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5章 大喜
“這是我家啊。”
小孩子童言無忌,一臉詫異的小表情獃獃地望着葉芸,彷彿葉芸是一個連她家都不認識的傻子。
葉芸不禁笑了。
“傻丫頭,人家當然知道這是家裏,人家問的是咱們這是哪個地方。”一名背着竹簍的年輕婦人進了屋,手裏還提着兩兜物品。
見葉芸醒了,婦人放下手裏的東西笑盈盈地朝她走來。
“你醒了。這裏是沿海,我們村的男人去打漁時發現了你。”婦人長得很面善,倒了杯水,遞到葉芸面前。
葉芸連忙說了聲謝謝。
被子裏的水是溫熱的,她淺淺抿了一口,真誠地道謝:“謝謝你們救了我。”
“不用客氣。”
婦人好奇地瞧着她,問:“你怎麼會在海里?你還受了傷,是你們的船被海盜搶劫了嗎?看你的裝束,不像是我們這裏的人,怎麼會漂到我們這裏來?”
葉芸點了下頭。
情況複雜,她也不知道怎麼跟面前的婦人解釋。
她環顧了眼屋子裏的擺設,寥寥一根電線通着一顆簡陋的燈泡,沒有收音機,也沒有電視機,沒有任何可以接收外界信息的設備。
“對了,和你一起的還有個男人,他是你的丈夫嗎?”
婦人的嗓音傳來,葉芸猛地一怔,心頭驟然燃起一道欣喜的亮光,是秦錚?
“他在哪裏?”
“他跟我們村的男人去集市上賣魚去了。”婦人露出了一抹瞭然的表情,笑道:“你別擔心,你男人好好的,沒有受傷,倒是你,受了很嚴重的傷,我們請了很好的醫生才保住你的命,你發了三天的燒,也睡了整整三天,今天是第四天了。”
聞言她放了心。
只要秦錚沒事就好。
許是幾天沒有進食的緣故,她的身體虛弱的很,清醒這一會兒便有些體力不支。
婦人煮了粥喂她喝。
約莫下午三點,外面傳來熱熱鬧鬧的說話聲,很快小木屋的門被人推開,拎着一兜補品的秦錚進了屋。
葉芸正昏昏沉沉地睡着。
半睡半醒之間,她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微微睜開雙眼,就見熟悉的身影正背對着她不知在做什麼。
她輕輕地喊了聲:“秦錚。”
背對着他的人身形忽然一僵,轉身,詫異地看着她,兩秒后眼底浮現出了一抹狂喜。
“媳婦兒!”
他匆匆放下手裏的羊奶,起身來找葉芸,走的太急差點被旁邊的小板凳絆倒,踉蹌兩下撲到了床邊,一下子緊緊地握住了葉芸的手。
葉芸不禁失笑。
“你這麼著急做什麼?”
她剛睡醒,嗓子沙啞的厲害。
秦錚眼眶跟着紅了,抓着她的手視若珍寶地用臉頰蹭了又蹭,一張口就忍不住想哭,喉結滾了又滾,才壓下激動的情緒,低低的嗓音啞聲道:“你嚇死我了……”
“……”
看他這樣子,真的嚇壞了。
葉芸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臉,又捏了捏他的耳垂,語氣柔柔地說:“別害怕,我醒過來,就沒事了。”
“對,你醒過來就好了!”
秦錚重重點頭。
在葉芸昏迷的這幾天,他提心弔膽,真害怕她醒不過來。
被捅了一刀,掉進海里,被海水泡了那麼久,能醒過來簡直是奇迹,她是真的在閻王爺手裏撿回來了一條命。
“媳婦兒,吃點東西來。”
說完他起身去剛剛的小桌前,葉芸狐疑地瞧着他,就見他端過來了一碗白乎乎的奶。
“媳婦兒,這是羊奶。”
“你這幾天昏迷着,吃不進東西,我就每天給你喝點這個,起碼能保證一下你身體需要的營養。”秦錚說著,托起了她的上半身,把羊奶送進了她的嘴裏。
一會兒的功夫,葉芸就喝了小半碗的羊奶。
剩下的半碗她實在喝不下去,搖了搖頭,把碗推開,“剩下的,你喝吧。”
“再喝一點兒?”
