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心跡
?看見勝熙眼裏閃動的淚光，李孝信才意識到勝熙今天受到的衝擊遠比他想的大。
拉着她進了路邊的一家咖啡館,因為是在市中心,現在又正好是下午茶的時間,咖啡館裏人還挺多。孝信看着崔勝熙拿着單子衝著侍者報了一長串的名字，等東西端上來時,他才知道，原來勝熙還有心情不好時點很多食物擺着不吃的習慣。
點的東西都端上來了，勝熙卻沒動，只是拿着叉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戳着盤子裏的蛋糕,低着頭悶悶地說話：“孝信前輩你知道嗎，我以前學聲樂的時候就希望能來維也納,當然了,也和我很愛咖啡有關係。”說到這兒,她停了停。
咖啡館曾經是歐洲大都會生活中心和文化中心的基地，維也納的咖啡館仍然保持着昔日輝煌，這兒有非常悠久的咖啡文化。
“我就想着，能坐在維也納的街頭咖啡館，聽着名家的經典音樂，喝着各式的奧地利咖啡，多好的一件事啊！可現在，我就坐在維也納的咖啡館裏喝着下午茶，我面前的不僅有咖啡，還有我很嚮往的皇家蛋餅，”勝熙指了指盤子裏被她戳的面目全非的蛋糕，“可是我卻並不開心。”
李孝信聽着勝熙自己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話，這時接過話頭：“怎麼了，你不喜歡你的蛋糕嗎？要不要和我的換一換？”說完就作勢要交換他倆的甜點。
“不用了。”勝熙抬起頭來看着他，“雖然我現在更喜歡你的空心圓蛋糕。”
李孝信是知道勝熙的吃貨屬性的，她今天這樣一反常態的拒絕更喜歡的食物，可有點不大對勁兒：“不是喜歡我這個蛋糕嗎，怎麼不願意換呢？”他的聲音很溫柔，因為在咖啡館裏要保持安靜的環境，他的聲音被壓得低低的，卻有種咖啡一般的醇厚絲滑。
“是，我本來是喜歡我點的這個皇家蛋餅的，這以前是宮廷甜點，費迪納大公很喜歡，所以才被叫做‘皇家蛋餅’。可現在我看着它上面厚厚的奶油、胡桃仁、葡萄乾突然覺得好膩。你看你的空心圓蛋糕，雖然一點都不華麗，但是很鬆軟，沒有別的裝飾，濃濃的蛋糕香味再配上咖啡就可以很美味。”
李孝信好笑地看着勝熙在那兒嘀嘀咕咕，明明全是她點的，可現在她卻說更喜歡自己的這份點心，可給她換吧她又不願意，少女，你到底要鬧哪樣？！
勝熙的頭不知不覺又低了下去，她沒再折磨那可憐的蛋糕，改成用小勺子攪拌精緻的瓷杯里的咖啡：“前輩，你知道我想來維也納最主要的原因是什麼嗎？”
李孝信聽她這樣說，知道重點來了，不自覺地調整了坐姿，然後用開玩笑的口吻說：“我怎麼知道啊，你看我雖然知道我很善解人意，但是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
勝熙聽着李孝信的嘴裏說出有些不符身份的話，不由得吃吃笑了起來：“孝信前輩，別開玩笑了。我小時候特別喜歡《茜茜公主》，你知道吧？”
李孝信聽到她這樣說，“嗯”了一聲。自從表白之後，勝熙好像一下子就接受了他是以前藝術中心的學長這件事，可那晚他告訴她的可不只是這些。他表白的話呢，她是怎麼想的呢？
“我呀，從小時候就希望自己正大后能成為茜茜公主。別的女孩子都是喜歡白雪公主什麼的，我卻喜歡茜茜公主。她是那麼的活潑，青春又美麗。有着那樣幸福的童年，長大后嫁入皇室，簡直就是每個小女孩夢寐以求的生活。我和她一樣有着很好的出身，所以我就以她為我的榜樣，想着將來我也能像她一樣，嫁給王子，過着童話般的幸福生活。”
勝熙將頭抬了起來：“可是，今天我看到了房間裏她那副巨大的畫像。她真的很美，很瘦卻很美麗，就像維也納四處可見的那些紀念明信片上一樣美，但我覺得她一點也不幸福。你知道嗎？我真的以為她會住在美泉宮裏就一直幸福下去，哪想到真實的歷史她根本不愛自己的丈夫。”
李孝信看着勝熙此時暗淡無神的眼眸，也不由得想起他自己初中時那痛苦不堪的回憶，那時他也覺得人生暗淡無光，看不到未來。沒有繼續生活下去的精神支柱是多麼痛苦，他很清楚，勝熙現在也是這樣嗎？
勝熙又把頭低下去了，她的聲音變得很低沉，很壓抑：“我一直是以茜茜公主為標杆的，可現在看到她的生活，那絕對與幸福無緣，前輩，我好害怕，害怕會變成她那樣子。我原本以為我很堅強的，就算是家族聯姻，我也能像電影裏的茜茜公主一樣用自己的力量讓自己幸福起來，可真實的茜茜公主沒有做到……”
李孝信看到勝熙的肩膀有在顫抖，連她的聲音也不穩了：“我害怕成為她那樣，前輩，我真的害怕自己會那樣因為聯姻就葬送了自己的一生，我真的很怕過得不幸福。可我有太清楚不過了，我們這樣出身的人，沒有選擇未來伴侶的權利。我真的想要更勇敢一點……”李孝信看到勝熙面前的咖啡杯里有一滴液體墜落，盪起一圈漣漪。
