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零章 當年的孟開河
正醞釀感情到聲音都在顫抖的春慕雪白了一眼孟開河，隨即再次陷入回憶，輕聲道：“那是我人生中最迷茫的一段時間。”
“我找不到努力的意義。”
“我引以為傲的b級天賦，在那些真正的天才面前什麼都算不上。”
“我拚命地努力，卻連天才的衣角都無法觸碰。”
孟開河深深地點點頭：“嗯。”
他頗有同感。
畢竟自己是曇花一現。
在同齡人剛剛接觸魔法，還都是不入階和一階的魔法師的時候，他已經習武多年。
就那些弱小的魔法，他可以輕鬆面對。
哪怕是那些同齡人懼怕的異獸，他也能靠着強悍的實力生生錘死。
哪怕那血肉蘊含魔力，但那種不入階的異獸體內魔力極少，他的身體常年習武，遠比普通人更加堅韌，能夠承受與那些不入階的魔力進行接觸，甚至他靠着自己練習的功夫，能夠輕鬆殺死那些異獸。
在當年那一屆全國魔法大測，他一個普通人愣是在一眾魔法師中拿到了全國第五！
雖然不是第一，但卻也是極高的名次！
他做到了無數魔法師無法做到的事情，他將那些自詡高貴的同齡魔法師踩在腳下。
他將自己拚命練習的古武，視作自己一生的希望。
但當那場魔法大測結束之後，在他滿懷驕傲的在眾多魔法師羨慕的目光之下進入魔法至高院校之後。
事情忽然變了。
彷彿人生的輝煌突然結束，整個人生急轉直下，墜入了無邊的黑暗。
那些曾經被他不屑一顧的同齡魔法師一個個進步神速，紛紛步入二階初級魔法師。
二階，是能夠施展範圍性魔法的。
他的身法再快，人家一道範圍性魔法砸過來，躲都沒法躲。
他的拳頭再有力，人家一道範圍性防護魔法護住全身，他根本沒有任何出手的機會。
他的暗器再鋒利，但面對已經到達二階程度的魔法，尋常凡鐵都會消融，他的血肉也會消融。
孟開河直接從天之驕子，從古武希望，變成了令人恥笑的曇花一現。
曾經的全國第五，在至高魔法院校里隨便找一個魔法師，都能將其打的無法還手。
孟開河的驕傲忽然蕩然無存，他視為希望的古武在這一刻被魔法徹底碾壓。
魔法至上！
在這個世界，魔法才是力量！
孟開河想改變這個常識，但他越努力，越絕望，這個常識似乎是無法撼動的真理！
這讓他對春慕雪當初的遭遇感同身受，因為他的遭遇比春慕雪更慘。
沉默片刻，春慕雪暗淡的眼中忽然湧現出了光芒。
“直到，有一天老師給我們放了魔法大測的比賽錄像。”
“作為火箭班，老師給我們放的是全國前五的比賽錄像。”
“前四個錄像里，那四個考生真的是天才。”
“都是a級天賦，都是一階巔峰的實力，甚至第一名還是二階的初級魔法師。”
“他們隨手就能釋放強大的魔法……至少在當初的我看來，是真的很強大，強大到讓人無法追趕的那種。”
“那些不入階的異獸，還有一階的異獸，在他們面前只有被秒殺的份。”
“他們穿着高貴的魔法師長袍，閑庭信步的行走在考場中，釋放一道道強大的魔法擊殺異獸。”
“班裏的同學一個個看的熱血澎湃，他們大聲討論着，讚揚着，尤其是班裏的前幾名……因為他們只要努努力，似乎就能成為其中的一員。”
“而我，我只是一個b級天賦的墊底。”春慕雪笑道：“老師或許沒想到，她用來讓我們更有幹勁去學習去努力的比賽錄像，反倒讓我更加絕望。”
“看着畫面上那些隨手釋放強大魔法的天才，我沒有去討論，也沒有去讚揚，我只是縮在後排的角落裏，我越來越絕望。”
“我怎麼能追趕這種天才呢！”
“他們天生就是a級天賦。”
“他們隨意學習一小時，就能學會我兩天也學不會的複雜魔法。”
“我的努力有什麼意義？我只是b級天賦，我哪怕努力到死，都無法追趕這些a級天賦的天才……”春慕雪說到這裏，似乎想到了什麼，嘴角帶起一縷微笑：“知道我看到了第五個錄像。”
孟開河一愣。
“那個錄像真是與眾不同。”
“那畫面上的人，沒有半點魔法天賦。”
“他面前出現了一隻一階異獸，他沒有拿起魔杖，反倒是握緊了拳頭，跑了過去。”