“不了,中午剛喝了大嫂煮的粥,這會兒還不是多餓。”
“行。”
秦錚也不再勸說,仰頭把碗裏剩下的羊奶一飲而盡。
之後他放下碗,撈起枕頭往葉芸的後背一放,讓她靠得盡量舒服點兒。
聽說葉芸醒了之後,村裏面也來人看望,還帶來一罐不知道什麼牌子的奶粉,說是稀罕物件,給葉芸補身體。
一屋子人交談,葉芸才得知這裏是南部的一片沿海地區。
村長說,他們是在海上打漁的時候發現了她和秦錚。
墜海之後她失去了意識,但在昏死之前她看到了秦錚,秦錚抓住了她,帶着她游出了海面。
秦錚帶着她一直游。
他的方向感很好,即使在茫茫大海之中,也分得清回家的方向,幸運地遇上了出海捕魚的漁船。
老村長也很好。
本來他們漁船出行一次就要一兩個月,老村長發現她受傷嚴重,船上的大夫救治不了,果斷放棄了接下來的行程,直接帶着他們返航回陸地醫治。
她是那麼的幸運。
一望無垠的貧瘠小漁村,生活在最底層的漁民,卻能為了陌生人的性命而賠得人財兩空。
坐擁權勢的大人物卻視人命如草芥,擋了他的路,說殺就殺。
葉芸對老村長和大嫂一家人表達了感謝,老村長讓她只管好好休息,有什麼需要跟村裡說。
在她昏迷的這些天,秦錚一直在幫村裡幹活。
秦錚是個勤快人,幹活也利落,所以,他們也願意照顧葉芸。
葉芸感激不盡。
送走了老村長等人,葉芸才問起外面的情況,卻得知這個地方消息異常的閉塞。
這裏沒有錄音機,沒有電視機,沒有任何能和外界聯繫的設備。
漁民們打上來的魚,要麼是在海上就賣給了收購的漁船,要麼是上岸之後被商人大批量收購,傳達消息全靠兩條腿兒。
三十公裡外的鎮子倒是發達一點。
秦錚抽空去過一趟鎮子,見着了最近的報紙,得知了寧勁秋死亡的登報消息。
同時,也看到了穆敬生登報尋找他和葉芸的消息。
但他仍是不敢輕舉妄動。
他不敢篤定寧勁秋死亡的消息是真是假。
寧勁秋這個狠人,為了他的掌權大業,什麼離譜的事情都能做的出來,若是他沒有死亡,而他和葉芸貿然聯繫了穆敬生,寧勁秋怕是會比穆敬生來的還迅速。
更何況葉芸現在的身體情況不允許長途跋涉,深思熟慮之下,秦錚決定按兵不動。
“媳婦兒,你什麼打算?”
如今葉芸醒了,秦錚便詢問一下她的想法。
葉芸沉思了下。
墜海后她把寧勁秋推向了螺旋槳,親眼看着寧勁秋的後背被螺旋槳打中,鮮血染紅了一大片海水。
若是她死了,那她篤定寧勁秋在那種情況下也活不了。
可是她竟然沒死。
誰知道寧勁秋是不是也跟她一樣,撿回了一條命。
尋思過後,葉芸忽然想起這是南方的一座沿海小城,連忙問:“這裏是不是離深城比較近?”
秦錚微微一怔。
很快,他懂了葉芸的意思,起身道:“我立馬去聯繫深城的人。”
“好。”
……
第二天,幾乎與世隔絕的小漁村浩浩蕩蕩地來了一隊黑色轎車。
車身漆面在陽光下閃耀着耀眼的光芒,顯得格外氣派,整齊地排列成一行,宛如一條黑色的巨龍蜿蜒而來。
村民們紛紛從各自的屋舍中走出,聚集在村口,好奇地張望。
車子紛紛停留在不起眼的小木屋前,車門打開,下來一個個穿着考究、氣質非凡的人物,進入了平凡的小木屋。
之後他們接出了秦錚和葉芸。
姍姍來遲的老村長目瞪口呆地望着這一切,似乎沒想到秦錚和葉芸竟然是這種人物,愣了許久才匆匆地湊了過去。
守在車旁邊的保鏢立即阻攔。
葉芸揮了揮手,隔着車窗,朝老村長笑了笑,“大叔,時間緊迫,我來不及跟您說太多,想問您一句,您有沒有想過發展一下您的小漁村呢?”
發展什麼村?
老村長顯然還處於震驚之中,撓了撓後腦勺,一臉茫然。
葉芸也不急着要答案,笑道:“大叔,謝謝你們這段時間的照顧,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
說完她莞爾一笑。
車子緩緩開上了大路,沿着不太平坦的道路,緩緩離開了這座安靜的小漁村。
直到他們離開許久,老村長似乎這才反應了過來。
他們似乎救了什麼了不得的人。
老村長回頭,就看到了手足無措地站在一堆的禮品中的一家人。
是的。
救助葉芸的一家人被禮物淹沒了。
來的每一輛車都不是白來的,後備箱裏放慢了感謝的禮物,堆滿了普通的小木屋。
當然,這些還遠遠不夠。
當一個小漁村好辛苦的,出海一趟,三五個月,卻掙不了幾個錢。
並且時常有人因此殞命。
如此好的地方,不如開發做旅遊,跟上時代的火車,深城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
到達深城之後,葉芸向深城的官方亮出了身份,得到了庇護。
之後她聯繫了穆敬生。
得知她還活着,穆敬生在電話里激動得嗷嗷大喊,快馬加鞭飛到了深城,抱着她又哭又笑。
“爸爸就知道你還活着……”
“我的老天爺,老天爺保佑,我的女兒福大命大!”
