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暮春 三
月華如水。
星光璀璨。
廣陵城外的一處荒無人煙的小溪邊燃起了一堆篝火。
篝火上烤着一隻兔子。
在小溪里沐浴之後的沈巧蝶就這麼赤着雙足踩着草甸來到了篝火旁，站在了那個正在專心烤兔子的男子面前。
光是有顏色的。
尤其是火光。
當火光照耀在沈巧蝶的身上，它不再是單純的紅！
它是……粉白的紅！
那男子抬起了頭，轉動兔子的手停了下來。
他的視線落在了沈巧蝶的身上。
上下游曳。
他的視線漸漸變得生動了起來。
從初時的驚詫變為驚艷再變為挑剔，最後變為滿意。
“天下竟然有這麼漂亮的乞丐……”
“不！”
“姑娘根本就不是乞丐！”
他又看了看搖曳的火光中明滅不定的那兩山，收回了視線，繼續烤着兔子肉，繼續說道：
“姑娘會是那個大戶人家的小姐？”
“唔……你恐怕輕易不會告訴我。”
他起身，脫下了身上的青色儒衫，露出了裏面的白色的皂衣。
他隨手將這青色儒衫丟給了沈巧蝶：
“穿上……春光外泄我怕我兔子肉沒吃反而吃了你。”
沈巧蝶手握長衫就這麼看着那個男子，忽的呲笑了一聲：
“難道我還沒有那兔子肉好吃？”
“也不是，”
男子又坐了下去，說道：“我忽然改變了主意。”
“什麼主意？”
男子沒有回答，沉吟片刻又道：
“你恨李辰安？”
“恨之入骨，你若是他的走狗大可以殺了我。”
男子笑了起來，他搖了搖頭：“殺你？我為什麼要殺你？”
沈巧蝶眉間微蹙：“怎麼？難道你對李辰安也恨之入骨？”
男子又搖了搖頭：“倒不是……但恨與不恨都不影響我想他死！”
“……你是誰？”
“說了你也不知道。”
沈巧蝶笑了起來：“原來你也是個無名小輩？那你也只能是想他死。”
男子不以為意，他拿起棍子看了看棍子上的兔子，撕了一條兔子腿丟給了沈巧蝶。
沈巧蝶接住，她沒有客氣，大大的啃了一口。
她餓了。
就算是死，吃飽了死也總比餓着死來的舒服一些。
“你聽過天下緝事司么？”
沈巧蝶搖頭。
“就是民間所說的陰司。”
沈巧蝶腮幫子忽的停住，過了三息，她又使勁的咀嚼着，伸了伸脖子將嘴裏的兔肉給咽了下去。
“大離帝國時代的陰司？”
“嗯。”
沈巧蝶呲笑了一聲：
“大離帝國都滅亡千年了，莫非陰司還存在？”
男子也撕了一條兔子腿，笑了起來：
“陰司嘛，當然是陰魂不散的……它一直存在。”
沈巧蝶的視線漸漸凝聚，她死死的盯着這個男子——
這神秘男子將她給弄到這地方，將她丟進那條小溪讓她洗乾淨一些……
她本以為這男子就是想要她的身子。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要就給他！
來人間一趟，臨死前體會一下人間美好，就算是死大致也能閉眼了。
卻不料這男子並沒有那樣做，或者是想要吃飽了再那樣做。
他也是希望李辰安死的！
他在這個時候提起了早已被人遺忘的陰司……
“你是陰司的人？”
“嗯，”男子吃着兔肉點了點頭，“咱們可以坦誠一些……如果我要你或者要你命都易如反掌，但你既然是李辰安的仇人，那你就是陰司的朋友！”
“你沒有武功，這不要緊。”
“女人嘛，最厲害的武器不是刀槍劍戟，而是……你們的姿色和身體。”
“你放心，我肯定是不會將你送到李辰安的身邊去邀功請賞，因為你有更大的用處。”
“這算是一筆生意。”
“既然是生意，大家就都要坦誠相待。”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陰六……姓陰，行六，天下緝事司寧國行走。”
“你可以理解為天下緝事司在寧國的聯絡員。”
“前些日子，就在京都，天下緝事司寧國總管事老爺子被李辰安給逮住了，還死了很多兄弟，現在皇城司盯得很緊，我呢……在寧國也呆不下去了。”
沈巧蝶又笑了起來，月光下，如花一樣。
“原來你也是喪家之犬？”
陰六依舊沒有生氣。
“也說不上就是喪家之犬，畢竟這地方千年前也是大離的。”
“可那是千年前，莫非你還以為大離能捲土重來？”
陰六竟然極為認真的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大離帝國很快就會捲土重來！”
沈巧蝶心裏一震：“可現在已非往昔！”
陰六笑道：“先把衣服穿上。”
“……”
“大離帝國確實離開了這片土地，但大離帝國卻早已在域外建立起了一個新的國家……”
“這個國家叫樓蘭，它已經非常強大，並已做好了重返中原的準備。”
沈巧蝶愈發嚴肅了起來——
從越國樞密院的絕密情報中她隱約聽說過一些消息，只不過這些消息就算是樞密院院正也嗤之以鼻不以為意。
但現在……
這一次她沒有嘲笑，而是很認真的問道：
“真的？”
“當然，我有騙你的必要麼？”
頓了頓，陰六又看向了沈巧蝶，笑道：
“都給你說過，既然是生意，那麼彼此間就需要坦誠一些，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
“我叫沈巧蝶。”
陰六頓時驚詫：“沈巧蝶？”
“廣陵城曾經的那個沈府的沈巧蝶？”
“四年前與李辰安退婚的沈巧蝶？”
“我知道了……難怪你會恨李辰安！”
陰六驚詫的問了一通，卻並沒有等沈巧蝶答覆他便確定了她真的就是沈巧蝶。
因為沈巧蝶亦沒有騙他的理由，更有恨李辰安的理由。
沈巧蝶穿上了衣裳，反覺得輕鬆了下來：
“你這是想要我加入天下緝事司么？我能做什麼？”
陰六抬眼：
“你現在就是天下緝事司的一員，你要做的是……吃飽了之後就離開這裏。”
“去哪？”
陰六又撕了一塊兔子肉，過了片刻才說了一句：
“東離島！”
“東離島？”
“對，你記住，你要想李辰安死，就必須前往東離島！”
“去做什麼？”
“去告訴東離島島主懷稷，現在正是東離島反攻寧國的最好時候！”
陰六抬頭望向了璀璨星空，沉吟三息：
“李辰安正在全力打造水軍，東離島若是再給了李辰安年余時間……他恐怕再無機會！”