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章 祭奠
“不是說好不能哭的嗎?”姜清婉溫柔的聲音傳來,“綿綿哭,媽媽會難過的。”
“外婆對不起……綿綿……綿綿沒忍住……”
“不哭,我們綿綿最乖了,你和護士阿姨去玩一會兒,外婆和媽媽說會兒話。”
“好。”
凌若南聽着女兒和媽媽的對話,心痛難忍,哭得泣不成聲。
“南南?”
姜清婉在叫她。
凌若南立刻擦掉眼淚,染了哭腔的鼻音回了一聲,“媽。”
“放心吧,綿綿有我呢。”
“嗯,謝謝媽。”
“你怎麼樣?胎兒穩定了嗎?”
“最近在吃安胎藥,好多了。”
“那就好,我這次給你打電話是有件事想讓你替我去做。”
凌若南情緒穩定下來,這才將手機對着自己,“媽,你說。”
“明天是你姨奶奶的忌日,她的墓地我帶你去過的,記得嗎?”
“記得。”
“我們在外多年,都沒去祭奠,你今年在桐城,幫媽媽去看看她吧,記得買一束風信子,她最喜歡了。”
“好。”
兩人又聊了片刻才結束視頻通話。
黎靳言下班回來見凌若南眼睛紅腫,關心問:“你哭過了?”
“明天我要出去。”
黎靳言臉色立刻冷了下來,最近兩人因為這件事吵過很多次,“我說過這件事沒得商量,等你身體好一些,我公司那邊忙完了,我會帶你出去。”
“明天是我姨奶奶的忌日,我想去祭奠她。”
黎靳言神色微頓,“這是你今天哭的原因?”
凌若南心裏想着電話里女兒的話,眼淚又控制不住流了出來,“我姨奶奶人很好,在世的時候對我媽媽也很好。”
其實她對姨奶奶完全沒印象,因為姨奶奶去世的時候她還沒生,她媽媽也才十來歲。
不過媽媽和她說過,姨奶奶很疼媽媽,所以媽媽沒出國的時候,每年都會帶她去祭奠姨奶奶。
但凌若南的反應在黎靳言看來就是為她姨奶奶傷心了,凌若南不是一個愛哭的人,今天竟然哭成這樣,想來一定是和她姨奶奶生前感情深厚。
他輕輕擦拭她眼角的淚,“別哭了,你懷着孩子呢,明天我抽出時間陪你一起去。”
“真的?”
“嗯。”
“什麼時候?”
黎靳言想了一下,上午要開會,下午約了客戶,晚上有應酬,“中午吧,你好好吃飯,一點我來接你。”
只能利用午休的時間了。
凌若南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好,記得買一束風信子,那是我姨奶奶最喜歡的花。”
“還需要準備什麼?”
“沒有了。”
“徐媽晚飯已經做好了,我們出去吃飯好嗎?”
凌若南看着黎靳言的眼睛,如果成功的話,明天她就可以離開了,想着他這段時間對她的包容和隱忍,最後一晚了,對他好一點吧。
“好。”
黎靳言眼底浮上笑意,從醫院回來后,凌若南從沒和他一起吃過飯,只要他回來了,她的飯必然是徐媽送進房裏來吃。
這還是第一次,她願意和他同桌吃飯。
飯桌上,黎靳言嘴角一直噙着似有若無的笑,他給凌若南盛的湯,她喝了,他給她夾的菜,她也吃了,他挑掉魚刺的魚肉,她也吃了。
吃過飯,黎靳言心情好,兩人難得相處這麼融洽,他問她:“要不要去小區下面走走消消食?”
凌若南微怔,他竟然願意帶她出門?
不過,現在她已經不想出去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想動。”
黎靳言眉間染上擔憂,“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就是懶得動,想躺會兒。”
黎靳言拉着凌若南的手朝房間走,“那你去躺會兒,身體若是有哪裏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嗯。”
黎靳言看着凌若南在床上躺下,給她掖了掖被子,才起身離開房間,怕吵着她,還貼心地將房門關上。
凌若南聽見腳步聲遠去,立刻起床,拿着手機進了衛浴間,將秦正齊的電話撥了出去。
黎靳言在書房忙到九點多,之後像以往一樣去主卧洗澡,洗完澡來到客房,動作輕盈上床,從背後抱着凌若南,聞着她身上熟悉的清香,閉上眼睛,睡覺。
凌若南動了動,轉過身。
黎靳言睜開眼睛,“我吵醒你了嗎?”