哭到最後,他抹着眼淚,詼諧的嗓音又有點心酸:“得虧你還活着,得虧找到你了,不然你媽媽要殺了我的。”
這話一下子把葉芸逗笑了。
穆敬生眼神幽怨,“你還笑,你家那個,活着都不知道跟我來個信,急死我算了。”
這段時間葉霞也察覺出不對勁,一直跟他鬧着要女兒。
他只好撒謊說葉芸旅遊去了。
葉霞不是好糊弄的,她只是腦子反應慢,不是不會反應。
儘管他一再隱瞞,不讓葉霞看新聞,也不讓她看報紙,還是讓她發現了端倪,她不知道葉芸出了事,但她因為一直見不到葉芸,急得又犯了病。
砸東西,大喊大叫,撿起地上的碎片,傷害自己。
自殘是她發泄的一種方式。
差一點,他就瞞不下去了。
女兒已經出了事,若是老婆也出事,他這輩子還有什麼指望?
想到這穆敬生心裏又是一陣說不出的酸澀,使勁揉了揉眼睛,才把激動的心情壓下去,拍着秦錚的肩膀,又握了握葉芸的手,不斷地重複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葉芸嗯了聲。
“爸,寧勁秋真的死了嗎?”
“死了!”
穆敬生音色發狠。
“這個畜生!老子當初還提攜過他,他竟然恩將仇報!我只恨他死的太快,沒能狠狠地懲治他,就這麼死了真是便宜他個畜生了!”
一向儒雅的穆敬生,竟也憤怒拍着桌子罵起了娘。
葉芸眨了眨雙眼。
穆敬生怕她不信,補充道:“你放心,我親眼去看過他的屍體,就是他沒錯,據警方說,是被螺旋槳打中後背,失血過多死亡的。”
說完,他又解氣地哼了聲。
“哼,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欺負女人和孩子算什麼東西,我姑娘這麼柔柔弱弱的,他竟然把你擄到海上去,結果他自己被螺旋槳打中,這就是報應!”
葉芸:“……”
就是說,有沒有可能,是她把寧勁秋推過去的?
算了,她還是不說了。
以免破壞她在寧勁秋眼中柔弱不能自理的形象。
當然,她要是非說的話,穆敬生估計也會拍着她的肩膀,誇讚一句:“幹得漂亮!”
寧勁秋死了啊。
葉芸垂下雙眸,看了眼自己的雙手,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她把寧勁秋推向螺旋槳的畫面。
鮮血一剎那染紅了海面。
有她的,也有寧勁秋的。
好在,一切都結束了。
望着自己的雙手,她輕輕夠了下唇,懸着的一顆心終於安安穩穩地放了下來。
……
葉芸平安。
夫妻平安。
大喜。
……
一個月之後,葉芸養好了傷,恢復了生龍活虎的狀態。
為了慶祝她的康復,秦錚請來春風樓的廚子,決定在家裏好好地大吃一頓。
秦香娥他們也從鄉下來了。
前段時間秦錚和葉芸失蹤,老四在報紙上看到了信息,告訴了秦香娥,秦香娥急匆匆地趕來了省城。
無論之前有過什麼摩擦,秦錚和葉芸仍是她疼愛的後輩。
誰家當長輩和小輩不吵架?
就是親娘,事情做得不對了也是要吵個回合的。
生死的事情,她比誰都急。
老四如今也成了家。
老四的妻子和他一樣,是個大學生,是他和導師在外面出差時認識的。
兩人情投意合,當年結婚,擱年就添了個可愛的小丫頭。
小丫頭有點黑,像極了老四。
老四媳婦也一起來了。
家裏面一時熱鬧無比。
頭髮已經斑白的老太太靜靜地坐在別墅的門口,緩緩地抬起頭。
陽光灑在她佈滿褶皺的臉上,她的臉上刻着歲月的痕迹,輕輕地嘖了一聲,似乎是在感慨着時光的流轉,又似乎是在訴說著內心的某種情緒。
此情此景充滿了寧靜與安詳。
彷彿時間在這一刻都放慢了腳步,微風吹來,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城裏的天,和家裏也沒啥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