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再會
第186章再會
黎景行今日準備陪池漾過節，所以下午就回了太子府，可他在家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池漾歸來，反而等到長臨回來說池漾被疑似北漠的殺手擄走。
等他帶人追上去的時候，只在一座樹林中發現了池漾燒焦的屍體。
黎景行獃獃走上前，半晌才回過神，然後從晚紅懷中搶走屍體，緊緊擁在懷中。
黎景行抱着屍體回了太子府，將屍身放置在冰窖中后，連夜進宮向黎澤天請纓，請求帶領京畿地區的池家軍主動迎擊拓跋弘業的騎兵。
黎景行在太和殿外跪了一整夜后，得到了黎澤天任命他為主帥的聖旨，當即前往京畿大營率軍北上。
池漾在王綺屬下的保護下，日夜兼程趕往邊境。
青州城方圓五十里內都沒了活人氣息，老百姓要麼成為刀下亡魂，要麼早已逃離，老百姓和將士的屍體隨處可見，因為氣候炎熱的緣故，屍體很快腐爛，到處惡臭熏天。
池漾尋了間距離青州城二十里遠的土地廟稍事休息。
夜裏，池漾圍着火堆啃着硬邦邦的餅子，問臨時保鏢陸明和陸豐道：“我們距離北漠軍師的營帳還有多遠？”
陸明就水咽下口中的食物，說道：“主帥和軍師的營長距離青州城只有十里地，距離此處約莫三十里地，營帳周圍守衛森嚴，只怕難以接近。”
這位太子妃功夫擱普通人里還算可以，但跟一流暗衛比起來差得遠了，還沒有靠近就被人發現了。
池漾取下腰間的鐵鏈扔給陸明，說道：“將這個扔去軍師營帳外面，附上一張紙條，說我在此處與他會面，愛來不來！”
陸明捧着手中長長的鐵鏈子，陷入了思索。
難道這是太子妃與那大黎叛徒的定情信物？
還怪別具一格的！
......
北漠軍師營帳里，身着北漠女子服飾的顧青枝，相當不滿地看着眼前坐在輪椅上的黎景安。
“黎景行若是肯犧牲池漾換青州城平安，早就將池漾送到你面前了，如今二十多天過去還沒有動靜，已經說明他不願意，你能不能不要再做白日美夢了！”
黎景安緩緩抬頭，漫不經心道：“皇子妃若是不願意等，大可自己行軍佈陣、發號施令，不必等我下令。”
顧青枝氣得臉色漲紅。
她若會打仗，早就把邊境三城都拿下了，豈會陪着黎景安耗時間？
“黎景安，你不要忘了端王府的人是怎麼死的！”顧青枝甩手離開，走到門口處，又停下腳步，說道，“天明之後，若京城那邊還是沒有動靜，必須立即出兵拿下青州城！”
要是拓跋弘業在這裏就好了，完全沒必要看黎景安的臉色行事！
黎景安慢騰騰道：“好。”
顧青枝離去之後，不斷有人進來向他彙報京城之內大大小小的事情，但始終沒有一件是他想聽到的。
直到丑時兩刻左右，一名暗衛進來跪着說道：“公子，京城那邊傳來消息，說太子妃被北漠人殺害。”
黎景安瞳孔驟然緊縮，問道：“怎麼回事？！”
暗衛硬着頭皮複述道：“太子妃中秋節那日去了京郊的莊子上看望善堂中的孤兒，回程的路上被不明身份的北漠人殺害，並且焚燒為焦屍。”
黎景安緊緊捏着扶手，半晌淡淡開口：“傳令下去，兩刻鐘后......”
“有刺客！”
暗衛立即來到黎景安身前，全神戒備地盯着外面。
很快，另一名暗衛捧着一團鐵鏈走了進來，跪在地上說道：“公子，刺客丟下一件兵器和一張紙條就離開了。”
黎景安死死盯着細細的鐵鞭，臉頰上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忽然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
“拿過來！”
侍衛起身將鐵鞭遞到黎景安跟前，黎景安緩緩伸手抓住，隨後緊緊捏在手心，眸底神色變幻莫測。
原來是詐死！
看來黎景行在池漾心裏的分量也不過如此。
黎景安將鐵鏈扔到地上，隨後打開紙條，快速掃了一眼，就將紙條用桌案上的油燈點燃燒毀，磨牙道：“帶我出去一趟！”
......
