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道心
過了幾天後，江靈兒才慢慢恢復清醒。
這些天，她從大姐口中得知國師因欺君之罪被就地斬殺，大小姐的馬車沒走多遠就被送了回來。
而她因為驚嚇暈了過去，連續好幾天卧床發燒不醒。
可是，她為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好似那段記憶從來就不存在一樣。
她用力敲了敲腦袋，晃了晃頭，扶着旁邊的木幾下了床。
今天的花瓣晒乾了，得趕緊收進來，一個不小心濺到水就不好了。
“靈兒，”一道青影映入眼帘，來人笑意盈盈，梨渦淺淺，“大小姐上次要的臉膏做好沒有？現在這海棠開得正好，你可別忘了姐姐的一份哦！”
“誒，青果姐姐，你等我一會。”江靈兒連忙邁進自己的小房間，把早已包好的臉膏打開檢查了會，確定無誤后遞給她。
“瞧你，跑得這樣快作甚，我又不着急，你做事，姐姐一向是放心的。”青果用手帕給她擦了擦額間的汗。
帕子和手皆是軟軟的，一股淡淡的清香湧入鼻尖。
“走吧，帶你去大小姐那領賞。”
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漸漸遠去。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輕柔的嗓音從閣樓處傳來，李鳳雲手執墨筆，旁邊的丫鬟正在旁邊研着墨。
“小丫頭來了，”少女只披如煙薄紗，精緻的眉眼含笑，目光極為柔軟，“身子可還好些了？”
“大小姐這是擔心你呢，前些日子你昏迷的時候還特地請來了城中最好的大夫。”青果抿嘴笑了笑。
微風輕拂，外頭的竹影綽綽，天氣已然是有些涼了。
“奴婢謝過大小姐。”江靈兒叩首跪地道。
“瞧這丫頭，誰教你這麼跪地？就是實心眼！”
幾個少女皆被逗得笑出聲，李鳳雲把她扶起，“行了，快到用膳的時辰了，快回去罷。”
這一回青果沒再送她。
江靈兒走了幾步，回頭看時，與幾人視線對上。
青果朝她揮了揮手中的帕子，梨渦淺淺。
回小院的路上，看到了正在數落丫鬟的嬤嬤。
“你能不能長點心，”老人用手指指着小丫鬟的心口，“你看看你，讓你挑個水你把桶給我恁丟了，要不是我檢查了一遍，你還想糊弄到什麼時候！”
“嬤嬤！”
看見來人，花嬤嬤臉上笑出一朵菊花，“是靈兒呀，去大小姐那剛回來？”
旁邊的丫鬟離開后，領着江靈兒進了屋子。
“青果姐姐喊奴婢去領賞，嬤嬤，給你，”江靈兒把包里的另外兩罐臉膏遞給她，“這是奴婢給嬤嬤留的。”
“這丫頭，”她笑容慈和，摸了摸她的腦袋，“你有心了。”
江靈兒抬起頭，看着花嬤嬤。
老人歲數已然不小了，似乎在她昏迷的期間老了許多，一向挺直的背也開始彎了。
燭燈旁邊是堆成一團的針線，上頭插着幾根細細的針。
江靈兒爬上床，把露出來的針頭都穿上了線。
“嬤嬤。”
“嗯？”
“天冷了，記得添衣。”
“傻丫頭，我都一把年紀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嗎？”等她穿好線，花嬤嬤把她笑着趕出了門，“快走吧！”
回到小院時，夕陽也快落下山頭了。
“咳咳，阿靈，”李花蕊舉着鍋鏟，怒瞪了一眼在腳下生火的李欣然後看向她，“快去拿碗筷，今天大姐跟膳房要了些好菜。”
“誒。”江靈兒連忙應了一聲，看見在一邊偷吃酸豆角的田珠。
“噓！別跟大姐說，來，你也吃點。”田珠猛地看見她嚇了個激靈，趕緊夾了一筷子豆角往她嘴裏送。
“別吃了，夾一碗，今天有好菜呢。”江靈兒避開她的筷子，洗乾淨碗筷后擺在桌上。
“阿靈，先把這碗葯喝了，帶大夫囑咐過你不能斷。”李花蕊從灶房裏走出，手上捧着一碗深黑色的葯，臉上儘是擔憂。
江靈兒盯着還在咕嘟咕嘟沸騰的葯，微微出神。
她一向是最怕苦的，所以每每生病，大姐手心都會攥着一顆糖塊，就等她乖乖把葯喝完后塞進她嘴裏。
“大姐，這一次沒有糖嗎？”
“啊，”李花蕊微慌，站起身來，“等我一會，大姐給你找糖。”
“不用了，我的那支珠釵呢？”
“在這呢，我一直沒捨得戴。現在你回來了，就物歸原主。”李花蕊舒了一口氣，從懷裏小心翼翼掏出一個紙包，笑道。
江靈兒看着保存完好的珠釵，將它別在李花蕊頭上，左右打量后驚喜道：“大姐，你這樣太好看了。”
“傻丫頭，我一個干粗活的，哪有空閑戴這樣的寶貝！”話雖是這樣說，但她嘴角的笑意確實怎麼都壓不下來。
“大姐，我走了。”
李花蕊驀地抬頭，看着江靈兒泛紅的眼眶，苦澀開口，“留在這兒不好嗎？”
江靈兒搖搖頭，原來她經歷的一切都不是夢。
原來她一個人，已經走了那麼那麼遠了。
“大姐，我很想你。”她再也抑制不住鼻子的酸意，眼淚大顆大顆落在地上。
“那靈兒為什麼要走呢？”李花蕊把她攬入懷裏，心疼的喃喃道。
為什麼要走呢？
對了，是為了尋阿爹。
只是這樣嗎？
不。
是為了找到那個真正的“我”。
她想起殺掉欺辱姐姐們的歹人時的恐懼；
想起被污衊時被扔出江府的屈辱；
想起朱珠瀕死前含淚帶笑的臉；
想起坐在雲頂鶴上翱翔天際的暢快……
她心有所悟，丹田裏安靜的紫色氣團劇烈轉動，竄入她的神識海里。
紫氣不停壓縮，直到化成一粒小晶體方才停下。
江靈兒冥冥之中，知曉此物就是她的道心。
一念之道，即是我道。
江靈兒抬起頭，看着擔憂的李花蕊，極力剋制着顫抖的聲音，狠心道:“因為，如果留在這裏，那我只能是靈兒。我想去更遠的地方，去成為一個更強大的人。”
把她攬在懷裏的李花蕊目光溫和，看着變成少女的她，“都長這麼大了，快趕上大姐了。”
小院裏她熟悉的一切都在慢慢的化成碎片，消失在虛無之中。
“靈兒，一路保重。”看着落淚的少女，李花蕊笑着搖搖頭。
她頭上的朱釵流蘇也隨着她的動作一晃一晃，朦朧了江靈兒的眼。
眨眼間，又回到了最初的白玉鍛心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