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驚天大結局(上)
“轟隆隆……!”一陣陣打雷聲綿絕於耳。
小茹在想,自己應該是死了吧?怎麼還打起了雷?老天爺是不是覺得澤生為了陪她一起死而喝毒藥,實在太慘烈了,所以在為他鳴不平?
現在自己是在陰間么?“澤生!老頭子!……你在哪?不會是真走散了吧?老頭子……”
她一陣焦急地呼喚,想睜開眼睛找他,卻怎麼都睜不開。手腳似乎也是麻木的,無法動彈。
陰間真的是黑漆漆一片?人也跟殭屍一樣?
她拚命扭動着身子,再努力撐起眼皮子,嘴裏不停地喊着:“澤生!老頭子!……”
忽然她感覺到有了一絲亮光,朦朦朧朧的,十分刺眼。
“小瑾醒了!小瑾醒了!……”一位婦人又喜又泣,“我的寶貝女兒,你終於醒過來了,你嚇死媽媽了……”
小茹的視線漸漸清晰,眼前婦人的臉她越看越清楚,媽媽……?
五十多年過去了,她對前世的媽媽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平時回憶媽媽時,有時真的想不起她長什麼樣子。
可是現在看着她的面孔,聽着她的聲音,忽然又覺得很熟悉,再也熟悉不過了。自己都七十多歲,老死入土了,怎麼媽媽還在,一點兒都沒老?
“小瑾,都怪爸媽不好,不該大雷雨天還逼着你去相親,才把你害成這樣……”媽媽緊握着她的手自責地哭了起來。
緊接着一位五十多歲的男人跑了進來,見小茹睜開了眼睛,也跟着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他見小茹一直傻愣愣地看着他們,有些害怕,“小瑾,你還難受么?你開口說句話,叫聲爸媽吧。”他是怕自己的女兒被雷給擊壞腦子了。
小茹無法相信,她竟然又穿越回來了!爸媽還是當年那模樣,一點兒也沒有變老。自己都回古代過了五十多年了,爸媽竟然一點兒都沒有變?
這是真的么?確定不是做夢么?
瞧着爸媽那焦急的神色,她張口生疏地叫一聲:“爸!媽!”在古代叫爹娘叫習慣了,這一聲爸媽叫得還真是艱難。
蘇爸爸見女兒不僅認識爸媽,還能口齒清晰地說話,頓時泣不成聲。
小茹不想讓他們傷心,她可是去過了五十多年的幸福日子。她張口慢吞吞地問道:“我……我在這裏躺多久了?”
蘇爸爸哽咽道:“你昨日被雷擊傷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已經過去二十個小時了。你放心,以後爸媽再也不讓你去相親了,再也不逼你了。你想嫁人就嫁,不想嫁就一直呆在爸媽身邊,只要你好好的,怎樣都行……”
小茹仍然不相信這是真的,怎麼可能會這樣?她還能回到現代,還能見到親生的爸媽?時間還停留在她被雷劈的第二天。
漫長的五十多年都過去了,而這裏只不過才二十個小時?
那她現在是什麼樣子?自己到底是小茹還是蘇瑾?
“爸、媽,你們別哭了,能給我找一面鏡子過來嗎?”
蘇爸爸以為她是怕自己被毀了臉,連忙道:“你放心,臉一點兒也沒傷到,只是傷到胳膊、脾臟和腳掌。當時你手撐着鐵杆傘,電流從你右手竄進來,又從左腳掌導出去。你別急,醫生說了,待你醒后,身體各項指標都沒問題,就可以做手術。好幾位專家在一起會診了,說你這種情況完全恢復也不是沒有可能。”
蘇媽媽在病房裏轉了一圈,沒發現有小鏡子,倒是有一面鑲牆的鏡子,可是女兒又起不來床。她便從包里掏出手機,觸摸一下大屏放在女兒的眼前,“你瞧,臉真的沒傷到。”
手機?這個東西對她來說已經太陌生了,五十多年過去了呀!看到這種現代的東西,她真的像看到稀奇古怪一樣。
雖然她平時跟澤生說手機多麼多麼地好,現在當她真的看到手機,她竟然一點驚喜也沒有,只覺得生疏。因為她的右手不能動,她便伸出左手,接過手機,放近一些。
她從屏幕里看到一張陌生的臉!對於她現在來說,真的是很陌生!因為這張臉不是皺紋堆積的小茹,也不是年輕時候的小茹,而是……蘇瑾?
