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卡倫家
車子停下的時候,我從車子裏面爬出來感覺自己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愛德華在車子失控的時候開車門一躍而出,動作快得只剩下一片殘影,他伸手拖住後車廂,配合賈斯帕的剎車。車子安全地停下,他們就跟超人一樣,我想就是讓他們將一輛卡車舉過頭來鍛煉身體也不是什麼問題。
賈斯帕在車子停下后開車門,關車門,動作乾淨利落,他如同一隻鷹隼飛躍到公路旁邊的森林裏,我眨眼就不見他消失的背影。
愛麗絲擔憂地看着他跑掉,“賈斯先走了,看來我們得放棄這輛車子,如果我們不能將方向盤裝回去。”
愛德華摸着他愛車的前門,我想他一定很想罵人,雨水將他整齊的頭髮給弄亂,他沉默的樣子很能激起女人的母性。
雨又漸漸變大,我露在外頭的脆弱皮膚開始泛紅,被雨水的重量壓到快要無法呼吸。我的雨衣雨書包都在福特車裏面,我期待沒人發現我的車門壞掉了,而惡作劇地翻我的書包將C的信拿走了。
我上學曾經有一段時間,整個學校的學生都集體欺負我一個人。他們從不當面惡作劇,而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把我需要的東西拿走,或者我在乎什麼他們就將那些東西給弄走。
不過謝天謝地,自從查理開着警車跑到學校,在格林校長的辦公司里咆哮一頓后,他們終於是收斂自己的行為。
愛德華哀悼完自己受傷的新車才轉身,他跟愛麗絲交換了一個隱秘的眼神,我能感受到他們在交流,就像是愛麗絲早已經學會了與自己會讀心術的夥伴用心溝通,而不用說出口哪怕一個字。
愛德華的舉止優雅,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恨不得縮到他車后蓋裏面的可憐樣,他顯得有些尷尬。他試着表示不會傷害我地舉起手,“你還好嗎?希望你不會因為我們的魯莽而受到傷害。咳,其實我們還有更好的溝通方式,實在是……太衝動了,你跑得太快,所以只好追過來。”
我後退幾步,試着跟他保持距離,勉強笑笑:“還好,應該下課了吧,我想我該回家別讓家人擔心。”
“你不是一個人住嗎?”愛德華說得太順口,說完才抽着嘴角知道自己說錯了。
該死的讀心術,我要詛咒你。
然後愛德華表情更怪了,他嘟囔:“有些時候總是無法剋制。”
愛麗絲突然指着賈斯帕消失的方向,笑着說:“卡萊爾回來了,他知道我們有客人,埃美特打電話給他。”
愛德華這次反應特別快,他對我說一句,“希望你別介意。”聲音未落手已經伸過來,我眼花什麼都沒看清楚,就已經在他堅硬如石的背上。他背起我,身體小幅度彎下,腳下一用力跳到三米高越過護欄,腳踩在路邊的一棵冷杉樹榦上,重力在我們四周消失殆盡。
愛麗絲從我們身邊掠過,那速度如果慢放個十倍,我應該就能看到她是怎麼消失的,她的殘影被森林裏面的黑暗給吞噬了。
愛德華手抓着樹皮,整個人凌空,一隻手往後彎折抓緊我腰部的衣服,我能看到他很努力不冒犯我,這讓我終於有點安全感。
他說,語氣正常禮貌,聲音卻不自覺帶着一種很誘惑人的絲滑。“你可以抓着我的肩膀,我跑起來有點快,你如果怕暈可以閉上眼睛。”
我的腳是停在空氣里的,相信如果愛德華手一松,我一定會摔個粉碎性骨折加腦震蕩。有點慌忙將手放在他肩上,他的肩膀很寬,隔着衣服的肌肉沒有一點人類的肉質,硬邦邦如無機質的鐵塊。
我睜着眼睛,愛德華已經從樹上跳下,如果沒有親身體會,你永遠都無法形容這是一種什麼感覺,跟你做任何交通工具都不一樣。
我看到他腳下的綠色蕨類植物輕輕地舒展着葉片迎接來自大自然的雨水,失去光照的世界,奧林匹克山脈里的森林是個巨大的植物迷宮。
查理曾經帶着我認識這裏的樹木,我看到了許多的聳立而上的鐵杉,橫倒的雲杉,覆蓋著苔蘚的楓樹,還有很多我沒有看清楚的巨大古樹。
這裏已經遠離了小鎮的市區,遠離了所有泊油公路,遠離了人煙,梭爾杜克河的流動是這裏唯一活着的聲音。
愛德華奔跑着前進,比任何一輛車子都要快。
所有的景色寂靜而沉默地轉瞬即逝,我瞪着眼睛,眩暈不已。各種深淺不一的綠色變成粘稠翻飛的物質,在我眼裏不斷攪拌,這讓我很想吐。
