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追風盜追風
沒走多遠,正在行進中的人馬毫無徵兆地停了下來。感覺馬兒停了下來,葉楚轉頭看去,漫不經心的眸子陡然睜大,只見前方密壓壓立着一群人,衣着狂野,雖都是粗布糙料,但卻更襯出他們的野性,彰顯他們的張揚。不錯前方一群人就是令人聞風喪膽的追風盜!
一聲輕笑,追風盜中一人拍馬出列,此人二十幾歲,古銅色的皮膚,泛着陽光的健康色澤,劍削的鼻峰,堅毅的唇線,黑亮的雙眸,無一不顯示着英俊豪放。他不屑地環視一周眾人,嗤笑道:“姓君的出來!”然後定定地瞧着車廂,但車廂卻久久沒有動靜,又罵道:“敢做不敢當,做起縮頭烏龜到是一等一?!”
這時車廂內一聲輕嘆,伸出一截雪白衣袖,手若冰瑩,衣白若浮雪,掀起車簾,露出車內之人的絕美之姿,他發簪退去,握於手間,素衣若雪,發如潑墨,烏髮從兩側垂下,直至腰下,隨風盈擺,隨意輕靈。
“你到敢出來?!”古銅男不屑地哼道。
君天心望着古銅男,微合眼帘,掩飾內里華光,笑道:“蕭兄,近日可好。”
“別廢話!你知道我來是幹什麼的!”蕭離不耐道。
君天心低頭凝視着手中的發簪,嘆道:“這又是何苦,蕭兄再逼迫,為弟只好與蕭兄割袍斷義,兩不相干。”
話音未落,蕭離就接道:“不用威脅我!要斷趕緊斷,正好將你綁回去莫讓宛兒再傷心難過。”說著將自己的彎刀抽出,一甩手,彎刀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閃輝着妖異冰冷的血光,帶着一股肅殺之氣,落在君天心面前的草地上,更驚奇的事情發生了,只見剛剛還好端端的青草,在彎刀接觸地面時竟大片地憑空驟然斷裂,切口齊整如划,齊凌等人震驚,駭然盯視着凌亂斷草中的彎刀默然暗抽冷氣,如此鋒刃,出鞘即可吹毛斷髮!
莫非這就是傳聞中的神兵利器?葉楚暗暗地想道,這無疑挑起了她強烈的好奇心,聚精會神望向那柄神乎其神的彎刀。
那是一柄樣式非常簡單,作工甚至有些粗糙的彎刀,也是草原盜匪慣用的一種兵器,可鉤可斬。還以為會發現什麼不一樣的,結果怎麼看那柄彎刀都沒什麼特別的,除了鋒利了些,葉楚暗暗惋惜,還以為發現什麼寶貝呢。
君天心完全不知眾人的想法,只是專註地望着腳邊靜靜躺着的彎刀,尤如凝視着絕世的美女,仔細認真地欣賞,眼神明滅變幻,最終復歸沉寂,嘴角掛起一抹清笑,苦澀,無奈。
抬頭望了眼蕭離,蕭離與他目光相接的一瞬便哼了聲側過臉去,不再瞧他。君天心望着蕭離如削的側臉,默然注視良久俯身彎腰,拾起那柄三尺彎刀,輕嘆一聲,輕輕的在那三寸青鋒上磨砂,其上綻放着妖異血光,冰冷刺骨,似乎隨時都會變成噬血猛獸,貪婪吸食人血,無度啃食人骨。
君天心不在乎它的森寒,不在乎它的鋒銳,只是一遍一遍的用豐潤地指尖拂過。一溜血光無聲閃現,殷紅妖艷,如盛開在冰雪中的紅梅,凄艷哀絕,又動人心魂。
又是一嘆。
三聲嘆息,聲聲道出他無盡的無奈,不舍,苦澀。
君天心終是沒有割袍,衣擺拖過草地,默然走到蕭離馬側,伸手輕提馬韁,仰首望着面前堅毅的男子,將彎刀舉到他眼前。
沉默,死寂!蕭離冷然地望着馬旁絕美之姿,如驟然石化般,又如瞧着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般,眼中不帶絲毫感情,平靜如死水,冰冷如封雪。
一刻,二刻,……時間在兩人無聲對峙中艱難流過,一分一毫莫不牽動着周身屏息凝神的圍觀之人。
最先敗下陣來的是君天心,眼中冷然華光乍現即逝,被如潮的無奈淹沒,仍是如春風的笑意,道:“每次都是你贏。”
一句話,冰釋了無形中聚起的壓力,解脫了不能呼吸的眾人。葉楚這才出了口大氣,方才莫名的氣息帶叉了她的呼吸,更讓她如溺水般艱難。這種奇怪的感覺,來得蹊蹺去得怪異,她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作罷。
這時蕭離冷眼瞧着君天心哼道:“那是因為我太了解你了!”
君天心微微搖頭,不知是反駁蕭離不對,還是自嘲自身業已被看穿,又遞迴彎刀,這次蕭離二話不說收刀入鞘,邊收邊道:“跟我走,若你識趣自是好說,若要反抗,別怪我不顧往日情義!”