春慕雪說到這裏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當時全班都哄堂大笑，甚至連我都笑了。”
“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傻子，拳頭，你敢信嗎，拳頭？”
“他要一拳去錘死那隻異獸嗎？他不知道人人都知道的魔法至上嗎？”
“他這是一個麻瓜，他怎麼敢去參加魔法大測，他沒有半點魔法天賦！”
“他難道還想要和魔法師爭鋒嗎？沒有魔法天賦的他哪怕窮其一生，都無法追趕魔法師的腳步！”
“我甚至都自信，能夠在一招之內打敗他。”
“當時全班還以為是老師給我們放鬆情緒，放的搞笑錄像。所有人都等着看熱鬧，等着看這個麻瓜出糗，他們不屑地說著魔法的高貴，嘲笑着這個麻瓜。”
“我也一樣，我也不覺得這麻瓜能做什麼。”
“直到……”春慕雪聲音顫抖，彷彿回想起不可思議的事情：“那個麻瓜，打出了一拳。”
“他速度很快，快到我們這些魔法師都不敢相信。”
“那隻異獸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那一拳，直接錘死了那頭一階異獸。”
“全班都安靜了，我也安靜了。”
“那到底是哪來的怪物！”
“他明明沒有任何魔法天賦！”
“班裏那些天才臉上的笑容僵硬在臉上，他們眼中是我從沒見過的不敢置信。我也一樣。”
“我們全班都安靜的看着。”
“那個傻子一樣的學長臉上帶着鬥志昂揚的微笑，背上背着一把鋼刀，卻根本懶得用。”春慕雪低聲道：“他就像是為了證明什麼一樣，只靠自己的拳頭，打倒一隻只異獸。”
“不入階的異獸，一階的異獸，全部都是一拳！”
“他沒有拔刀，但那天的陽光下，他就像是一把閃耀到讓人無法直視的鋼刀，鋒芒畢露！”
“他沒有魔法，但哪怕是魔法在他面前都像是笑話！”
“他帶着自信的笑容，剃着精神的短髮，靠着一雙拳頭，從頭碾壓到尾！哪怕是魔法師都沒法做到，但他卻做到了！”
孟開河揉了揉自己一頭雞窩一樣的亂髮，頹然不語。
“老師說，那個學長的名字，叫做孟開河。”春慕雪低聲道。
孟開河嘆了口氣：“都過去了。”
“對我來說，沒有過去。”遍體鱗傷的春慕雪笑意吟吟：“那場錄像結束之後，全班都寂靜了，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及看到了什麼。天才們是，我也是。”
“老師那時候才說，這是全國第五，孟開河。”
“一個沒有魔法天賦的麻瓜，靠着雙拳，碾壓了一種魔法師！”
“老師說，這對於高貴的魔法師來說，是羞辱！”
“就如老師所想，班裏的天才們一個個激動不已，瞬間有了幹勁，誓要努力，以後魔法大測的時候比這個孟開河更優秀！”
“老師也安慰這些天才，別看這麻瓜現在還能有點實力，但也只是常年練武，他早就到達了上限，以後也沒什麼作為。”
“而我們高中魔法師，從覺醒魔法天賦到學習魔法，也才短短一兩年的時間，所以被他壓一頭也不算什麼。”
“但以後，我們有無限的成長空間，只要到了二階高級魔法師，這麻瓜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也就這魔法大測能跟一群新生逞英雄。”
“老師說，這孟開河也就是曇花一現。”
“班裏的學生們也都鬆了口氣，天才們再次恢復了驕傲。大家都沒把那個笑話一樣的孟開河當回事。”
孟開河嘴角微微抽搐，撓着自己一頭亂髮，皺眉道：“鋪墊了這麼久，就為了罵我一句是嗎？”
“不是啊。”遍體鱗傷的春慕雪搖搖頭，用一種崇拜的目光看着孟開河：“但我沒有。”
“嗯？”孟開河一愣。
“那天，一束光照進了我卑微的內心。”春慕雪直勾勾看着孟開河：“那個叫孟開河的麻瓜成了我的希望！”
“老師沒有發現，角落裏那個只有b級天賦的墊底女生，那個所有人都不會多看一眼、微不足道的女生在看到那個錄像之後有多麼震驚。”