她早已忘記自己原本的模樣了。在小銅鏡子裏看了五十多年的小茹,她哪裏還記得蘇瑾是啥樣?
蘇瑾是自己?
那澤生呢?他去哪了?他怎麼沒有來?
“澤生?老頭子?……”小茹環顧着病房四周,尋着澤生的身影。
這下可把蘇爸爸和蘇媽媽嚇壞了,“小瑾,你怎麼了?哪裏來的什麼老頭子?”
小茹眼淚一下涌了出來,哭道:“媽,我真的只是一個人嗎?澤生他怎麼沒有來?”
蘇媽媽嚇得臉頓時呈蒼白色,催着蘇爸爸,“快去叫醫生來啊!小瑾這是在說胡說,不會是腦袋也傷了吧?快去啊!”
蘇爸爸嚇得奪門而出,都忘了床頭有呼叫器。
緊接着幾位醫生過來了,對着小茹好一番檢查,然後說要送去做腦ct和磁核共振。
小茹說自己沒事,不需要做這些檢查,這些人根本不信,都說胡話了怎麼會回事。何況做手木之前這些檢查也都是要做的。
因為她手腳和身子都不能動,這些人將她抬到可移動的床上,推出去做一堆亂七八糟的檢查。
做檢查就做檢查吧。她心裏只在想着一件事,為什麼澤生沒有一起來?
為什麼?老天爺怎麼可以這樣?這還不如讓她和澤生一起埋入黃土,若干年後,再化為泥土呢!
做了一堆檢查后,她再被推回病房。蘇爸爸守在她的身邊,蘇媽媽回家做飯去了。蘇媽媽是個講究的人,怕外面買的飯菜不衛生,如果病人吃壞了肚子,就耽誤做手術。
小茹躺在床上迷迷瞪瞪。她以前聽說做手術就嚇得不行,現在她卻一點感覺都沒有。她覺得自己一個人來到這裏,完全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既然老天爺讓她回來了,為什麼還要讓她帶着那五十多年的古代生活的記憶?想讓她重新生活,好歹也讓她得個失憶症什麼的才好啊。
眼見天黑了,蘇爸爸將病房的燈打開。
這種白熾燈亮得讓她晃眼。她本能地捂住眼睛,“爸,這燈太亮了,你別全開,只開一個吧。”
蘇爸爸抬頭瞧了瞧,不覺得很亮啊。女兒可能因為受了傷,眼睛也變得敏感了吧。蘇爸爸趕緊起身,關掉了三個,只亮着一個,病房裏頓時暗了下來。
小茹這時才敢睜開眼睛,雖然這樣還是比油燈亮許多,至少不那麼刺眼了。
這時蘇媽媽提着飯盒和大湯碗進來了,“小瑾,媽媽給你燉牛蒡蘿蔔豆湯了。我知道你愛喝排骨湯,但是醫生說最好不要吃葷的,所以給你燉的是蔬菜湯。”
蘇媽媽把湯倒進小碗裏,拿出勺子,準備來喂小茹喝。
小茹搖了搖頭,“我不想喝,沒有胃口。”
“這可不行,你明天上午就要做手術,今晚十點后就不能吃東西。得趕緊趁這個時候多吃點,否則身子扛不住的。”蘇媽媽硬是吹了吹勺子裏的湯,往她嘴裏送。
小茹只好硬着頭皮喝了下去。這一喝,一陣熟悉感竄上來了,“媽,我以前經常喝這種湯是嗎?”