凌若南搖頭,“睡不着。”
“怎麼了?”
房間裏只開了一盞橘黃色的壁燈,光線昏暗,給整個房間籠上了一層朦朧溫暖的光暈。
凌若南看着黎靳言深邃的眼睛,“黎靳言你恨過我嗎?”
黎靳言撥弄着凌若南額角的碎發,“怎麼突然問這個?”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緣故,凌若南覺得此刻的黎靳言格外溫柔,“你回答我的問題。”
“想聽實話?”
“當然。”
“恨過,三年前你不告而別的時候,我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訂婚宴那晚后你又失蹤了,我恨不得掐死你,還有上次,你再次逃走,我暗自發誓,找到你一定挑斷你的腳筋,打斷你的雙腿,看你還敢不敢跑。”
“所以我現在還好好活着,是不是應該感謝你?”
黎靳言神色認真看着凌若南,“南南,別再離開我,否則我真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凌若南垂下眸子,沉默了一瞬,之後又看向黎靳言,“你不讓我離開,是因為喜歡我嗎?”
黎靳言想着之前凌若南說,喜歡他,只是討好他的玩笑話,抿了抿唇,說:“我只是不想我的孩子流落在外。”
凌若南唇角微不可察輕勾了一下,果然,他怎麼可能會喜歡她呢。
心中最後一抹愧疚蕩然無存。
想了想,黎靳言又說:“只要你真心對我,我定然不會辜負你。”
男人啊,都靠不住。
自己不願付出感情,卻妄想着別人掏出真心。
真可笑。
凌若南靠進黎靳言懷裏,“睡吧。”
黎靳言已經不記得凌若南有多久沒有這般主動親近他了,明明一個多月前,她還纏着他索歡的,卻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
深邃眼底浮上笑意。
他擁住她,在她發頂落下一個輕柔的吻,“晚安。”
凌若南淡淡“嗯”了一聲。
翌日。
中午凌若南吃過飯就坐在客廳等黎靳言。
他很準時,一點果然來接她了。
她什麼都沒帶,就拿了一個包,包里放了常用的乾濕紙巾,耳機和手機。
出門前,黎靳言看了一下凌若南的腳踝,“鏈子怎麼沒帶?”
那是他的東西,她不想帶走。
嘴上說的是,“忘記了。”
“放哪兒了?”
“床頭柜上。”
黎靳言回房間將鏈子拿了過來,蹲下身子,將鏈子戴在她腳踝上,“以後記得,每天戴着,我喜歡。”
“好。”
黎靳言牽着凌若南的手出門。
上車后,黎靳言幫凌若南系安全帶,邊說:“風信子買了,在後備箱。”
“嗯。”
車子駛出小區,一路朝着城西墓園駛去。
凌若南坐在副駕駛座上看着窗外掠過的風景,想着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心跳有些快。
黎靳言邊開車,不時看一眼凌若南,見她一直沉默,以為她想起姨奶奶心情不好,騰出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捏,無聲安慰她。
凌若南垂眸看着兩人的手,黎靳言的手指很好看,白皙修長,根根分明。
她是個手控,以前總喜歡拉着他的手指把玩。
但這次回國后,她硬生生將這個愛好給戒掉了,不該貪戀的,她一刻都不允許自己迷失。
但現在,她突然有點不想控制了,要走了,最後一次了,沒關係的。
她反手握住黎靳言的手,將手指插進他指縫裏,一根根感受領略他的指關節,他的手怎麼可以長得這樣好看,就連觸感都讓她愛不釋手。
黎靳言感受到凌若南的動作,薄唇緩緩勾起,眼底有笑意不自覺瀰漫鋪陳開來。
兩人一路無言,氣氛卻難得的溫馨和諧。
大約半個小時后,車子在一處墓園門口停下。
黎靳言下車,從後備箱拿了一大束風信子,之後牽着凌若南的手進了墓園。
兩人踏着青石台階一步一步朝里走。
沒多久,凌若南停了下來,從黎靳言手裏拿過花,走到一處墓碑前,將花放下,鞠了三個躬,“姨奶奶,我是南南,我來看你了。”
黎靳言看着墓碑上雕刻的逝者生卒年月日,有些驚訝,竟然28歲就死了,心中不免有些惋惜和惆悵。
下一瞬又想到一個事,卒於76年,那時候凌若南還沒出生,那她昨天怎麼還哭成那樣?
