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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餐后，他讓她去一邊漱口，他則收拾着碗筷。等他洗完碗擦乾手后，卻看見她拿着牙刷一會刷一下自己的牙齒一會兒衝著鏡子吐着白沫，還衝着鏡子中的自己傻笑半天，又鼓着嘴睜大眼睛做着怪臉，這還不夠，她還將左手端着的漱口水全向著鏡子潑去，水杯太滿，她潑的時候，不少流到她的袖子上，她卻還在傻笑着。
“不許玩水。”凌亦璟雙手抱胸，看了幾秒后才出聲。
她轉過頭，看到了他，笑立即收斂了，又低下頭，大概也知道了自己做錯了，站着一動也不動。
凌亦璟看了她一會兒，這才走過去，又將她手中的杯子接滿水。
“喝進嘴裏，再吐出來，知道了嗎？”
她沒有說話，卻還是按着他的話在做，彷彿知道如果自己不聽他的話，他就會很生氣很生氣，她最害怕他生氣的樣子了。反覆的喝水吐水之後，她還是乖乖的把自己牙刷也洗了乾淨，這才轉過頭看着他，彷彿在說——我已經按照你說的做了，我很乖吧？
他伸出手，摸向她的臉，她彆扭的偏了偏，幅度並不大，不敢真反抗着他。他也不介意她此刻的態度，用手將她嘴角的白沫擦掉。
“我今天不上班，帶你出去走走，好不好？”他用輕柔的語氣詢問着她。
她只是又歪着頭做思索狀，也不知道有沒有思索出結論，就只是沉默着。他將她的牙刷和杯子都放好。
他教她漱口時，反覆演示了多遍，可她都學不會，還將漱口水吞過好幾次，他一瞪她，他就哭，現在看上去，還是頗有成效，至少她已經學會刷牙。
他拉着她，往房間裏走去。他拿出一套新的衣服，讓她換上。或許是女孩子都有愛美的心，她拿着衣服上上下下打量了許久，也許是覺得很滿意，這才自己穿上衣服。
換上了漂亮的衣服之後，她和他大眼對小眼。衣服又新又漂亮，也同樣有漂亮的鞋子，可頭髮怎麼辦？
凌亦璟大概也是想到了這個問題，看着她的頭髮皺眉，最終他的決定是不管。她卻走上來，拉起他的手摸向她自己的頭髮，示意頭髮還沒有束。以前張媽在的時候，會給她梳很多種漂亮的頭髮，她很喜歡的。
見他沒有任何反應，她還跑去將梳子拿來，塞進他的手中。
凌亦璟拿着梳子看了半天，第一次覺得女人留那麼長的頭髮做什麼，也不嫌難打理。
結果是他拿着梳子，在她的頭髮上梳了幾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對於能出門，楊紫欣是很欣喜的，他們走出門后，她還哼起了小曲，腳步也有些浮，有點蹦蹦跳跳之感。凌亦璟看着她的表現，突然想到，如果三年前的那一切都沒有發生，她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大概也會和無數生活中的金童玉女那般過着童話式的生活，她會向著固定的軌道前進，而她前進道路中必不可少的人一定是葉舒俊。他從不懷疑，他們如果在一起了，會不幸福。葉舒俊面對着她的模樣，是他在這麼多年裏看到這個弟弟最害羞同時也最妥協的時候，葉舒俊看上去很聽話也很乖巧，可一旦堅持的事，誰也改變不了，當然，那只是在過去，只要她稍微撒一下嬌，葉舒俊的原則通通都拋在腦後了。
如果他這個弟弟沒有出意外，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吧？
他看着她的時間太長了，連她自己也發現了不對，用小拇指去勾着他的小拇指。凌亦璟感到來自小拇指的異樣，低下頭看她。
如果葉舒俊還活着，他與她現在又會是什麼樣子？她會是他的弟媳，這一點應該毋庸置疑。然後呢，然後他們這輩子再不會有任何的交集。
他們一同走出電梯，她才走出來，就歪着頭到處打量，她對陌生的東西也並不害怕，反而特別的感興趣。
她對什麼都很感興趣，光是在小區里走着，她都能一會兒被這樣東西吸引，一會兒被那樣東西吸引。小區裏面有幾個小朋友玩着小車，她也能一直盯着那小小的模型車看半天，然後被小朋友發現了她的目光，拿起玩具車，換一個地方去玩了……
凌亦璟只站在她身邊，並不打攪她做事，她也不是個很執着的人，別人不讓她看，那她就不看，換一個東西接着看。有人牽着狗出來遛，她也會看許久，看得太久了，連那狗也會往她的方向看好幾眼……
她被關得太久了，他長久待在國外，即使沒有待在國外，也只是很偶爾的才去她那裏，她接觸的人很少，看到的東西也很少，對這些東西感到好奇，也屬於正常。
光是在小區下面走走停停就已經花了幾個小時，這也讓他放棄了帶她去更遠一些地方的打算，他只是想帶她出來走走，多看看一些她以前都沒有看過的地方，多接觸一些人，甚至他會想着，她會不會在出來受到什麼刺激后，又立即好了起來？
他帶她去醫院很多次，可那些醫生，說的話都大致差不多，她這種受到刺激損壞了大腦里部分神經的病和一般身體上的疾病完全不同，也許這輩子就這麼過了，也許突然就好了，這個完全說不清楚。
每次看到她迷茫的眼神時，他都迫切的希望她好起來，記起一起，過回屬於楊紫欣的生活。可每次這樣想，知道她如果真的好起來，或許會恨死他，會立即離開，他又很猶豫了。
希望不希望呢？這也是一個很艱難的選擇題。