蘇媽媽點頭,“難道你不記得了?前天晚上就喝了的。”
小茹一陣尷尬,她當然不記得了,完全恍如隔世!在她的腦海里,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不,應該是上輩子的事。也不對,應該是上上輩子的事。
她這一問,蘇爸爸和蘇媽媽心裏都揪心地疼,女兒這明顯是記憶模糊了。
蘇媽媽紅着眼睛,強裝笑臉說:“小瑾,你放心,等手術做好了,好好調理身體,記憶力就會慢慢恢復的,你別著急。”
小茹苦笑着,應道:“嗯。”
第二天上午,她被推進手術室,做第一次手術。
再過十天,她又被推進手術室,做第二次手術。
又過十天,她再次被推進手術室,做第三次手術。
這一下就過了二十天,做完三次手術后,她的身體適應得還不錯,現在只需在病房裏慢慢養着了,醫生會時常來查看她身體有沒有異常反應。
天天輸各種藥水,小茹都有些麻木了。她每天沉浸在美好的回憶里,回憶着她與澤生的點點滴滴,對現在自己身邊發生的事絲毫不關心。
這一天,一位男醫生又來查看小茹的身體,覺得一切都正常,說:“病人現在可以稍稍多吃點,葷的也可以試一試,看消化怎麼樣。”
蘇媽媽卻十分憂愁,將男醫生叫了出去,問:“醫生,我女兒要不要看一下心理醫生?她現在每天都是發獃發愣,極少開口說話,她不會是得了抑鬱症吧?”
男醫生連忙否定,“你別心急,我們幾位醫生都看過了,不像是抑鬱症,可能是身體遭受這麼大的創傷,她的心理還沒平復下來。如果再過一個月,她還是這樣,到時候可以考慮看看心理醫生。說不定等二十天後出了院,再到單位去上班,與同事們多接觸,她慢慢就好了。”
醫生都說不急着看心理醫生,蘇媽媽也就稍稍放心了,看來是她過於心急了。
男醫生再走進病房,拿着筆在記錄本上寫着什麼,然後讓蘇爸爸簽字。這時,外面的走廊一陣吵鬧,十分嘈雜。先是聽到一位年輕小夥子的亂叫亂喊,接着又是一群家屬七嘴八舌。
男醫生走出門去看出了什麼事,才瞧一眼,他又回來了,對小茹說:“你算幸運的,雖然吃了這麼多苦,做了三次手術,幸好大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只不過記憶力不如以前了,但完全不影響生活,而且以後還會慢慢恢復的。但是昨晚從別的醫院轉過來的那位小夥子就沒你這麼幸運了。他完全失憶了,滿嘴說胡話,其實他受的傷比你還輕,就左腿被雷電觸了一下。”
小茹現在對外界絲毫不關心,聽醫生這麼說,她也沒啥反應,聽到了和沒聽到一樣。
蘇媽媽卻好奇問了一句,“他也是和我們家小瑾同一天受的傷?”
男醫生仔細回憶一下昨晚看的履歷表,“他應該是比蘇瑾晚一天,就是蘇瑾醒來的那一天上午。”
外面吵鬧了一會兒又安靜了。小茹心裏嘆道,還有二十天自己就要出院了,要上班了,她還能做好以前的工作嗎?她以前是公司的文員,可是要用電腦的。她現在連電腦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怕是連開機都不會,哪裏還會工作做報表?
這今後的日子該怎麼辦?這老天爺真是捉弄人啊。算了,不想這些愁人的事了,還是回憶她與澤生曾經的美好吧。
這時她感覺自己要尿尿了。這兩天她要小解,都是由媽媽扶着下床,然後給她一根拐杖。雖然她左腿還在恢復,不能走路,但他右腿是好的。她左手拄着拐杖,蘇媽媽在旁邊護着她。這樣去了衛生間,她媽媽再幫她脫褲子,程序很複雜呀。
小解之後,她們聽到隔壁病房吵得厲害。
蘇媽媽感嘆道:“肯定又是那位小夥子在鬧了,剛才我去打熱水,從隔壁病房門前走過,見那小夥子嘴裏亂喊亂叫,完全神經錯亂的樣子。他媽媽哭道,兒啊,你別鬧了。那小夥子竟然說,你不是我娘,我不認識你!你說這小夥子是不是傻了。你比他幸運多了,所以你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醫生都說了,等你出了院……”
蘇媽媽話還未說完,小茹突然驚道:“媽,你剛才說什麼,他說的是‘娘’,而不是媽媽?”