他又想起昨天凌若南說她姨奶奶對她媽媽很好,或許是替她媽媽難過?
正想着,聽見凌若南說,“我想和姨奶奶單獨說會兒話可以嗎?”
黎靳言心中雖然疑惑,凌若南和一個從未見過面的親人有什麼好說的,卻還是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兩步,聽見凌若南問他,“黎靳言,所有人都得經歷離別是嗎?”
他停住腳步,以為她在說死別,回頭看了一眼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之後看向凌若南,“嗯。”
“我們也不會例外。”
黎靳言想到將來某一天,他和凌若南會死別,心口某處竟然像被人撕扯般,泛起一陣鈍痛,“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凌若南沒再說話,收回了視線。
黎靳言看了凌若南纖細的背影一眼,抬腳朝前走,走出一段距離,覺得差不多了,停住腳步,轉身,看向剛才的墓碑處,卻沒看見凌若南的身影。
心頭瞬間湧起一股慌亂,他快步走了回去,“南南,南南……”
沒有人回應。
她走了,她又走了!
這個念頭在他腦中閃過,憤怒,心慌,在心頭肆虐。
轉眼的功夫,她跑不了多遠,一定還在附近。
只是黎靳言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沒看見人,他立刻拿出手機,在定位裝置里很快找到了那個紅點,離他並不遠。
他循着紅點快步奔跑了起來,在墓園另一個出口看見凌若南鑽進了一輛黑色轎車,他大喊:“凌若南!”
凌若南身子一僵,回頭,見黎靳言正大步朝這邊跑了過來,她立刻在座椅上坐下,對前面的人說:“快走。”
車子一溜煙沖了出去。
黎靳言追上來只看見揚起的一地灰塵,看着遠去的車子,他額頭青筋直跳,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底都是隱忍的幾乎要撕裂的憤怒。
他如此信任她,即便感覺今天的祭奠有些異常,卻也沒往歪處想,她竟然利用一個過世的親人來逃離他。
都說事不過三,這都是第四次了,她怎麼敢?
腦中閃過她剛才說的話,所有人都得經歷離別,他們也不例外,原來是這個意思。
凌若南,你可真行!
他看着手機上離他逐漸遠去的紅點,眸光陰鷙如天邊積壓的黑雲,層層疊疊,不斷翻湧,彷彿下一刻就會捲起一場狂風暴雨。
他立刻去另一邊出口開着自己的車,按照手機上的定位追了上去。
油門一再加大,車子如獵豹般在大道上急速飛馳。
慢慢地,他離那個紅點越來越近。
而尾隨在凌若南車后的秦正齊,很快便發現了黎靳言的車子,他從車內後視鏡看向後座的老人,“老爺,大少爺追上來了。”
黎良愷猛然睜開眼睛,看向車后,一眼就看見了黎靳言那輛黑色慕尚,轉過頭,看着秦正齊,沉聲道:“截住他。”
“好的老爺。”秦正齊踩了一點剎車,車速降下來,然後看準時機,調轉方向盤,車子行駛到了黎靳言的車子前面。
黎靳言一心想要超車追上追蹤器上的那輛車,沒注意前面是什麼車,直到他幾次想超車,前面的車子幾次不讓超,他才定睛去看,一看才發現是黎良愷的車。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正是黎良愷打過來的。
劃了接聽鍵。
“靠邊停車。”黎良愷渾厚不容置喙的聲音通過電流傳了過來。
黎靳言並沒停車,而是還在試圖超車,“接走凌若南的人是你安排的?”
雖然是疑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凌若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顯然是有人配合,而他現在又被黎良愷攔住,不用想也知道,這其中的關係。
黎良愷不答反問,“你是怎麼追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