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2【聚寶盆】

0032【聚寶盆】

(ps:發現故事時間有誤,前面採茶時的雨水,已經改成春分。白老太君的生日,也提前了一個月。)

讓僕人攙扶着,老白員外拄拐杖站起,親自把父子倆送出院落。

離開白家,行走一陣。

朱銘豎起大拇指說:“行啊,朱院長,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都沒有故意擺架子,往那一坐就像個領導,從小到大,我第一次見你這種形象。”

“啥叫像個領導?我本來就是領導,說得跟我裝出來的一樣,”朱國祥開始教導兒子,“拿什麼架子,得看什麼場合。在自己家裏端着太累,在學生面前端着太過,在同事面前端着太裝,在領導面前端着是找死。剛才那種狀態,是專門做給特定人群看的。”

“嗯……”

朱銘仔細思考,由衷說道:“在這個方面,我得多向您老學習。”

朱國祥告誡道:“千萬不要學,你的經歷不夠,學起來會顯得刻意,畫虎不成反類犬,最後搞得自己像小丑。你只要穩重一些就好,別時不時整得跟神經病一樣。”

“我那叫真性情,跟人民群眾打成一片。”朱銘自有說法。

朱國祥一語拆穿:“你是從小缺乏管教,養出一身的壞毛病,好說歹說都改不過來!”

朱銘撇撇嘴,心裏很明白,但不願承認。

白家大宅內。

老白員外已經回到書房,很快招來管家:“你去物色物色,村裏有哪些適婚女子,給這朱家父子牽線說媒。”

這管家屬於絕對心腹,當即問道:“老爺,賣給他們許多山地,便已是格外開恩了。如今又幫忙說媒,是不是太給他們臉面?”

“你曉得甚麼?”

老白員外呵斥一聲,還是做出解釋:“這父子二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得給他們安排家眷,有了家眷,才有牽挂。有了牽挂,才好拿捏!”

管家瞬間理解,對老白員外佩服之至。

他對村裏的情況瞭若指掌,琢磨道:“尋常村姑,他們怕是看不上。米鋪孫掌柜家的三姐兒挺合適,孫三姐識得幾個字,今年十五了還沒嫁人。”

老白員外點頭說:“孫掌柜不錯,做過俺家的奴僕,肯定是能信得過的。”

在北宋末年,奴婢制度處於一個轉型臨界點。

它不像宋代初期和中期那樣,把奴婢完全視為主人的私有財產。也還沒像南宋那樣,徹底轉為奴婢雇傭制,甚至規定雇傭合同最多簽十年。

單說徽宗朝,官奴數量已經極為稀少。

而完全失去自由的私奴,只在某些權貴的家中存在。

老白員外這種鄉下土財主,基本是雇傭奴婢幹活,所有奴婢都屬於良籍。但是,許多奴婢又有客戶身份,依附於白家這個主戶過日子。

白市頭米鋪的孫掌柜,便是雇傭奴婢出身。由於其聰明伶俐,免費入讀白家私塾,被定點培養為店鋪夥計,漸漸的就升級為米鋪掌柜。如今已擺脫客戶身份,在官府改為了主戶,子孫甚至可以科舉做官,因為祖上三代皆為良籍。

不得不承認,從北宋後期到南宋,是中國古代封建社會,奴婢地位最高的時期。沒有之一。

管家繼續物色人選,說道:“白五爺家的么女,今年十四歲,也還未婚配。”

所謂白五爺,是老白員外的堂弟,分家出去幾十年了,在村裡也算小有資產(介於小地主和富農之間)。

老白員外說:“不論十四還是十五,配給那小朱秀才挺合適。還有沒有,年齡稍大些的?年齡不大也可,但輩分得更高,免得父子倆娶了同輩女子。”

“老爺忘了沈二娘?”管家笑着說,“沈娘子秀外慧中,又讀過許多書。正巧村裏有風言風語,不如說給那朱先生做續弦。”

老白員外覺得此事可行:“便選這三個,等春耕過後,就請媒婆去登門。若是朱家父子不滿意,再物色鄰村的女子也行,務必不能讓他們打光棍,有了家眷才能安生過日子。”

“俺記下了。”管家說道。

老白員外又說:“那位朱先生,說自己能讓稻子增產。俺已答應給塊水田,讓他來指導耕種,你家大郎可以負責此事。”

“是!”

管家躬身告退,把長子陸安喊來。

……

陸安今年已四十多歲,得知是老白員外差遣,不敢有半點怠慢,領了任務就往沈娘子家跑。

朱銘不在家,進山割草去了。

那匹瘦馬食量日增,附近能啃的雜草,早被這畜生啃完,必須到山裏割回來喂。

若要長得健壯,只喂青草也不行,還得夾雜着乾草料,豆子和食鹽更是不能少。

想養好一匹軍馬,每天所消耗的食物,足夠養活兩三個村民!

“朱相公!”

陸安站在院門外喊。

正給白祺輔導功課的朱國祥,起身去把院門打開:“何事?”

陸安屈身行禮:“俺是老員外派來的,名叫陸安,也喚作陸大。朱相公要種稻子,有什麼差遣儘管吩咐。”

朱國祥安排道:“去揀半斤谷種來,我過目之後便晒種。”

“這便要晒種?”陸安表示不理解,提醒說,“早稻雨水前就播了,晚稻又還不到時候,這時撒種該哪時插秧?”