蘇媽媽沒太聽懂她的意思,“怎麼啦?他好像……是這麼說的。”
小茹覺得很奇怪,“媽,現代人還有叫娘的?”
蘇媽媽笑道:“有,山東有些農村還是叫娘的。”忽然她又納悶道,“咦,聽那小夥子的口音不像是山東的,聽上去怪怪的,像是我們郊區那些老人家說話的口音,又不是太像。”
小茹心裏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似的,“媽,你扶我過去看看。”
“那有啥好看的,人家爸媽正傷心着呢,你還去瞧熱鬧幹啥?”蘇媽媽勸道,“我還是扶你上床吧。”
“我們就從門外瞧瞧,不進去。”小茹拄着拐杖就要往外走,蘇媽媽趕緊過來扶她。
小茹心裏一陣狂跳,隔壁的小夥子不會是澤生吧?這時她又突然想起醫生說的話,說那位小夥子受傷是她穿回現代來的那天上午,也就是她醒的時候。莫非……真的是澤生!當時他和她一起回到現代來了?
她一陣激動與緊張,來到隔壁房間門口,看到那位小夥子時,她的心又陡然一沉,失望至極。
因為那位小夥子完全不像澤生,只是木木地坐在床上,真的跟傻子一樣,而且年齡也很小,估計也就二十齣頭吧。
小茹從門縫裏這麼瞧了一眼,深深嘆了一口氣,由她媽媽扶着回病房了。
才坐到床上,她突然又一驚,自己不也不再是小茹的面孔嗎?那澤生很有可能也不是他自己的身體了。她是魂穿,澤生也有可能是啊!
“媽,你再扶我起來好嗎?我想跟那位小夥子說說話。”她在想,是不是澤生,只不過一句話不就可以問出來了嗎?她此是又激動了起來。
“小瑾,你這是怎麼了,剛才不是看過嗎?你和他又不認識,還和他說什麼話?他現在神經都不正常了,可別讓他傷到你。”蘇媽媽心裏焦慮,女兒這是怎麼了,感覺也不太正常啊。
“媽,你就扶我一下嘛!我和他都是被雷擊了,我就問問他當時感覺什麼樣。”小茹見她媽媽不肯扶,她自己就挪着身子要下來了。
“小瑾,你就聽媽一句,別去了。他什麼都不記得,完全神經都錯亂了,你問他當時什麼感覺,他也回答不上來。等會兒他一衝動,推了你怎麼辦?”蘇媽媽是緊張她的身體,她的腿和胳膊可真的是碰不得呀。
可小茹執意要下來,她知道跟媽媽說不清楚,更不可能說穿越的事,否則媽媽認為她也神經錯亂了。
眼見着她吃力地下床,怎麼說都不聽。蘇媽媽沒辦法,只好依着她,等會兒過去可得緊緊扶着她,千萬不要讓那小夥子碰着。
再次來到小夥子的病房前,小茹敲了敲門。小夥子的爸媽都很奇怪地看着蘇瑾母女倆,不知道她們要幹嘛。
小茹卻顧及不了那麼多,徑直推門進來了。她拄着拐杖,還沒走到小夥子的床前,就抖着嗓子問道:“你是澤生么?”
小夥子整個身子一顫,吃驚地盯着蘇瑾瞧,“你……你怎麼知道我是澤生?”
雖然音色不再是澤生的,但說話那語氣,是小茹再熟悉不過了。
小茹激動得無語凝噎,眼淚狂流。
“小瑾,你怎麼啦?”蘇媽媽嚇得不行,“你剛才不是在門口看過他,說不認識他嗎?怎麼這時候又知道他叫澤生?”
小茹激動得完全說不出話來,只一個勁地流淚。
小夥子的媽媽更是覺得莫名其妙,在旁說道:“這到底是怎麼了,我兒子不叫澤生,他叫顧豐!”
小茹卻不理會兩位媽媽的話。她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動,清了一下嗓子,“澤生,我是小茹啊!我是小茹啊!”
顧豐先是一怔,然後突然一下單腿蹦下床,因為另一條腿還不能走路。
“哎喲,兒子,你又發什麼瘋!可別把腿跳壞了!”他爸媽趕緊上來扶他。
顧豐此時哪裏還顧及自己的腿,他蹦到小茹的面前,緊盯着她的臉,“你真的是小茹!沒有騙我?”
