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陷害
“嬤嬤,奴婢來看您了。”女童福了一禮,將籃子裏的東西一一放在桌子上。
老人正對着燭光穿針,一條細細的絨線被抿了又抿,穿了又穿。
“讓你見笑了,我這老眼昏花,看不清了。”嬤嬤對她笑了笑,看着桌子上那幾罐臉膏,笑容深了深。
“哪有,嬤嬤的精神頭還好着呢,瞧着還能活一百年!”將絨線接過,江靈兒沒有絲毫嫌棄,抿了抿直接穿針而過。
被她誇張的語氣逗笑,她眼神柔和起來,聲音放低,“你也想跟着大小姐去仙師那兒吧?”
看着想要辯駁的江靈兒,她打了個手勢,“我還沒老糊塗呢,你們這一個個的,花樣百出,不過啊,”花嬤嬤抿了口茶,笑道,“你得跟我說說,是為個什麼。”
尋常人不會想去尋仙緣,且不說虛無縹緲,在這亂世誰又想四處奔波,除非,是想攀個高枝。
這府里除了主院,丫鬟的契書都是死契,意味着你這一輩子就只是低等丫鬟,只能幹這一樁活兒,不得有二心。
但現在不同,如果搭上了大小姐,那尋門好親事還是輕而易舉的。
“嬤嬤,奴婢想去尋父。”江靈兒語中氣里的凄切讓花嬤嬤愣了愣,看著錶情堅定的女童,“你想讓仙師幫你尋父?”
“是,再不濟,奴婢不會麻煩仙師,只要能夠追隨大小姐左右,聞得一星半點家父的音訊也是好的。”
嬤嬤深思起來,“你倒是個孝順的,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花嬤嬤沒說這事准還是不準,但江靈兒知道只要話還沒說死,一切就有希望。
……
“哎呀靈兒,你就幫我跑這一趟嘛!”小院裏,江靈兒剛把晾曬好的梅花花瓣收起,李欣然就纏着她撒嬌。
雖然心裏疑惑她的變化,但江靈兒拗不過,總歸是答應跑了這一趟。
到了管事處的後院,她將手裏的布袋埋進土裏,四處觀察了一下,發現沒人後,將自己藏了起來。
微風徐徐,竹林沙沙,此處雜草叢生,看得出來已經廢棄很久了。
她要看看李欣然把她引到這是為了什麼。
沒一會兒,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帶着矮他半截身子的平頭男人走了過來。
兩人等了一個時辰后,遲遲不見江靈兒人影,不耐道,“李牛,你不是說了這裏有個小娘們要當我媳婦嗎?”
只一句話,透露的信息讓江靈兒怒火中燒。
此人正是管事處跑腿的李牛和李二,是李欣然的表親戚。
“這都一個時辰了,要來早就來了,你怕不是被那娘們誆了吧。”平頭男李二不屑道。
李牛自覺理虧,扯出一抹討好的笑,“欣然她是這麼跟我說的,是不是中間出了什麼差錯?表弟你稍安勿躁,我定給你一個交代。”
心中卻對李二充滿了鄙視,要不是此人傍上了管事大腿,他也不至於如此低聲下氣。
兩人在李二罵罵咧咧聲中走了。
江靈兒眼神冷冽,俯身將布袋挖出后打開,裏面赫然是一個粉色荷包,綉着二字。
西廂房院落內。
李欣然滿臉焦急,左右張望着,連田珠什麼時候到她身後都不知道。
“二姐,你在看什麼?”大大咧咧的女童屁股往凳子上一放,不解問道。
一身粉絨的少女被嚇得一個激靈,見到是她,不由罵起來,“你是人是鬼?走路不帶聲的嗎?”用手輕輕拍了拍胸口,舒了口長氣。
沒等她緩過來,又綳直了身子。
是江靈兒回來了,她面色如常地將背簍放在地上,準備將晒乾的藥草做個分類,一眼也沒分給在旁的二人。
“靈兒…”
“怎麼,你想問荷包去哪了?”