傳統水稻種植,雨水前就要撒種。

如果是油菜水稻輪作,撒種時間就要推遲一到三個月。

朱國祥簡單解釋:“我的育秧法子,育秧時間更長,你照做便是了。”

陸安只得跑回去,給老白員外通報消息。

老白員外說:“他怎樣安排,你便怎樣去做。”

“是!”

陸安去領了半斤谷種,氣喘吁吁跑到沈娘子家。

朱國祥抓起一把仔細觀察,顆粒還算飽滿,也不曉得是哪樣稻種。

百餘年前,宋朝引入占城稻,初時只在江淮、兩浙地區種植。如今已推廣到了漢中,而且還培育出許多亞種,眼前便是占城稻的四川亞種。

朱國祥吩咐道:“稻種留下,我選個晴天晒種,你帶我去看育秧田。”

育秧田,顧名思義,專門留出來育秧的。

陸安帶着朱國祥來到一塊水田,還沒來得及說話,朱院長已經開始拖鞋了。

他將衣服下擺繫於腰間,挽起褲腿就踩入田中。雖然還未犁地灌水,但這幾天下雨,一腳踩下去,稀泥能遮到小腿。

朱國祥彎腰抓起一把泥,只隨便看了兩眼,便贊道:“好田!”

是沙壤土,非常適合育秧。

不是搞什麼正規的栽培試驗,再加上沒有相關科學條件,就沒必要測量土壤成分了。

朱國祥把手狠狠插下去,掏出更深的田泥,仔細觀察土壤的物理性狀。以他幾十年的農業經驗,能夠肉眼觀測出來,這些土壤多半呈微酸性或者中性。

白家把育秧田伺候得很好。

朱國祥重新回到田埂上,去旁邊的水田洗凈手腳,撿起自己的鞋子說:“明天,你找耕牛來犁地。務必要深翻,翻完之後,讓太陽暴晒幾日。”

“俺記下了。”陸安說道。

朱國祥又說:“準備好糞肥,要卧熟的熟肥。”

陸安連連點頭:“俺記得。”

“等曬好了田,再來找我。”朱國祥提着鞋子離開。

陸安再次跑回白家,把情況仔細說明。

老白員外也是懂農耕的,聽完之後,對陸安說:“這個姓朱的,看來確實精於種田。現在還看不出異常,你且照他說的做,有跟俺種田不一樣的地方,再回來與俺分說。”

下午。

朱銘割了許多草回來,他也不知馬兒要吃啥,就請教山裏的茶戶,專割那些牛喜歡吃的草。

這畜生還真不挑嘴,看到美味青草,立即上前咀嚼。

朱銘又拿出柴刀,將麥秸稈砍碎,給馬兒準備乾草料,一邊砍一邊抱怨:“老子活了二十幾年,伺候女朋友都沒這麼費勁,你這畜生算是八輩祖宗積德!”

瘦馬已經漸漸長肉,但肋骨依舊顯露凸出。

這屬於黃驃馬的特徵,朱銘鬧不明白,還以為是馬兒營養不良。

朱國祥也不幫忙,只蹲在旁邊看,問道:“你對馬兒這麼上心,真惦記着今後去打仗?”

“不然呢?”朱銘沒好氣道,“要不是為了上陣廝殺,我早把這畜生宰了吃肉!”

可能是青草吃膩了,馬兒突然湊過來,嚼了幾口秸稈,還往朱銘身上親熱的蹭來蹭去。

“去去去,”朱銘頗不耐煩,把馬腦袋推開,罵罵咧咧道,“別打擾老子做事!”

朱國祥撿起一根秸稈,送到馬兒的嘴邊,說道:“這匹瘦馬,也算我們穿越過來,擁有的第一個夥伴。好好想想,給它起個名字吧。”

“就叫大黃怎樣?”朱銘嘿嘿笑道,又開始不正經了。

農耕事業即將走上正軌,朱國祥也有了開玩笑的閑心,笑着說:“叫旺財更好。”

朱銘站起身來,認真觀察這匹馬。

通體長着黃毛,兩肋和肚子處有白點,頭上有圓如滿月的白毛。

這是標準的黃驃馬,雅稱“西涼玉頂乾草黃”。又因肋條外露,別名“透骨龍”。

摸着馬首那撮白毛,朱銘苦苦思索良久,也想不出什麼拉風名字,決定暫時隨便取一個:“黃毛是金子,白毛是銀子,叫‘聚寶盆’挺不錯的。”

朱國祥頓時哭笑不得,他果然跟不上兒子的跳脫思維。

在朱國祥想來,兒子給瘦馬取名,多半是什麼駒、什麼龍,又或者麒麟、閃電、踏風之類,萬萬沒想到是啥都不沾的“聚寶盆”。

但凡腦子正常點,會給馬兒取這破名嗎?

“朱大郎,俺來了,俺要聽故事!”

一個小胖子帶着家僕,大老遠就扯開嗓門高呼。

朱銘熱情迎接,指着馬兒說:“鄭小官人,這是我撿來的馬,剛剛起了個名字,喚它作聚寶盆。”

鄭泓感到疑惑:“怎就叫聚寶盆?”

朱銘解釋說:“黃毛是金子,白毛是銀子,滿身金銀,大大的富貴。”

聽得這般寓意,鄭泓竟拍手讚歎:“真箇是好名字,俺便想破腦袋,也定然想不出來!”

朱國祥陷入沉默,他已經感覺到了,眼前這小胖子也腦袋有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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