小茹哭道:“我怎麼騙你呀,你叫方澤生,我叫何小茹,這是我們的暗號,我哪能騙得了你?不是說好了,無論到了哪裏,你都要來找我,我也要找你么?”
顧豐(澤生)愴然淚下,又驚又喜,一下撲上去,將蘇瑾(小茹)摟在懷裏.
蘇媽媽慌道:“你快放開她!快放開她,她的胳膊不能碰!”
小茹也想伸手摟着他,奈何自己左手拄着拐杖,右手又不能動。而澤生聽蘇媽媽說小茹的胳膊不能碰,便趕緊放開了她。
澤生激動道:“小茹,你快告訴我,你是怎麼過來的?你傷到哪了?什麼時候過來的?我都來了快一個月了,我一直在找你,可是這裏的人沒有人認識小茹,還說我被雷劈壞了,說我傻了。我快急壞了,以為我們走散了,再也找不到我你了……”
他根本抑不住心中的狂喜,一邊說著一邊流熱淚。
小茹知道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這些,人家肯定以為他們倆瘋了。
“媽,我以前就認識他的,剛才只是沒能認出來,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我想和他單獨說話,你能回我的病房去嗎?”然後她又看着澤生穿越過來的新爸媽,“叔叔、阿姨,你們能不能也……”
顧爸爸和顧媽媽見自己的兒子遇到舊朋友了,而且還能說上話,說明他並沒有完全失憶,也並非完全神經錯亂,正高興着呢,他們倆笑着點頭,趕緊出去了。
蘇媽媽見澤生剛才那麼抱自己的女兒,覺得他們肯定是非一般關係的朋友,再看顧爸爸和顧媽媽那一身寒酸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農村來的。她心裏極不舒服地走出去了。
走到門口,她回頭瞧着他們倆,又覺得自己多心了。自己的女兒都二十八歲了,而這位小夥子看上去頂多二十齣頭,年齡根本不相配,他們應該不是她所想的那樣吧。
他們一出去,澤生便忍不住又過來輕輕攬着小茹入懷,真真實實地感覺到她的存在。
然後慢慢鬆開她,用袖子輕輕擦掉她的眼淚,再擦掉自己的眼淚。他瞧着她的臉和她的身段,興奮道:“你以前就長這樣的?”
小茹噘嘴道:“怎麼?嫌我丑了?”
“怎麼可能嫌你丑,比你之前老太婆的樣子可要好看多了!”澤生捏着她的小臉說道。
“你這習慣怎麼一點都沒改,還是愛捏我的臉。我的意思是說,我沒有年輕的小茹好看。”
澤生搖頭道:“怎麼沒有,我覺得你這樣子也好看。”
小茹又瞧着澤生這張臉及這副身材,“你照過鏡子么?”
澤生尷尬道:“小解時從鏡子前走過瞧了幾次,我……好像也變了,不是原來的樣子。我這個樣子,你習慣么?是不是也沒我年輕的時候好看?”他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自己的短髮,再看着一身病號服,覺得自己跟怪物似的。
小茹看着他的眼睛,深情道:“看你的眼神就覺得很熟悉。雖然相貌不一樣,衣着不一樣,但你的眼神與說話的語氣,一點都沒有變。長得嘛,是沒以前好看,不過我覺得還挺習慣的。”
澤生聽小茹說她很習慣,他開心地笑了起來,“真是奇怪,我看你的容貌也很習慣,明明才剛剛見面的。一見如故說的就是我們倆這種感覺吧?”
“哪裏是一見如故,我們本來就是故人好不好?是相處了五十多年的夫妻!”小茹說時往外瞅一瞅,還好,門是關着的。
澤生撫摸着她披着的長發,“娘子,我發現這裏的女人好多都不梳頭,跟你一樣。”
小茹噗嗤一笑,“哪裏是沒有梳頭,只不過是流行披髮而已。你可不能當著別人的面叫我娘子,否則他們又認為你神經錯亂了。說不定你爸媽還要把你送去精神病院,那就可完蛋了!要知道那裏面住的可全都是腦子不正常的人,正常的人都要被關傻了!”