池漾坐火堆前發獃，過了一會兒，陸豐從門外走進來，說道：“池小姐，北漠軍師來了。”
太子妃已經“死”了，他們只能稱呼池漾為池小姐。
池漾慢騰騰起身，握着匕首走到門外站在檐下。
黎景安帶着一名暗衛出現自在殘破的院門外。
兩人隔着三丈左右的距離遙相對望，須臾，池漾率先開口：“你退兵五十里，我就跟你走。”
黎景安被池漾的天真氣笑了，反問道：“你現在有與我講條件的資格？”
求人該有求人的態度。
池漾並不心虛，理直氣壯道：“有沒有全憑黎公子的意思。”
從前她不明白黎景安為何總是招惹她，卻又不下死手，她自從上次四皇子府的事情后，她隱約猜到了黎景安的心思。
如今她與黎景安之間隔着端王府的血海深仇，黎景安未必還會對她手下留情，不過總歸還是要試一試的。
黎景安忍不住嘲諷：“池漾，你以為我會傻到讓你身後的糧草進入青州城？”
池漾絲毫沒有被拆穿的惶恐與尷尬，坦蕩道：“我說了，願不願意成全在於黎公子如何想！”
來青州城之前，她先接觸了負責押運糧草的將領，將領是池家軍中的人，聽她說完之後，毫不猶豫地選擇冒險配合她的行動，此時押運糧草的隊伍就在她身後二十里遠的地方伺機而動。
黎景安對上池漾的時候，總有一種無可奈何的無力感，這種無力讓他感到異常的憤怒。
“池漾！你不要得寸進尺！”
兩軍交戰，哪有故意給敵人補充糧草的好事。
池漾依舊還是那句話：“行不行全憑黎公子一句話！”
黎景安雙手緊緊捏着身側的扶手，右手輕輕動了兩下。
池漾將他的小動作看在眼中，立即舉起匕首抵在脖子上。
“黎公子想來硬的，就別怪我只給黎公子一具屍體。”
陸明和陸豐警惕地盯着周遭，謹防黎景安的人突然出手。
當然他們的目的不是護池漾周全，而是給池漾爭取時間自殺。
黎景安再次被強烈的無力感淹沒，他不得不承認，池漾確實威脅到他了。
他費盡心思將池漾引來邊境，可不是為了得到一具屍體，那多沒意思。
“退兵三十里，天亮之前不動你的人。”
“好！”池漾見好就收。
此時距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勉強夠糧草進入青州城。
黎景安將隨身攜帶的虎符交給一名暗衛，讓對方回去下令大軍後退。
這邊大軍撤退，陸豐發出信號，後面的糧草大軍隨即快速向青州城進發。
待糧草大軍來到土地廟時，池漾用匕首抵着脖子說道：“你先走，我隨後！”
黎景安沒有多說什麼，讓暗衛將他抬上院外的馬車，緩緩朝青州城的方向前進。
池漾走在糧草大軍與黎景安之間，一路護送。
青州城內，瘦到脫相的池越和池明喻站在城樓上，眺望前方突然後退的北漠大軍，百思不得其解。
池明喻困惑道：“爹，他們為何後退？”
池越沉默不語，他起初也不明白，但隨後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臉色大變。
“糟糕！”
池明喻還是不明白，以為北漠人又在打什麼壞主意，擔心道：“爹，怎麼了？”
“漾兒！”池越急得不知如何開口。
黎景安用青州城威脅池漾來邊境，已經讓他驚駭不已了，沒想到女兒居然膽大到如此地步，居然真的跑到邊境來與黎景安做交易。
“真是個廢物！”
池越罵的是黎景行，堂堂一國儲君，竟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住！
饒是池明喻再遲鈍，也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了，他瞠目結舌，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一想到池漾即將落入敵人手中，不知會遭遇什麼，池越氣得捶胸頓足。
這時，一位同樣面黃肌瘦的士兵連滾帶爬跑過來，興奮地說道：“將軍！糧草來了！糧草來了！”
池明喻喜出望外，有些不敢相信，抓着士兵的衣襟確認道：“糧草來了？！”
池越老淚縱橫，用力頓足：“哎呀！”
他池越的女兒不是膽小鼠輩他非常欣慰！
可是，可是......