雨水跟風聲在耳邊呼嘯,我的長發張狂亂成一團鳥窩,冰冷無聲地佔據了我整個身體。
我不知道他跑了幾英里,時間與距離對現在的我來說太難辨別了。我將頭磕在愛德華的石塊一樣的肩膀上,困難地喘息,疲倦與痛苦如同這群傢伙行動的速度那樣,閃電般地在我的血管里咆哮。
終於他速度慢下來,從巨大的蕨類葉子上輕巧穩定地跨過去,跑到一片人工草坪上,到處都是積水,空蕩蕩的草地平整得像是削出來。
我難過地睜開眼看見四周圍着巨大的樹木,像是雪松,但是我迷糊而沉重的腦袋早已經分辨不出這是短葉雪松還是大西洋雪松。草坪前方突起的地方有一棟三層樓的房子。這真像是一個童話,在海拔高聳的位置,森林深處藏着人類精巧的建築。
門開着,門廊很平滑。愛德華快步沖入客廳,背着一個人並沒有讓他濕漉的鞋子在米色乾淨的地板上留下什麼痕迹,他跟在飄一樣。
他將我放到紅色的沙發上,我頭痛欲裂,視線模糊,接觸到柔軟的沙發墊子后整個身體放鬆下來,那種難受更明顯。我很冷,衣服全部都是雨水,緊緊貼着我的身體。
“她不太好,我想該讓她舒服點。”是愛德華的聲音,他不知道正在跟誰說話。
我閉上眼,一直顫抖,想抱住自己蜷縮起來保持身體裏那點可憐的熱量。沒吃過什麼苦,對自己好慣了,嬌生慣養的身體根本受不了風雨的侵蝕。
一隻手輕輕地撫摸上我的額頭,我連忙側頭,那隻手的溫度像是剛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過夜啤酒瓶,可以凍壞我一塊肉。
“沒有腦震蕩,你們太不小心了,現在應該讓她換件衣服,保持住她的體溫。”陌生的聲音近在耳邊,溫和而仁慈。他有些猶豫地低聲說:“這種時候最好先洗個熱水澡,我再給她配點葯。”
“我覺得我不適合。”愛德華有些煩惱地說。
我聽到愛麗絲忍不住嗤笑出聲。
廢話,如果敢讓個男的接近我替我洗澡,管你是不是非人類超人吸血鬼,我照樣用十字架桃木鑲裹鑽石尖頭戳死你。他們的身體跟花崗岩一樣硬實,我覺得單純的辟邪桃木肯定是扎不進去的。
這下輪到愛德華忍不住笑了,他邊笑邊解釋,“對不起,我忍不住,她的思想很有趣。”
“愛德華。”有人嘆息般,用一種美好的聲音地叫着他的名字,是個女人的聲音,她就算是帶着不贊同的語調也是柔軟溫情的。“我帶她去洗澡,這個可憐的女孩子,你們該學會愛護女性。”
“抱歉,艾思梅。”愛德華很快就擺正自己態度,很懇誠地道歉。
“也許你該道歉的不是我。”艾思梅走到我身邊,我警惕地睜開眼看她,她是如此完美,蒼白到不可思議的皮膚,棕褐色的長發如同海浪垂落在她肩膀下面,精緻的臉孔有很友好的神情,讓誰看了都覺得她是一個很善良的女人。
我試着想將自己沉重的身體從柔軟的沙發裏面拯救出來,結果手勁不夠又給跌回去。艾思梅手裏搭着一塊毛毯,她搖搖頭似乎是看不慣我逞強的動作,她將手裏的毛毯裹到我身體上,彎身雙手穿過我的背部與膝蓋,將我輕鬆地抱起來。
我的手順着她的動作而垂落在虛空裏,眼前一陣發黑,她很體貼地將自己冰冷的體溫隔絕在厚實的毛毯外面。
可是這種沒有安全感的姿勢讓我本能地想掙扎,艾思梅立刻穩住我的不安分。她美麗的臉孔接近我的鬢髮,平靜的呼吸帶着涼意,她的聲音低軟如同搖籃曲。“孩子,沒事的,你是安全的。”
我所有的不安被她溫暖的動作給撫平了,理智告訴我一切事情都沒有完,但是身體已經背叛了我的理智,忍不住將身體縮起來,依偎進艾思梅隔着毛毯的懷抱里。
“我們該為她找些衣服。”愛麗絲說,“上個星期我定製的牛奶系列夏季服裝還放在衣櫥里,她會喜歡這種顏色的。”
那個溫和的聲音又響起,“愛德華,把事情全部告訴我。”
“好吧,卡萊爾,事情出乎我的意料。如果我找不到安全的答案,我們可能要挪地方了。克萊爾-米勒是神奇的人,她知道我們的一切,我非常確定這件事。”
愛德華的聲音漸遠,因為艾思梅已經將我抱離客廳有一段距離,直接上了旋轉樓梯,到了二樓的衛生間。
這所房子都是玻璃,到處都是巨大的窗玻璃,白色明亮是這裏唯一的主調。我可以看到窗戶外面巨大的冷杉樹枝延伸而出,陰霾的天空與深綠色的草地,雨聲遙遠地敲打着土地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