澤生聽着覺得很可怕,“好,我不叫你娘子了。那我該叫你什麼?”
“你當時喝了毒藥走得那麼快,我想告訴你我叫蘇瑾都沒來得及。記住,我叫蘇瑾,蘇東坡的蘇,瑾瑜美玉的瑾。”
“蘇瑾?挺好聽的名字,可是……你不是說,這裏的夫妻都以老公老婆相稱么?”澤生在古代時,趁沒人有旁時,時常會叫她老婆的。
“可是我們在這裏還不是夫妻呀!我是蘇瑾,你是顧豐,都還是單身呢!”
澤生有點失落,“哦,是這樣啊,那我們什麼時候成親?”
小茹被他問得有點暈,“不能說成親,得說結婚。結婚這件事……至少等我們身體都康復了,出了院再說。”
澤生心裏思忖着,聽醫生說,出院還得等二十多日,那他現在和小茹還是未婚的?他很不適應小茹現在還不是他的妻子這件事。
小茹見他蹙眉,“這一個月我們沒見面都熬過來了,你還等不了這二十天?”
澤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我等。我只是不習慣一個人晚上睡這種白鋪蓋的床,感覺自己像躺在陰間一樣,有黑白無常夜夜來招我的魂似的。”
他這比喻惹得小茹忍俊不禁。
澤生扶着小茹坐在床邊,兩人面對面相視良久,又都捂嘴笑了起來,覺得這場面,太不可思議了。
“澤生,你知道么?自從我躺在醫院睜開眼睛的第一刻,就在尋找你的身影。我以為你沒有來,這一個月裏,我過得就像死人一樣,不想說話不想笑,無論爸媽怎麼哄我,我都開心不起來。我以為我從此以後就這樣成一個廢人了,沒想到老天爺厚待我們,竟然讓我們重逢。”小茹說得有些感動,鼻子一酸又想哭了,但她極力忍住了。如今她和澤生能再續前緣,她再怎麼開心都不過分,怎麼能總是哭呢。
說到這裏,澤生有些激昂了,“我是一醒來,才開口說第一句話。就有人說,‘完了,他腦子壞掉了!’”
小茹噴笑,“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我當時看到這樣的房間,想起你曾經給我描繪你在前世生活的環境,感覺很相像,所以我就問,‘我不會是穿越到現代來了吧?’,結果他們就……”
小茹笑得右胳膊都跟着顫得疼,“你笑死我了。在這裏,誰聽到這樣的話都會說你腦子壞掉了!”
“後來我也不敢再說這樣的話了,只是我急死了,想去找你,我的新爹娘……哦,應該叫爸媽的,他們就是不肯讓我下床,還讓我做手術。做手術是不是用了麻沸散?一點兒都不疼,我都沒感覺。”
小茹糾正他,“那不叫麻沸散,是麻醉藥,為了減輕病人的痛苦,也為了不讓病人亂動。”
“哦,果然跟你以前說的那樣,這裏的醫學很發達。這家醫院可比我們方家鎮的醫院大多了,醫生多,病人也多。可是……他們技藝似乎不怎麼樣,非要說我腦子有問題。他們不讓我下床,又不幫我去找你,我能不急么?我一急,他們就說我發病了,往我身上到處扎針,說是鎮定劑,我都快被這些醫生和爸媽給折磨死了。”
小茹笑道:“他們把你快折磨死了,你把他們給急死了!你記住,等會兒你跟你爸媽說我們是好多年前認識的朋友。本來你忘記了好多事,見着我就都想起來了。說話時用他們一樣的口音,你聽好了,就像我現在說話這樣。見到不認識的東西和不懂的事情也別發問,先記在心裏,到時候來問我就行了,反正你要表現出一切都好,記憶已經恢復過來了,完全是正常人了。”
澤生點頭,“嗯,我記住了。等出院了,我去哪兒找你?”
