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人不能活得太通透
崔慎與龍陵的大婚正式開始。
今日來的，俱是大唐身份最尊貴的那一小撮人。
這樣的場合，前來參加婚禮反倒是次要的事情，許多世家之人與各大勛貴湊在一起，小聲攀談着什麼。
這是一個利益交換的場所，也是一個拓展人脈的場所。
勛貴在朝，掌控着核心的權力，世家在野，掌控着地方上的生死。
二者都不可能閉門造車。
互通有無，合作共贏才是長久的存續之道。
李讓和崔慎在後院聊了一陣子，也就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崔慎大婚，今日這樣的場合，他肯定得需要帶着龍陵去一眾賓客面前露面。
至於李讓，他挂念着金城，也沒有心思和崔慎聊太多。
說白了，崔慎現在的問題，只能靠他自己，李讓也幫不上什麼忙。
一襲盛裝的龍陵攙扶着金城下樓，龍陵沒有多說什麼，對着李讓欠身一禮，便在下人的攙扶下朝前院而去。
“咱們也走吧，吃完飯早點回去！”
李讓走到金城面前，拉起她的小手。
金城微微頷首，一行人在小廝的帶領下，緩緩來到前院。
禮廳分為兩個部分，一邊是女賓所在，一邊是男賓所在。
李讓皺了皺眉，正想開口說話，金城便善解人意地低聲道：“沒事，您去吧，我這邊有婉容，月兒和娟兒陪着，還有華大夫也在，不會出什麼事情。”
李讓有些遲疑，主要來的時候金城就說她的肚子有些痛。
金城見狀，不由得輕輕推了他一下。
“快去吧，今日來了那麼多貴客，你是咱家的頂樑柱，去見見也好！”
李讓被金城推到了屏風前，李讓回過頭，輕聲道：“我吃完飯就過來！”
“好！”
金城的回答言簡意賅，應下之後，便也帶着幾女進了女賓所在的禮廳。
“侯爺，小人帶您進去！”
領路的小廝開口，伸手在前方引路。
“有勞！”
李讓跟在他身後，進了禮廳。
今日來崔氏別院祝賀的人太多，自然不可能將所有人都安排進禮廳之中。
能夠進入禮廳入座的賓客，至少也是伯爵起始的勛貴，或者各大一流世家的嫡系。
因此，禮廳之內的人，其實也不算太多。
至於其他人，便只能在院外開闢的廣場裏露天而坐。
李讓的身份在這一群人中不算拔尖，但他的位置卻極其靠近主位。
正在他疑惑之時，顏師古忽然哈哈大笑着朝李讓迎了過來。
“李縣侯，如何，這個位置可還算滿意？”
顏師古一邊大笑着，一邊走到李讓前面一個位置上坐下。
李讓強笑一聲，回頭看着座次還排在自己身後的一群公爺王爺和世家嫡系，忽然有一種如芒刺背的感覺。
他壓低了聲音，苦笑道：“顏師，您可把小子害慘咯。”
顏師古滿不在乎地擺手道：“害什麼害，以後你是要和老夫一起干大事的人，這點小場面都應付不了，還怎麼成就一番驚天偉業，你瞅瞅他們，敢對老夫齜牙不？”
看着顏師古完全不以為意的表情，再聽聽這番完全不像一位大儒能說出來的混賬話，李讓臉上的苦笑更濃。
開什麼玩笑。
整個大唐，誰敢在顏師古面前齜牙，連陛下來了，也得執弟子禮。
可他和顏師古不一樣啊！
顏師古那是什麼人，那是前朝就已經聲名大盛的學問大宗師，在大唐，更是已經熬死了老李綱，和孔穎達齊名。
天下讀書人誰見了不尊稱一聲顏師？
可他呢，在這些大佬面前，充其量就是一個小屁孩。
顏師古將他的位置安排得離主座這麼近，這不是存心給他招恨嘛。
看着李讓這副沒出息的樣子，顏師古頓時不滿道：“你說你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做人做事就是一點不爽利，年輕人嘛，就要氣盛，王爺怎麼了，公爺怎麼了，不年輕氣盛，那還叫年輕人，老夫六十多歲了，照樣看誰不爽就揮拳，你怕什麼？”
聽着顏師古的責罵，李讓急忙舉起雙手投降。
“對對對，您老說得對，可您老不混官場，一輩子撲在教育事業上，門生故舊滿天下，肯定不怕，小子將來可還要在朝堂上混啊。”
李讓壓低聲音，用只有顏師古一個人的音量道出了他的顧慮。
他和顏師古，終究還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
顏師古的重心在教育事業上面，不爭權，不奪利，不在名利場上，自然可以隨意高調。
他不信，他將來還得混朝堂，得罪一些人不怕，但把自己搞成一個孤臣，那是絕對不行的。
聽完李讓的顧慮，顏師古不由得瞪大眼睛，臉上浮現出一抹恨鐵不成鋼之色。
“放屁！”
“都是狗屁！”
顏師古不滿地咒罵了李讓一句。
李讓不由得嘴角一抽，低聲道：“顏師，您好歹也是天下文宗，這一開口就是屎尿屁的，會不會有些影響形象啊。”
這話一出，顏師古頓時大怒，怒聲道：“又在說什麼屁話，老夫六十多了，想怎麼說話怎麼說話，先師他老人家還說年過六十隨心所欲不逾矩呢，老夫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是八十，年過八十隨心所欲不逾矩。”
李讓小聲提醒了一句，然後急忙用袖子捂住臉。
果然，下一秒就見顏師古朝他湊過來，怒聲道：“老夫說六十就六十，誰規定的先師他老人家就不會說錯話，八十，老夫能不能活到八十歲還兩說呢。”
顏師古口水橫飛，主打的就是一個活得通透。
李讓拿他也沒轍，只能假裝沒聽見。
顏師古噴爽了，一甩袖子坐回原位，獨留下李讓揮着噴滿了口水的袖子一臉幽怨。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人活得太通透了也不是什麼好事。
不然就會像顏師古這樣，明明一身學問深不可測，卻偏要用最粗暴簡單的語言來轉化。
什麼禮教，什麼先師教誨，在他嘴裏都成了狗屁。
李讓要是也活得通透，自然可以和他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甚至糞土萬戶侯。
偏偏李讓還有點虛偽得放不開，和顏師古相處起來就比較難受了。
因為對方總是能一眼看穿他的虛偽，並毫不留情的點出來，讓人羞憤的同時還不敢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