君天心嘆道:“蕭兄,你知道我與宛兒只是兄妹情誼,就算被你綁去,只怕也會辜負她一片心意……”這邊他話還未說完,那邊蕭離就勃然大怒,划拉一聲利落地撥出刀就架在了他纖細秀美的頸上。
蕭離咬牙道:“我不管辜負不辜負,你只要跟我走,然後娶了我妹妹,再用你一生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讓她莫再為了你傷心落淚就好。”
君天心看也不看頸上那綻放着妖異血光,隨時都可能要他性命的彎刀,默然道:“用我一生來報答,我當然可以照辦,但情之一事……”
話未說完,又被蕭離打斷:“廢話少說!當初招惹我們的是你,要怪就怪你不該來與我們作對!”他說著話間,由於情緒激動,手間不覺用力,殷紅血滴從森然刀鋒下絲絲浸出,猩紅刺目,滑落君天心雪白的勁間,滴染那宛若浮雪般的白袍,星星點點,如跳舞的妖花,鮮艷奪目。
君天心微微蹙眉,迎上蕭離複雜眼神,那眼中既有痛苦又有掙扎,還有隱隱地恨意,“你恨我?”
“呵,談不上,”蕭離逃避似地躲開君天心如無邊大海的星目,被他手中一截玉簪吸引,眼中立刻充斥着數中矛盾的情緒,懷念,溫柔,眷戀,隱恨,屈辱,瘋狂,每一種莫不是感情的極端,良久,自嘲劃過眼際吞沒矛盾的交集:“你還留着?”
君天心無視威脅他生命的彎刀,似是知道刀的主人絕不會殺他,安然恬適地低頭望去,眼中一絲柔光劃過,伸指輕拂玉簪,這柄玉簪樸實渾成,沒有一絲雕琢,與他絕美的容顏,雍容的氣度大相逕庭,為何他會一直留着?
葉楚記得他一直是用那柄玉簪綰髮的,就在遇到追風盜前一刻,就在車停下的前一秒!
君天心不置可否,溫聲道:“確實,是我不該招惹你們,既然蕭兄如此執意,我跟你走,我也可答應你,用我一生來報答宛兒的救命之恩,只是從此只有恩情,沒有相交相知之情,更別談夫妻之情。”
他話一出口,蕭離不由鬆了口氣,可聽到最後如遭重創,憤然注視着面前絕美沉靜的男子,那語不帶調的每一字都仿若一把無情刀一下下的剜着他的心,讓他堅如磐石的心支離破碎,鮮血淋淋。
“好——,好——,好——!算你狠!”尤如撕心裂肺般的痛吼從蕭離口中逸出,吐完這簡短的幾字,他已面色蒼白,驟然虛弱不堪,但眼中卻燃起了兩把熊熊烈火。
噌一聲用力收了彎刀,蕭離痛心地大聲吼道:“宛兒,你可聽到,就算逼迫他也不會愛你!”
整個天地為之一靜,蕭離的吼聲仿若仍在耳邊,君天心驀然一驚,遲疑地從蕭離身上收回目光,在他身後的匪眾中搜索那抹嬌俏的身影。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急馳聲傳來,由近而遠,如風如火,清淅地傳入眾人耳中,蕭離臉色急變,吼道:“還不快追宛兒!”
身後匪眾立刻勒馬回首急急向聲音消失的方向追去,迅如閃電,眨眼即至數裡外,再過數息只見幢幢殘影,辨不清哪是人哪是馬。
君天心望着眾人消失的方向,靜靜地凝立,很好地掩藏了他的所思所想。
追風盜追風,如一陣旋風颳了來又颳了去,不留一絲痕迹。
此時只剩下蕭離一人,他偉岸挺撥地坐於馬上,腰桿筆直,背脊如削,氣勢如宏,如漆黑眸綻放冷然決斷的華光。他並不急着走,就如了解自己一般了解自家兄弟的能力,將宛兒交給他們他毫不遲疑地放心。
直到再也尋不到一絲追風盜的氣息,蕭離矯捷地翻身下馬,如夜星般冰冷的黑亮眸子盯着君天心,猛然揪起他的衣領道:“宛兒沒事還好,如果稍有差池,無論你躲在哪裏,我都會把你揪出來,然後將你碎屍萬段!”又望了眼君天心手中的玉簪,一絲柔光閃現瞬即又被冰雪掩埋,“玉簪你收好,憑它我可饒你一次,以此敬我有眼無珠,錯交了你這等負心之人!”說完猛地將君天心重重甩在地上,翻身上馬就欲打馬而去。
君天心立刻阻止蕭離離去,來到馬側將手中玉簪遞到蕭離面前,“天心承蒙蕭兄錯愛,實在無顏再受此厚禮,請蕭兄收回。”
蕭離輕哼,奪回簪子,嗤道:“本可饒你一次,既然你不要,我也不會強給,以後別再跟我稱兄道弟,叫我追魂,別辱了我的名字,下次,下次見你決不饒你,就算宛兒會傷心,我必殺你!”說完拍馬揚塵而去。
君天心望着蕭離遠去地身影,輕嘆一聲,回道:“好。”話音被風吹去,打個旋飄散在無邊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