小茹準備說自己家裏的地址,突然她發現自己都忘記了,說不定她現在已經找不着自己的家了,整整落了五十多年,她實在沒那麼好的記憶力。
“那個……我也忘記了。我們現在不都在醫院嘛,等出院時,你跟我及我的爸媽去我家一趟不就行了。這樣吧,等會兒我讓我媽去買兩個手機,到時候我們就可以聯繫了。”
澤生着急了,“我不會用手機,我見他們拿在手上划呀划的,雖然你以前給我講過。如今我親眼見了,還是想不明白,那樣怎麼就能跟看不見的人說話呢?”
小茹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也忘記怎麼用了,我先讓我媽教我,到時候我再教你。你放心,我們現在都碰上面了,肯定不會走散的。”
“小瑾,你們在說什麼呢,還沒說完嗎?”蘇媽媽在門外說。
“哦,好了好了。”小茹才站起身來,蘇媽媽就推門進來了。
蘇媽媽見他們倆的手還是握在一起的,心裏咯噔了一下。澤生扶着小茹往外走,蘇媽媽趕緊走過來接女兒,不讓澤生碰。
澤生似乎感覺到蘇媽媽不喜歡他,心裏有些難受。
這時顧爸爸和顧媽媽也進來了,他們倆緊盯着小茹瞧,似乎在看她是不是適合當他們的兒媳婦。呃……感覺她年齡好像大太了點,至少二十七八歲吧?他們家的顧豐才剛二十二呢!不過……她家看起來是城裏的,家境應該不錯。
蘇媽媽見他們這麼瞧自己的女兒,趕緊扶着小茹出去了。
一回到病房,蘇媽媽就探口風,“小瑾,你和他是普遍朋友,還是……?”
小茹當然知道她媽的意思,紅着臉道:“我們以前……就互有好感的。”
蘇媽媽着急了,“小瑾呀,剛才我看見他床邊上貼的病單上寫着他才二十二歲,你都二十八了,這合適嗎?他家看上去就是農村的,而且應該還是在農村都算是窮得叮噹響的那種,你沒看到他爸媽穿的那衣服,還有他們用的那些東西,又破又土。我剛才在門外還聽到他們說交醫藥費的事,好像除了農醫保,他們自己還得交一部分,就那一部分的錢,他們似乎都在着急呢!”
小茹見她媽說了這麼一大堆,她明白了,媽媽是瞧不上人家,年齡不相配,而且還門不當戶不對。
“媽,你和爸不都說了嗎?以後隨我怎麼樣,嫁不嫁人都不逼我。我現在好不容易碰上有感覺的人了,你怎麼還反對呢?”
蘇媽媽心慌慌的,看來女兒還真的想跟那個叫顧豐的窮小夥子了,“撇開這些不說,他現在神經都不太正常,如果你跟他談戀愛,人家豈不是也要笑話你神經不正常?”
“媽,他哪裏是什麼神經不正常,只不過一激動有些事就記不太清楚而已,就像我前些天一樣,有些事記憶很模糊的,剛才他和我說話時不是好好的嗎?等身體康復了,他就會好起來的。”
“怎麼可能只是有些事記不清楚?他剛才叫你什麼‘小茹’?說的不是瘋話嗎?”
“媽,有一次我和他在一起開玩笑,就各自為對方取了一個外號,他給我取的外號就叫小茹。哪有說瘋話,他明明清醒得很嘛!”
蘇媽媽沒法接受自己的女兒喜歡上這樣的人,嘴上也不好說什麼,怕影響女兒的心情,如果她不好好養病,會耽誤身體康復的。
“好了,先不說這些了,你趕緊睡會兒吧。”蘇媽媽扶她上床。
“媽,你能不能去幫我買兩個手機?”
“給你買一個就行了,怎麼還要買兩個?”蘇媽媽才問出口,馬上就明白過來了,“顧豐那小子不會連手機都買不起吧,你竟然還要幫他買手機?你和他還不算正式談戀愛呢,你怎麼就先倒貼上了?”
小茹生氣了,“什麼倒貼不倒貼的?他現在不是在醫院沒法去買嗎?他爸媽是農村的,又不太會挑選款式。我就想着讓你幫忙去買,這還不是相信你的眼光嗎?”