他不希望女兒做捨生取義的英雄！
池明喻欣喜過後，也意識到池漾可能面對的後果，心急如焚。
可是事已至此，他們唯有不讓小妹失望，才對得起小妹的犧牲。
“爹！”
池越知道池明喻的意思，很快重新打起精神來，高聲道：“傳令下去，準備迎接糧草入城！”
北漠大軍雖然撤退了，但不排除有讓他們放鬆警惕，趁他們開城門迎糧草時偷襲的可能性，必須要提前準備好，以便隨機應變。
......
運送糧草的馬車快速從南城門進入城內。
池漾站在護城河外，與城樓上的人遙相對望，看見城樓上站着兩個人，其中一人用力揮手。。
這一刻，池漾潸然淚下，萬幸父兄都還活着。
最後一輛滿載苞米的車進入城門之後，黎景安的暗衛走過來說道：“太子妃請上車。”
池漾回身點頭：“好。”
現在還需要穩住黎景安，否則對方立即下令攻城的話，城裏飢腸轆轆的池家軍，根本不是北漠軍隊的對手。
池漾對陸明和陸豐抱拳道：“多謝兩位一路護送。”
兩人拱手，齊聲道：“池小姐大義，乃大黎百姓之福。”
這個太子妃，當之無愧！
池漾無奈地笑了笑，然後轉身走向黎景安的馬車。
上車前一刻，池漾抹乾了臉上的淚水，麻利地鑽進馬車裏。
黎景安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黑黢黢的藥丸扔給池漾。
“吃了！”
池漾伸手接住，毫不遲疑地喂入口中。
黎景安對池漾的爽快感到意外：“不怕我下毒？”
池漾白了黎景安一眼：“現在給我下毒，是不是有些多此一舉了。我餓了，有沒有吃的？”
黎景安本來想給池漾一個下馬威，聽她這樣一說，思緒頓時被打亂，怔忡片刻，從面前矮桌的抽屜里取出一包肉乾甩給池漾。
池漾伸手接住，打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香辣味的，是她喜歡的口味。
黎景安實在看不慣池漾的安之若素，身為階下囚，難道不應該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嗎？
“你一點也不怕我？”
池漾嘴裏包着大塊肉乾，含混不清道：“怕你就會放了我嗎？”
黎景安氣結，乾脆閉嘴，免得沒恐嚇到池漾，反而被氣死了。
池漾吃了幾塊肉乾，嘴巴發乾，又問道：“有水嗎？”
黎景安忍了又忍，最後又從抽屜里取出一個水囊扔給池漾。
池漾打開喝了一口，居然是奶酒，味道不錯。
“好喝！”
黎景安閉上眼睛，假裝聽不見看不見。
池漾吃飽喝足，然後盯着假寐的黎景安，無比認真地說道：“黎景安，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顧青枝對我恨之入骨，你可要保護好我！”
黎景安實在忍不住，睜開眼睛惡狠狠地瞪着池漾，幾乎是咬着后槽牙擠出兩個字：“池！漾！”
池漾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別那麼大聲，我耳朵不聾，聽得見。”
黎景安揉了揉太陽穴。
好想現在就一把掐死池漾。
池漾見黎景安的怒火一觸即發，見好就收，說道：“我困了，睡會兒，到了叫我。”
為了儘快趕來邊境，這些天她幾乎不休不眠，若不是青州城的困境支撐着她，早就撐不住了，眼下青州城暫時安全，心神鬆懈下來，尤其是酒足飯飽后，突然感到困得不行。
池漾躺在厚厚的毛毯上，轉眼就進入夢鄉。
黎景安滿腔怒火無處發泄，要不是自己現在腿腳不便，肯定起身把池漾踢醒。
一個階下囚憑什麼比他還愜意？
黎景安用殺氣幾乎凝為實質的雙眼死死盯着池漾，不知不覺中看出了神。
池漾好些天沒有清洗，早已變得風塵僕僕，原本白皙的臉上也沾染了塵埃，可饒是如此，依舊遮不住她優越的容顏，彷彿明珠蒙塵，不僅不讓人生厭，反而讓人油然而生替她擦去污穢的衝動。
黎景安意識到自己不對勁，立馬收回目光，盯着空白處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