女童冷咧的雙眸如劍般刺進她的心裏,李欣然心虛地笑了笑,沒敢再開口。
“什麼荷包啊?”田珠疑惑,卻無人回應她。
此時的門檻處傳來踏踏的腳步聲。
為首少女身着淺青,頭上別著海棠珠花,梨渦淺淺甚是動人,正是大小姐身邊丫鬟青果。
“喲,正好你在,靈兒,大小姐讓你跟我過去一趟。欣然,幫我跟嬤嬤說一聲,你們這小妹我先帶走了。”
李欣然的臉色由心虛轉變為慌張,點了點頭,看着江靈兒的眼神裏帶着隱隱的祈求。
江靈兒裝沒看見,轉身出了院子。
跟着青果一眾丫鬟,江靈兒放柔了臉上的肌肉,露出一抹甜笑。
她本就年幼討喜,幾個丫鬟不由得多說了幾句。
“到了那兒可千萬注重規矩,大小姐寬和,我們下人更應該守好本分,萬不能鬆懈。”
在丫鬟們一聲聲叮囑中,來到了主院。
細碎的曦光透過藕粉色蠶絲蔑灑進屋內,梨花木桌上,青白玉釉瓶斜斜插着幾支梅,散發獨有幽香。
“靈兒,我都聽嬤嬤說過了,好孩子,你以後就跟着我吧。”少女嬌柔的嗓音帶着一絲憐憫,這在江靈兒聽來無疑是天籟。
“你倒是菩薩心腸。”醇厚男聲響起,江靈兒詫異地抬起頭。
未過門的閨秀房中最忌諱出現男性,甚至連父親兄弟都是不被允許的。
除非此人是……
“這孩子小小年紀,本事卻不小,能幫一把也是好的。”李鳳雲嗔笑,語氣中竟帶了一絲羞意。
“咦,這小丫頭竟也是有靈根的!”男人站起身,掏出一圓環狀玉石,李鳳雲也面帶詫異,“靈兒,你把手放在那玉石上。”
她乖乖照做,玉石散發出極其微弱的五色光。
“是五靈根,資質極差,與凡人無異,還不知道能不能踏入先天。”男人嘆了口氣,惋惜道。
他抿了口茶,“不過有靈根者萬中挑一,有已是極幸運的了,像你這般的三靈根者那更是得天獨厚。”
李鳳雲用帕子捂住半張臉,羞澀笑了笑。
江靈兒跟隨青果站到一邊,除了起身匆匆看了一眼,她一直都低着頭,靈根…似乎和成為仙人有關?
男子大馬金刀坐在黑椅上,一身白袍綉金蟒連綿至腰間,看着卻不小,大概是不惑的年歲。
“明日我們起程,行李都收拾妥當了嗎?”
“妥當了,只是妾身家中父母行動不便,而今天下大亂,實在是……”少女嬌柔的嗓音帶着失落和擔憂,惹人憐愛。
“這你不用擔心,此事我早已告知陛下,會為我看顧一二。”
李鳳雲此刻才陰臉轉晴,喜笑顏開。
回到了屬於自己的房間,江靈兒開始收拾包袱。
她的東西除了日常換洗的衣裳和父親留下的巴掌大的小荷包外,還有大小姐賜的紅瑪瑙珠釵和幾兩銀子。
灶房裏李花蕊忙着起鍋燒油,田珠正蹲着添減柴火。
凹凸不平的土牆面、帶着點油漬的大鍋灶、缺了一隻腳的矮凳,這些都是往日看慣了的東西,離了竟忽地生出了不舍。
她將腦中的雜亂思緒趕走,在一旁幫忙打下手。
依舊是白粥和饃饃,只不過今日的粗面變成了白面。
李花蕊拿着一雙長長的筷子,掀開腳下的罈子蓋,一股鮮香酸辣的氣味飄了出來。
夾了滿滿兩小碟子酸豆角和酸辣椒放在桌上,又打發著田珠去喊人吃飯後才坐下來。
江靈兒打開布包,露出裏面的紅瑪瑙珠釵,“大姐,這是給你的。”看見少女面上的疑惑和驚訝,將她被騙至管事後山處和明日要走的事都一股腦說出來。
李花蕊面上的驚訝轉為震怒,看了布袋裏綉着二字的荷包,又看了看面前女童手裏的珠釵,她心中一酸。
這是怕她偏心呢。
一雙筷子狠狠拍在桌面上,騰地站起身,“你放心,大姐定為你討個公道!”
不等二人出門,田珠扶着一個披頭散髮,鼻青臉腫的少女走進來。
李欣然哭哭啼啼,一步一瘸靠近,“大姐、大姐,我被人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