蘇媽媽只好答應了,“好吧,等你爸來了,我就去買。”
等蘇爸爸來時,蘇媽媽先將他堵在門外說了好一會兒話。小茹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在說她和顧豐(澤生)的事。
蘇爸爸進來后,蘇媽媽就買手機去了。
蘇爸爸似乎比蘇媽媽要沉穩,聽到這件事後,他當著小茹的面竟然一句不提,還是向平常一樣,笑眯眯地跟她說話,說他馬上就要退休了。以後在家沒事,可以帶外孫或外孫女了。
小茹見爸爸這麼開明,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其實蘇爸爸心裏是這麼想的,女兒與那位叫顧豐的完全不般配。城市裏中等家境的一位二十八歲白領,怎麼可能和一位來自農村貧困戶聽說還是初中畢業且至今無業的二十二歲小夥子走到一起呢?哪怕走到一起,也只不過三分鐘熱度。雖然他不知道這一對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但他能認定他們是長久不了的。
所以他打算置之不理,放下心來等着他們分手的消息就可以了,而且他還叫蘇媽媽也不要管,一切放手,任由他們發展。
蘇媽媽買來手機后,小茹可不敢說自己忘了怎麼用。只說自己不會用左手玩手機。她叫媽媽幫忙設置好,自己在旁邊認真看着就行。
畢竟她曾經用過手機的,就這麼看一遍,她立馬就會了。
到了晚上,趁爸爸睡著了,小茹準備起床去找澤生,可是挪動身體真的不方便,左腿根本動彈不了,下床動作不能太大,否則容易扯到傷口。正在她吃力地挪動時,澤生輕輕地推門進來了,他也拄着一根拐杖,因為他傷勢輕一些,所以身體比小茹靈便。
兩人一見面就興奮異常。澤生扶着她下了床,然後兩人一起拄着拐杖到病房外的長凳上坐着。
“來,澤生,我教你怎麼用手機。到時候你想我的話,就可以給我打電話。”
澤生腦子算是機靈的,很快就學會了。
為了試一試效果,他們倆面對面打起手機來。偶爾會有一兩個人從走廊通過,他們都一臉的“這兩人神經病”的神情看着這一對。
兩人試過後,發現這手機真的是好東西。澤生一陣歡喜,湊過來親了小茹一口,“晚上吃飯時,我跟我爸媽說想娶你的事了。”
“啊?”小茹一聲驚叫,然後趕緊捂住嘴巴,“你……你怎麼這麼心急,他們怎麼說?”
澤生笑得很開心,“他們都說好啊,說族譜里記的祖宗往上數好幾代,都沒一個是城裏人,如果我能找一個城裏的老婆,村裡人肯定羨慕死了。不過……他們又說你年齡好像有點大哦。”
小茹被噎得臉漲紅,“我跟你說,在這裏玩姐弟戀的多得是!大個十幾歲的都有。我比你大六歲,也不算多啦!你不會是嫌我老吧?”
“我哪裏是嫌你老,我是怕你嫌我小,瞧不上我。那你有沒有跟你爸媽說結婚的事?”下午澤生見蘇媽媽不太高興,還朝他翻過白眼,所以他很擔心。
“我倒沒急着說結婚的事,只說我們倆相好。他們也沒說什麼,應該是同意的。”小茹怕說出媽媽反對的那些話,澤生會傷心,所以瞞着他。其實她自己也擔憂爸媽這一關,覺得肯定很難過。
不過她心裏已經有打算了,如果爸媽非攔着,她就偷戶口本和澤生去領證,現代社會可是講婚姻自由的!
“澤生,我們倆一起看電影吧,手機就可以看。”小茹用手機搜索着電影,“就看……《三國演義》怎麼樣,你肯定喜歡看。”
澤生眼睛直盯着手機屏幕,迫不及待地想看,當看到電影裏面恢宏氣魄的場面時,他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生怕錯過了好畫面。
最後他發出一句感嘆:“這些人為了演戲,都被箭射死了,他們這是為自己的理想獻身嗎?”
小茹啞然地看着澤生,看來他想在這個社會立足,還需要很長的時間!算了,先不考慮這個了,還是告訴他這些人是裝死的吧,箭是假箭,血也只不過是紅染料,反正什麼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