在見到她露出疲意后，凌亦璟就拉着她去附近最近的超市。她在走進超市后，又開始搖頭晃腦的打量着，見別人都去拿籃子或者推車，她看了一小會兒，也跑過去拿一個籃子來提着，然後特驕傲的看着他笑，彷彿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凌亦璟搖搖頭，用手揉着她的頭，示意對她的行為很滿意。
在超市裏隨便走了一圈，楊紫欣就在賣糖區走不動了，一雙眼睛緊緊的盯着花生糖，她也不上去拿，在看到別人是先去撕一個口袋，再裝了東西去秤，最後才放進籃子中，她看了一會兒，發現好幾個人都是在這麼做。於是她也去撕袋子，裝糖，拿去稱。
凌亦璟站在一邊看着她的行為，學東西還算快。
買好了糖，又買了不少水果，這一趟超市之行才算圓滿結束。只是走出超市后，她一年的疑惑，為什麼有些人是付錢，有些人是遞一張卡過去呢？她糾結了好半天才扯他的袖子，他聽了好一會兒，終於聽懂了，才給她慢慢解釋，不知道她有沒有聽懂，可她不再糾結了。
出了超市，凌亦璟就準備拉着她回去，可她拉住他的手臂，不肯走。原來超市旁邊有着一個賣文具類的小店，她很是感興趣，想要進去看看。
“現在有些晚了，我們先回去做飯，好不好？”
這次她直接搖頭，並拉着他向文具店走去。他拿她沒有辦法，只好提着東西一起走進文具店。
他不知道，她一直是個筆記本控和筆控，希望買漂亮的筆記本和筆回家，至於做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到漂亮的筆記本和筆如果不買回家，她會很難受。現在她也翻閱着筆記本，好些都很漂亮，她看看又看看，然後拿起了兩個筆記本，這次用徵詢的目光看着他。
她現在知道了，這些東西都是要花錢的，可她沒有錢錢。
他沖她點點頭，她就開心了起來。
接着她又買了一些紙和筆，筆也各種各樣，她每種都會選一支。在她終於挑夠了后，這才肯跟着他回家。
凌亦璟自己對自己嘆了一口氣，他自認自己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面對她時，耐心無窮無盡似的。
文具和花生糖她自己提着的，寶貝的走幾步看一下。他看着她的模樣，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鬼迷心竅了，否則怎麼會如此順着她……
凌亦璟做菜的級別被實踐證明差得沒有底線，他以前在出國期間，只以能吃飽肚子為宗旨，至於食物，只要能下肚都可以，反倒是回國后，才會對飯菜諸多計較，他也知道自己的手藝，只是他不做菜，難道還讓她去做？
飯桌上的楊紫欣顯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低着頭吃飯，可她手裏的筷子，在經過那團黑乎乎的東西之後，直接伸向了一旁的鹹菜。
他以為會看到她嫌棄的表情，沒有想到她只是埋頭快速的吃飯，當碗裏的飯被她吃光后，就立即放下筷子，然後離開餐桌向著今天他們買回來的東西跑過去。
凌亦璟搖搖頭，她現在就跟個孩子似的，為了去玩她喜歡的東西只想着狼吞虎咽趕快吃完飯就好，至於好不好吃，完全不再她的考慮之內。
凌亦璟跟在她身後，看到她拿出畫筆來鼓搗着，她很認真的擺弄着畫紙和手中的筆，他這才放心的轉身去收拾碗筷去了。
楊紫欣趴在矮桌子上，拿着筆冥思苦想着。當她看到這種筆后，完全就走不動路了，她不清楚那是種什麼感覺，很陌生，好像從未在她身上有過，那種溫暖的熟悉感，讓她無法將視線轉開。
她盯着這桌子上擺放着的白紙，總覺得自己應該用手中的這支筆填滿它，可是應該畫什麼呢？她看着這張白紙出神，不知道自己應該畫一些什麼。
好半響之後，她放在腦後的手，終於伸到了白紙上。彷彿有了一股莫名的神力，她拿着筆，開始勾勒着線條，她連橡皮都很少使用，手中的筆卻不斷遊動着。但她並不知道自己想畫什麼，應該畫什麼……只是她似乎就應該這樣畫下去，一直不停的畫下去。
凌亦璟將廚房收拾好之後，接了幾個電話，便向著她的小書房走去。走在門口時，他掛斷了電話，只因為他看到她很認真的畫著畫，那個樣子的她，彷彿是他多年前看到的她，美麗、清澈、青春……她好像就是他記憶里的那個楊紫欣，美得那麼生動，美得他竟然不敢走過去，怕打破了這個美好的畫面。
她很認真的拿着畫面不停的塗著，偶爾拿起橡皮擦抹了抹。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然後一步步走過去。
然後，他看到她在白紙上勾勒出來的輪廓，畫上的人有着清俊的面容，有着清澈的臉孔……他莫名的憤怒起來，抓起她還在勾勒的畫紙，當著她的面撕掉。
她則恐懼的看着他，眼睛又突的紅了起來。
凌亦璟當著她的面，撕得粉碎，而他的眼，也發紅。
她都已經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了，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也什麼都不記得，可她竟然還會畫葉舒俊的樣子，是不是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在她心中永遠葉舒俊都佔有最重要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