“一個沒有魔法天賦的麻瓜，靠着自己的努力，拿到了全國第五！”
“老師說那是他投機取巧，那是他早就開始習武，而考生們哪怕天賦最好的，也是快高中了才覺醒魔法天賦。”
“但我覺得老師說的不對。那不也是努力嗎？”
“世間哪有那麼多投機取巧，他的投機取巧，不也是努力嗎？”
“他早就習武，這不是努力嗎？”
“努力有什麼意義？”
“那天我知道了，努力，本就有意義！”
“何況我還是b級魔法天賦……雖然是b級，比不上那些天才，但，總比那個麻瓜好吧！”
“靠着努力，一個毫無天賦的麻瓜都能成為全國第五，讓無數魔法師感覺被羞辱……那我一個b級天賦的魔法師，怎麼就不能比得上那些a級天賦的天才！我那一屆可還沒有出一個s級天賦！”
孟開河一臉複雜：“我有點分不清……你到底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
“誇你啊，傻子。”春慕雪白了孟開河一眼，讓孟開河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我的b級天賦，曾經讓我引以為傲。”
“但那種建立在天賦上的驕傲，終會破碎。”
“從那天起，我以努力為天賦，我以努力為驕傲！”
“我以那個麻瓜為希望，將他視作追趕的目標！”
“那三年具體是怎麼度過的，我都忘了……我關於那三年的記憶中，沒有朋友，沒有八卦，沒有什麼化妝品之類的討論。”
“我只記得看書，閱讀魔法書籍，做筆記，練習魔法……”
“我只記得那個學校的月亮很圓，學校里空無一人，宿舍都關了燈的樣子。”
“我只記得那個沒有魔法天賦，卻如一把鋼刀一般耀眼的麻瓜！”
“我似乎越來越強，那些強大的魔法漸漸被我理解，那些晦澀的原理變得清晰，那些天才開始詢問我他們都無法解決的魔法難題，甚至那個原本讓我敬畏的a級天才開始追求我，但我拒絕了他。”
“我很孤單，我沒有朋友。但我不孤獨，我有那個麻瓜陪了我三年。”
“我只想追趕那個麻瓜。”
“可惜，三年太短，我只考了全國第二十三名，家人們，學校，都為我高興，我也考入了魔法至高學院。”
“當面對老師挑選，老師讓我闡明自己的長處的時候。”
“別的學生說自己是a級天賦，說什麼出身魔法世家，我只說了兩個字。”
“努力。”
“沒想到，風之大帝竟然在那一屆的a級天賦的天才里只選上了我。”
“但我還是沒有感到高興，因為我還是沒能追趕上那個麻瓜的腳步，沒有考進全國前五。”
孟開河憨憨的安慰道：“哎呀，你已經很棒了……我也沒想到我以前那麼優秀。”
孟開河此時有點高興。
自己這個差點被校長安排去掃廁所的麻瓜，竟然被校長挖來的、畢業魔法至高院校的精英女老師這麼表揚。
嘿嘿，開心。
春慕雪見孟開河還沒明白自己的意思，當下道：“其實當初我願意答應校長來，不是因為校長給的工資夠高。”
“工資多少，我都不在乎。”
“我在乎啊！”孟開河打斷道。
“既然我以前也算幫過你……那個，你能不能給校長說說，給我漲漲工資啊。”孟開河小聲道：“我現在好歹也有林凡和李飛這個學生了，以前沒有學生的時候給我一半工資也就算了，現在不能還一半工資啊……”
春慕雪冷聲道：“你閉嘴！”
“哦。”孟開河撓撓頭：“不幫就不幫唄，凶什麼……”
春慕雪醞釀的氣氛再次被打破，她又醞釀了好久，才終於道：“因為校長說了一句話。”
“他對我說，我們學校那些不爭氣的老師，根本不知道怎麼教學生，尤其是孟開河那個麻瓜，到現在一個學生都沒有。其他學生根本不敢讓麻瓜當自己老師。”
“再沒個名牌學校出來的正經老師撐場面，我們學校怕是就得關門了。”
孟開河臉色難看道：“老宋也太過分了，竟然說這種話……雖然是實話，但至少不能在外人面前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