勝熙雖然低着頭，可他知道，那是她的眼淚，她哭了。一種不知名的煩躁與無力感席捲了李孝信的心，他覺得胸口悶悶的，說不出的難受。她哭了，她很痛苦，他也因她的痛苦而痛苦着。
他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他知道安慰的話是無濟於事的，她是那樣聰慧又通透的人，她現在只是因為兒時的美夢破碎了，因為未知的殘酷現實而無力的哭泣。可她又很堅強，她在哭泣發泄之後，還是會堅強地繼續奔跑，就像小時候騎自行車摔倒一樣，她只是流淚並不會哭出聲尋求安慰，而是擦乾眼淚騎上自行車繼續遠行。
一滴，兩滴，三滴……一共是7滴眼淚，他注意到咖啡的液面許久未再波動，知道她大概沒再哭了，他起身把自己的卡布奇諾換給她：“不開心的時候喝點甜的，心情會變好。這麼濃的意大利香濃咖啡不太適合女孩子，還是給我吧。”
李孝信端起原本屬於勝熙的那杯咖啡，因為放的時間長了點，已經有點涼意。意大利咖啡是利用蒸汽壓力瞬間將咖啡液抽出而製成的，再加入一些極好的奶油使其漂浮在咖啡上面。它獨有的濃郁的口味和香氣征服了無數人的味蕾。略帶涼意的液體經嗓子流下喉管，口腔里回味着的是淡淡的苦味與香氣。不知是不是因為摻着勝熙眼淚的原因，李孝信覺得今天的咖啡格外的苦澀。
勝熙自喝完那杯卡布奇諾之後便沒在出聲，依舊是低着頭。李孝信本就比勝熙高，現在她低着頭，孝信也就只能看到她的頭頂了。她的頭髮烏黑柔順的披在肩頭，因着維也納現在寒冷的天氣，她也沒有要風度不要溫度，老老實實地穿上了厚實的羊絨毛衣。在室內有暖氣，帽子、圍巾、大衣都脫下來了。
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勝熙，在這維也納明媚的下午，孝信覺得這是自己這幾天最幸福的時刻了。
他在離開首爾時，只是找鄭遲淑理事請了假，給父親打電話告知他自己要來維也納。他沒有告訴媽媽，他知道她一定會反對他，不讓他做個不合格的李家的兒子。
他想媽媽不知道勝熙對於自己的意義，就像她從來不會有閑暇關心他這個兒子的心聲。他知道媽媽對自己的看重，特別是在失去妹妹之後，可她真的有把他當作一個兒子來看待嗎？從小他聽到的就是：“孝信啊，你是李家唯一的兒子，一定不要讓我和你爸爸失望啊。”
她在乎的是自己是不是合格的繼承人，是不是優秀。他渴望的最平凡的母親的關愛的話語、溫暖的擁抱、愛意的撫摸……別的孩子很容易就擁有的這些愛，他沒有。
可就在剛才，他愛戀了那麼多年的女孩向他吐露了心跡，說她沒有想像的那麼勇敢，說她害怕沒有愛情的婚姻，說她害怕不幸福。如果可以的話，他只想對她說她想要的他都願意給。
她害怕自己不夠勇敢？沒關係，他可以做她的後盾，他可以保護她，她不用那麼勇敢，他甚至希望她可以依賴他。
她害怕沒有愛情的婚姻？茜茜公主其實是被國王深愛着的，只是她不夠愛他，如果他有幸可以和勝熙在一起，她只需要愛他一點點就夠了，他會更愛她。
她害怕不幸福？天知道，他多麼的渴望她能一直笑着活下去，不要掉一滴眼淚。
李孝信在心裏默默無聲地對着勝熙做着最深情的告白，雖然她聽不見。
等等，她的頭怎麼……
李孝信起身坐到勝熙的旁邊。“嗤~”，他看到她的頭像釣魚一樣一點一點地打瞌睡的樣子不禁失笑。是啊，今天參觀美泉宮走了很多路，剛才還哭了一場，還是有些累了吧。
他輕輕地湊近，幫勝熙把耳邊的頭髮弄好，抬着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輕輕抬起，她美好的睡顏露出來，臉上還隱隱可見淚痕。李孝信輕輕俯身親吻她的臉頰，親在淚痕上，他希望她的彷徨傷痛在睡夢中都能遠去。
李孝信小心地將勝熙的臉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勝熙因為換了一個更舒服的睡姿，把手緊緊地纏上了李孝信的胳膊，李孝信撫摸她頭髮的手因為勝熙親昵的動作而頓住了。
一向不把自己真實一面流露出來的勝熙，一向用微笑武裝自己的勝熙，今天在他面前吐露心跡了，還哭了，現在更是一點防備心都沒有的因為疲勞而睏倦地伏在他肩頭睡著了，還緊緊地挽着他的手臂。
李孝信覺得沒有比現在更幸福的了，她這是對他敞開心扉的表現嗎？雖然口頭上對那晚的表白她什麼回應都沒有給他，可現在她潛意識的動作不就說明了一切嗎？
李孝信輕輕闔上了雙眼，和勝熙一起享受着維也納咖啡館靜謐安逸的下午茶時光。
作者有話要說：很抱歉，昨天回學校太晚就沒有更新
以後會補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