保留了知道小玉是小李氏院子裏的人。
小李氏捏着絹子捂嘴:“溺水而亡的人,當真有這麼恐怖?”
賀蘭芝點點頭,就見她四處張望着,見周圍沒什麼人,壓低了聲音道:“說來也巧,前幾日,我那院子裏有個丫鬟,也是莫名其妙的溺水死了。”
“該不會真有什麼水鬼找替身一說吧?”她攏了攏衣裳,有些害怕。
賀蘭芝唇邊綻開一抹笑意:“這世上怎麼可能真的會有鬼?二奶奶千萬不要自己嚇唬自己。”
“你這孩子。”李姨娘皺緊了眉頭,“那丫鬟死得確實蹊蹺。”
“那個丫鬟呀,好像是叫小玉吧,在我院子裏是做洒掃的。你相公出殯那天上午,我便一直沒看見她。”
“直到晚上回來時,院兒里的下人才發現,她竟然溺死在了荷花池裏!”
“那荷花池,水還不到腰,也不知她是怎麼把自己溺死在裏面的。”小李氏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比劃,“怕是真有水鬼找替身呢!”
賀蘭芝眸光閃過一絲詫異,竟然與小玉父母說的完全不一樣。
她忽然想到,祝武宣死了之後,祝府上下都陷入了一種低迷悲痛的氣氛中,小李氏怎麼可能偏偏這幾日出去遊山玩水!
就算小李氏再不喜歡姐姐的孩子,也不至於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在全家人的雷點上蹦躂。
“這確實太奇怪了,二奶奶為何不跟公公婆母提起這事?為何不報官呢?”
小李氏搖了搖頭:“只不過是死了個丫鬟,又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那荷花池,我看以後還是少靠近為好。”
她雖然是庶出,不過一出生便有種優渥良好的生活條件。
似乎在他們這些人眼裏,死了個下人與死了只阿貓阿狗沒什麼區別。
“那她父母知道后,應該很傷心吧。”賀蘭芝緊緊盯着小李氏,生怕錯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小李氏卻無所謂道:“管家已經處理好了,拿了十兩銀子補貼她家中,屍體送回去了。”
“管家?”賀蘭芝愣了愣。
“就是方嬤嬤啊。”小李氏說完,又抿嘴笑道,“倒是我說錯了,現在她已經不是管家了。”
她對拙園的態度很奇怪,按說她作為祝李氏的親妹妹,在聽說後者被斬斷左膀右臂之後,應該會生氣。
然而她卻好像事不關己,反而偷偷看着祝李氏的笑話。
賀蘭芝幾乎沒有遲疑,把她從懷疑對象中徹底剔除。
恰時,兩人走到了岔路口,小李氏扭着腰便離開了。
祝家家主僅有三個兒子,幼子不過才六七歲,長子祝武宣已經葬於京郊,現在小李氏所生的次子便是最有希望繼承相府的人。
難怪小李氏不僅不替她姐姐擔心,反而還高興着,讓祝武霖多多在祝奶奶跟前表現。
賀蘭芝回到荊園時,天邊已經擦黑。
園子裏又冒出了滾滾黑煙,嚇得她以為又有人縱火,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往冒黑煙的方向跑。
“怎麼回事?”賀蘭芝看見月姑正黑着一張臉,肩上扛着一捆柴。
“少夫人,您總算是回來了。”月姑擦了擦臉頰上的黑灰,“綿竹姑娘說饞炙肉,奴婢便尋思着找小廚房要些肉,放在炭盆上烤給大家吃。”
王瀾抿嘴一笑:“卻沒想到火候太大,那肉被烤成焦炭不說,還把月姑娘的臉熏花了。”
“哈哈哈。”
聽到廊下嬉笑,月姑乾脆把乾柴塞到了丫鬟手中撂了挑子:“姨娘們自己做吧,奴婢不會。”
賀蘭芝搖頭失笑,她知道月姑是好心,只不過她是荊園的大丫鬟,從不做伺候人的活兒,自然也不會做。
還好不是失火。
“還是我來吧。”賀蘭芝溫聲道。
用來裝炭的銅盆早就被潑了涼水,之前的碳都不能用了。
賀蘭芝讓丫鬟們把銅盆重新刷洗乾淨,用枯樹枝作引火的易燃物,先在銅盆里燃了火星子,後面才把木炭放進去。
不過一會兒,炭火燒好,又在上層放了一層鐵架子。
腌制好的肉片兒全都攤平放在鐵架上,賀蘭芝不緊不慢地一邊刷醬汁,一邊翻肉。
還不忘往上面撒着香辛料和胡椒、細鹽等等。
香味頓時在荊園瀰漫開來,綿竹饞得直流口水:“好香好香!少夫人好手藝!”
賀蘭芝輕笑:“這算什麼。你們都別站着了,都去拿碗碟吧。”
大家也不謙讓,姑娘們圍在烤架旁,吃得不亦樂乎。
足足烤了半個時辰,賀蘭芝這才解放了雙手,月姑端來了滿滿一碗炙肉:“少夫人,您光顧着幫姨娘們烤了,您自己都沒吃。”
“不太餓。”賀蘭芝洗凈了雙手,眼帘微微低垂。
這些粗活臟活,放在任何一個嬌生嬌養的千金小姐身上,都是不會做的。
但賀蘭芝會。
因為以前,小江氏會趁賀蘭季外出經商時,把她和賀蘭晨關在破舊的小院子裏。
不準僕人送吃的,不准他們離開小院子一步。
那時候的冬天,她苦苦央求着看守的婆子,給他們帶了一根火摺子,還有兩塊兒豬肉。
年僅三歲的賀蘭晨,靠在她懷裏,聲音虛弱地問她。
“阿姐,我會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